出了青城山,徐千秋雇佣四条大船,顺燕子江而下。
此地水势湍急,两岸高山对峙,悬崖峭壁。
其中凶险,仅次于夔门关。
传言,夔门关曾有道教圣人倒骑青牛而过,也不知其中真假。
徐千秋一袭白衣,站于船头,负手而立。
感悟天地之势,也是一种修行。
境界,重在感悟,非一日之寒。
天地之道,阴阳之机,最是虚无缥缈。
过了书摊和剑摊,水势愈发湍急起来。
船身一次次触礁,几近沉船。
鱼幼薇有些晕船,徐千秋再次点其眉心,这才略好些。
接下来经过之地,乃是峒岭,亦称鬼门关。
鱼幼薇抱着白猫回了船舱,不见周围险峻,心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公子,有人!”忽地,青鸟手指前方,说道。
江面之上,一叶扁舟,逆流而行。
小舟直冲宁峨眉坐镇的大船。
近些,也看得更加清楚了。
青衫文士模样,手持竹竿。
竹竿轻划水面,脚下小舟后端翘起。
便这般,于湍急河流之中,逆流而行,稳稳当当,未有摇坠。
小舟来至大船身前,青衫男子将手中竹竿插入大船底部。
轻轻上挑。
乌青竹竿微微弯曲。
半月弧度,恰到好处。
一端,小舟屹立不倒,丝毫未晃。
另一端,大船在竹竿轻挑之下,竟然翻了个底朝天。
船上之人,尽数落入水中。
第二艘船,船头,徐千秋始终负手而立,静静看着这一幕。
其余三艘船,船上,船夫尽数吓得脸色惨白,胆魄惧碎。
这便是传说中的青衫龙王吗?七
一竿拦江。
船仰,马翻,人坠水。
一时间,船帆之上开始喧闹起来,议论纷纷。
宁峨眉一手抓起两人,将其甩到船上。
一手拖起自己坐骑。
救起战马,又跳回水中不断救人。
青衫龙王掀翻一艘大船,转身便要飘然离去。
江面微风拂来,发丝飞扬。
徐千秋终于缓缓开口,道:
“阁下此番所为,想必是初出江湖,为了挣些名声。
这倒也无伤大雅,在下也未曾阻拦。
只是,便这般走了,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孤舟顿时停在,任由水流如何湍急,如何叶冲不走那小船。
声音清冷如幽灵,如山涧冷风,让人听了,极为不喜欢,道:
“你且待如何?”
徐千秋展齿一笑,道:“在下也是初出江湖,不知阁下可否成全一二,借些名声?”
船上,瞬间安静下来。
船夫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皆不是很好看。
那青衫龙王既已转身离去,便已万事大吉,何必再要招惹呢。
现在的年轻人呐,不知天高地厚。
但,众人也知晓,船上之人,非富即贵,也就没那胆子光明正大议论和数落。
只是将心中不满,隐藏于眼眸之中,微微低头,不至于让人瞧见。
江湖中人,行走江湖,总要挣个名头的。
王仙芝自称天下第二,邓太阿拎桃花枝四处作妖作怪,便是如此。
有了名头,与人对战,也就名正言顺了。
如若不然,谁会搭理一个无名小卒?
如此道理,便是为何武林中人打得头破血流,也要争个天下第一的缘由。
江湖之中,为争天下第一,为争武林盟主之位,大打出手,机关算尽,常有之。
李淳罡年轻时,不管对上谁,都是一顿西瓜切白菜,乱砍。
不也是为了争口气?
练武,为长生,为无敌,为名为利,皆有。
若非如此,做条咸鱼,难道不香?
徐千秋语落,青衫之人背对大船,轻轻一笑,未曾理会,竹竿轻划水面,飘然而去。
徐凤年上前,手握刀柄,看着那背影,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道:
“哥,这天下竟还有比你更狂之人,难得一见呐!
不过也对,你“徐一指”的名头,在江湖之中也不是很响。
出了北凉,也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顿了一下,又道:“这就是名声大小差距惹的祸,若是换了王仙芝的名头,下面那位估计得当即鞠躬问好。”
见自家公子受到轻视,同为青衣,青鸟自然不能忍,当即,双指并拢,便要出手。
却被徐千秋一手握住,摇头道:“我来吧!”
青鸟点头,退后两步。
船舱之中,得知徐千秋竟要亲自出手,邋遢老头携姜泥,走出船舱,欲观战。
对于徐千秋的神秘,李淳罡始终心存疑惑和不解。
如今既再度出手,自然想看出其中端倪。
船头,白衣身影,负手而立,巨浪袭来,掀起海风,衣袂飘飞。
忽地,白衣伸出右手,双指并拢。
寒光乍现!
本是晴朗天气,却忽然雷生阵阵。
孤舟之上,青衫龙王猛地转身,目露惊疑,脸色凝重,道:
“阁下何人?”
徐千秋随口道:“接我一指,若你还这般潇洒自如,再问我名号吧!”
一指,向前点出!
狂风骤起,海浪百丈。
燕子江,从中而断。
其中裂缝,朝那一叶孤舟激射而去。
青衫之人脸色兀变。
竹竿水面轻轻一点,人影冲天而上,百丈之高,已跃至山巅。
一指断江!
往上轻挑。
半江之水,凝化为龙,冲天而上。
青衫之人,手中竹竿幻为长剑,俯冲而下,从天而降,一剑斩下。
吴家剑冢,剑劈华山。
此招既出,李淳罡一眼认出。
昔日,他与吴家老祖比剑时,便见过这招绝技。
一时大意,还吃了一点小亏。
一剑一龙,当空碰撞。
爆炸声传来,水漫两岸。
水龙寸寸炸开。
一剑屠龙,人间罕见。
忽地,于水龙口中,一杆水珠所凝冰寒长枪,破空而出。
长枪所过之处,尽数凝为冰柱。
河面,已然结冰。
冰封千里。
大船停运。
待众人从湖面移开目光,望向天空之时,竹竿已炸得粉碎。
冰寒长枪,穿胸而过。
刹那静止,鲜血四溅。
人影当空跌落。
水龙紧随其后,便要一口将其吞入腹中。
双指收回。
水龙破碎,落入海中。
海面之上,尽数解冻。
所断江面,已被海水淹没,合拢。
水流再次变得湍急起来。
孤舟无人,被水流冲走。
青衫之人,掉落水中,失去踪影。
白衣身影,再度负手而立,衣袂飘飞,发丝飞扬。
却只有挨得最近的徐凤年听到一声低语:
“吴家剑冢,这是你们当年欠娘亲的!”
闻言,徐凤年脸色一狠,咬牙,拔刀。
往那汹涌海浪之中,狂补二十刀,刀刀全力。
水浪四溅,刀气横飞。
吓傻一众船夫,这得多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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