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林星火真以为这家人是一肚子算计的, 但是越听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这家人作为大地主能从运动中趟过来,一家子平平安安的,看这唐老爷子矍铄的模样也不像遭了多大的罪,何至于这样浅显直白的表露贪婪。
更何况这个年月里能保全一家人的老者, 即便是年老后性情大变, 也不至于如此无城府。更别提这个大舅母进来前在外面听了不短时间, 堂屋里间更是始终坐着个中年男人没有出来,林星火猜测这可能就是那个在大舅母嘴里担当“白脸”的唐大舅。
好像生怕吓不走林星火似的,唐大舅母还将自己那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四子叫了回来,一个劲的把两人往一堆凑,看看这个, 瞅瞅那个, 脸上表现出来的喜欢多到假了。
倒是这位‘表哥’闹不明白情况,还真以为是姑姑家的妹妹找回来家来了,看得出的确是家中很受宠爱的幼子, 大喇喇的从柜子里拿点心和糖招待表妹,www.youxs.org,小伙子震惊恼怒的不知怎么才好,这都什么年代了, 哪里还兴表哥表妹那一套。
林星火还没恼呢, 他跟个大姑娘似的涨红了脸跑出去了。
唐大舅母还道:“嗐,这有什么呀,亲上加亲才好呢!以前咱唐王庄这样的事多了, 也没见宣传的那么吓人。”
“本来还有点麻烦,但你的户口又没落在咱们家,不耽误什么。”唐大舅母看着臭小子伸手就给拆开的整包点心,深吸一口气, 赶忙劝林星火多吃点,又亲亲热热的想拉林星火的手。
“你几个舅母家儿子都多,咱们家成分不好,娶媳妇难呐,你可要帮这个忙!”一面说唐大舅母还刻意瞟了瞟被林星火重新抱在怀中的锦缎包。
林星火抽回手,看向唐老爷子:“我父母归乡安葬的事?”
自从唐大舅母进屋后就没大说话的唐老爷子抬起松弛的眼皮:“唐家自来也没有外嫁女葬回来的事,且你父母是横死,族里多少有个忌讳……你若愿意嫁给你四表哥,多少有个商量的余地。”
“但不愿意的话。”唐老头沉默片刻,“现在也不讲究什么归乡旧俗,你带回雪省去吧,兴许你父母更想陪在你身边。”
“京市户口难办,自小长在这里的知青想回来都只有招工一条路。你要是愿意,那也只能落户到唐王庄,跟雪省那边一样是乡下,吃不了商品粮。”唐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只有嫁给表哥一条路,但嫁过来也别妄想商品粮,依旧得老老实实在大队赚工分。
“你把得失想清楚了,若是觉着还是养父母那边亲,那你就回去。我这边没养过你,你也不用替你父母给我尽孝,两边跟以前一样就行。”唐老头到底有点心软,语气不像方才那么功利逼人,“若是愿意留下,等和你表哥领了结婚证后,你们给你们亲奶奶扫墓的时候,可以避着人把你父母葬在你奶奶墓坑里。”
林星火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不打扰了。”说罢拎起绸布包裹的木盒,怎么来的怎么走了。
唐大伯母望了公爹一眼,期期艾艾的把她送出村去,在外头却不像方才那样热情,甚至话都没几句,只表现出一副‘到嘴的鸭子飞了’的惹人嫌面孔。
林星火离去后,屋内的男人才出来,嗤笑了好几声,看到唐老爷子沉沉的脸,忽然改了副强调,阴阳怪气的说:“以后打听着点,若这孩子有难处,咱们暗地里帮一把就是了。”
唐老爷子没搭理这句,昏花的老眼看向长子:“你确定咱家的问题快能得到解决了?”
唐大舅还不到五十,可头发花白背都驼了,一双眼睛跟不敢见人似的快速抬头瞟一眼就赶紧避开对视。
只要一看到长子这副畏缩模样,唐老爷子就难受的要命,东亭是活生生被都斗毁的,当初的确是他替父母替弟妹挡下了绝大多数的磨难,被人家抓去的那三年不知受了多少打、遭了多少罪……作为他与原配发妻的长子,东亭骄矜大气不下林青义,可他被人活生生打弯了傲骨,咬牙硬撑着回到家来的时候却看到家中用那张能早早救他的证据护住了继母的侄儿,他那个即便是异母妹妹也没少疼爱的小妹还嫁给了林青义,完全站在了林青义那边……唐东亭能不恨吗,简直恨到不知如何做的地步。
唐东亭不仅恨,三年生不如死的折磨还让他变得斤斤计较。
可唐家其实大部分产业都是靠的林家,唐东亭的生母也姓林,只不过是旁支而已,唐老爷子正因为娶了原配才得到林家的扶持而发家的。唐家别的没有,就是人丁旺,端看“唐王庄”这个村名就能知道。林家摊子大钱多,而唐家背靠宗族扎根深,两家姻亲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复杂,因此唐东亭生母病逝后,林家又把主支正儿八经的小姐嫁了过来……当时局势不是太好,林家有心分散风险,陪嫁丰厚的吓人,可以说除了大片土地之外的唐家资产,比如厂子、铺面、房产和大部分金银现钱,都是第二任林夫人来到唐家的。土改后,唐家的土地都收归国有,唐家当时剩下的财产实际上应当分属于林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若不是为这个,当年唐老头也不能被林夫人说动他庇护娘家侄子。
那时候唐东亭归家,视妹夫兼表弟的林青义几乎如仇人一般,外头风波不停,家里更是闹腾的不成样子。唐老爷子对长子有愧,便将幼女一家想法子安排去了遥远的雪省工作……没想到还不到半年,幼女夫妇便死在了雪省。林夫人接到电报后就病了,知道外孙女还活着的时候将家中所有能动用的明面上的钱都寄了过去,一心催促唐老头去把孩子接回来,可当时唐家刚刚主动捐献所有的厂子房产,家中情况一落千丈,正是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之际。林夫人的举动让唐东亭大为不满,本来就梳理的关系更是撕破了脸,尤其唐东亭发现林夫人私自将她藏起来的金银财物大部分都分给了林青义带走了……双方拉扯没多久,备受打击的林夫人不治而亡,恨极的唐东亭甚至不允许林夫人葬在唐家祖坟,还是唐老爷子以不接回流落在外的外孙女为由才让他勉强同意将继母安葬在生母墓穴右下角落,这放在解放前讲究的时候是小妾姨娘的穴位。
这些年有唐老爷子看着,唐东亭对继母所生的六弟虽然不亲近但也不算苛刻,本来唐东亭回家后就变得不容易亲近人,唐老爷子还算满意,他料想着那些说不清的恩怨这么糊弄过去就成了。可没想到继妻临死还摆了他们一道,那些捐献的厂子、房产早被她转给亲生儿女,最为可气的是大头依旧在小女儿名下。唐老爷子明白她是想以此讨好上头,让人看在林青义和唐六主动捐献了这么大比财产的份上能得份优待。
本来么,这些东西再诱人,都捐出去了也跟他们没啥关系了,尤其这名头在运动起来后可不是啥好事,比如说顶了个名的唐六愣是连唐老爷子那张护身符也没能保住他的工作,反倒是他上面的五个哥哥好过一点,唐东亭因为跟继母划清界线的关系更是在那个捐出去的毛纺厂得到了一份工作……可是自从七三年下派工作小组主持反孔工作铩羽而归,还闹出好大一场风波后,领袖的态度就发生了一些转变,运动最疯狂的支持者大伤元气,一些曾经被斗倒的人重新恢复了工作,尤其七五年某位主张全面整顿的领导复出主持中央事务后,更是有人的问题得到解决,甚至就有唐家这般曾为民主事业做出贡献的开明士绅,最主要的是——那位老人被归还了一部分家产!
这事一出来,穷怕苦怕的唐东亭连带唐老爷子的心都活络了,唐东亭的眼睛都要望穿了,就盼着什么时候能翻案。
先不说唐六名下的那部分绕不开老爷子,大头的林青义夫妇名下的财产在他们无别的直系亲属的情况下会优先返还给唐老爷子——唐东亭再三确定过了当年妹妹的孩子被别人收养,户口根本没有落在她名下。他还记得七三年反孔工作扩大化的时候还有调查人员来唐王庄调查过,唐东亭当时甚至暗怀恶意的希望那个没见过面的外甥女被她父母连累,但后来雪省那边的电话上说那孩子的成分跟着她养祖母走的。
唐东亭还不忿过,但到底没做什么。可这个外甥女突然冒出来要将她父母迁葬回唐家的祖坟,唐东亭跟吞了口苍蝇似的那么恶心,更不能让他接受的是那部分要被归还的大笔财产落到别人手里。于是在林星火前几日寄过信后,唐东亭就向单位请了长假。
唐东亭想了很多应对方法,激烈的凶狠的龌龊的他都想过,尤其当他想起继母将小妹嫁给他的亲侄子时忽然冒出个想法……这个‘外甥女’若是识趣,吓走之后乖乖回雪省去,一辈子再不牵扯也就罢了,他顶多给些教训;若是她跟她妈似的是个犟种,他就真敢压着儿子把人娶回来,进了唐王庄就不是她自己想如何了,小四可能受点委屈,但他也能学他爷爷死了老婆后再娶个‘更好’的……这都是小事,反正她想把户口迁回到生父生母名下必然绕不开唐王庄,唐东亭问过了,她这样落在乡下养父母名下想迁户口回城的手续可麻烦的很,比插队知青回城更难,不仅要那边肯放人、京市有单位接收,还必须要有其他亲属提供的证明材料。
“……”在唐王庄盘桓两日,没少听这位已经有些魔障的‘大舅’跟父亲妻子一时谋划一时怨怪一时胡乱发脾气,有时还自己嘟嘟囔囔,好不容易拼凑出原委的林星火默然:她还真不是乡下户口,而是正儿八经的京市知青户口,张主任倒是曾想让她改姓名,这不也没成吗。况且成分跟着养祖母走,是因为她有贺庆等人给帮了一手,其实档案中依然有生父母为林青义和唐琳的记录。
但林星火本身并非那两人的女儿,她也没有跟别人争什么遗产的心思,现在让她为难的只是把那一家三口葬在唐王庄应当不是什么好主意,他们和那位唐东亭显然积怨已深。林星火打算之后打听打听林家的祖坟在哪儿,若是可能的话将墓地改在那里。
“原来是那个丝绸林家,”方同俭叹口气:“我记得他家祖籍应当在苏省,京市这边……我之后帮你打听打听。”
去寻唐家的事情,林星火没有瞒着方同俭,只是把唐东亭自己说出来的那些更阴狠的谋算隐下没说,反正唐二那天跟踪和打听都失败了,她根本没坐过公交车,除非碰巧遇上,否则唐东亭说的把她找出来的话压根实现不了。但唐家这奇葩的‘撵人’法子可把方老头恶心坏了,当着林星火这个大闺女的面他没好意思说什么,对着来看望他的老友时可狠狠骂了两刻钟的龌龊!
不仅方老,庆忌带回来的信上狲阿年的暴躁之情差点戳破纸面,可怜的庆忌小人这回换了双鞋子,据说是兔狲用土龙术翻土的时候不慎将土龙变成了雷暴龙。
庆忌还跟她显摆小鞋子呢,“阿年厉害,能跑的更快!”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林星火无奈,她从前跟庆忌相处不多,最近才发现这特别爱哭的小人说话有点丢三落四的小毛病。
“你厉害!”庆忌诚恳又单纯,“受欢迎!”
在不咸屯住了这么久,就算是不敢在人前显现的庆忌也抱着狲腿蹭过好几家的喜席,没少听屯里人自夸不咸屯的闺女是“一家女百家求”……可对于伴侣求偶,在庆忌这个连伴生小马都没有家伙心里最羡慕的要属金环蜂王,每当金环蜂王在同族拥护下出巢的时候,庆忌都能看好半天。自从他来往送信后,庆忌发现林星火比不咸屯的人类更受欢迎,又因为林星火总是好声好气的招待他,还给他做灵食,于是知恩图报的庆忌眼里的林星火自动美化,他觉得只比金环蜂王差一点点啦。
就想庆忌总是在林星火面前夸阿年一样,在狲阿年面前也总是称赞林星火的厉害——他还把他的比喻喜滋滋的分享给了阿年,庆忌觉得自己也有点文化啦。
林星火抖一抖带了焦痕的信纸,她哪里受欢迎了?且不说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顽主,只说阿年信里反复提及的唐老四,纯粹就是唐东亭恶心人的手段。
上次庆忌从头跟到尾,他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好吧,不能指望小精怪懂那么多人类的弯弯绕绕,她用神识偷听的时候庆忌也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星火努力平心静气,思量着是不是干脆回一趟屯里去,方师父在这里还算安稳,他的剧本都写了一大半了。
但就在新旧交替的七六年元旦,表明平静下的汹涌波涛突然翻了上来,平静局势瞬间被打破,一部名为《破裂》的电影突破样板戏的枷锁突然上映。电影是好电影,也成为了新一轮攻击的号角。
曾力荐方同俭回京接下献礼工作的那位教育部门的领导突然被剥夺职权,紧接着就开始强迫他接受批判。小三合院的门庭立刻冷落下来,警卫员也突然换成了文化组保卫科的人员。
方同俭的工作任务虽未被收回否定,那位林起云还又登门拜访过,希望方同俭能不受影响的尽快完成。但方老的心情极糟糕,直接将完成大半的剧本搁置,转而重新创作,但他新写出来的东西情节激烈,即便是林星火也能看出他是在以古讽今。
方同俭压根不掩饰他的不认同,甚至将反对、否定之意摆的明明白白,他自知此次恐怕不能善了,便在元旦后一周的某日饶有兴致的让小徒弟把桌子抬到后院,说他要画梅。
后院昔年栽种三颗名贵梅树多年无人照料,早已死的死、衰败的衰败,外面风雪交加,林星火不免劝说一二,但方同俭说雪中枯梅更有意境。
墨刚研磨好,还未等落笔就已冻住,林星火不动声色晃了晃手腕,又给方同俭换了一只毛笔:“您用这只。”
“好笔!”方同俭看那笔锋,尖锐非常,偏偏运笔时笔毛极有弹性,不免称赞一声,随即潇洒挥毫,一张崎岖萧肃的枯梅图跃然纸上。
“丫头,”方同俭头也不抬的作画,可嘴里却飞快的交代了起来:“把这张画带给你宁伯伯,让老头以后自己找人装裱,顺便帮我带句话,就说我当初欠他的画算是还了,他欠我的烟以后见面时再给我点上吧。”
这话不祥,方同俭没有烟瘾,还让宁老以后见面给他点上?林星火瞬间想到了宁老在河滩农场时逢年过节总会点着两根宝贝烟不吸,而是插到土里,用来祭拜怀念逝去的战友亲人的事情。
“您……”林星火想说她保得住方同俭,可方同俭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别声张,听我说。丫头,你太爷和太奶奶都在莲池里给小辈藏了些礼物,这也是咱家的传统,兴致来了的时候会给家里留下点念想。我也给你留了,在我年轻时常住院子里的老梅树下头挖两三米的地方,但那些个字画古籍现在不成用……‘盛世古董乱世金’,还是你太奶有见识。”
方同俭像是低头作画累了似的仰仰脖子,没让水滴坏了墨迹,“师父知道你的本事,但起出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要小心着,别被人发现了……好孩子,形势会慢慢变好的,你得相信才行!等天晴了,这些东西能保你像师父年轻时候似的顺心顺意的活,给你这些东西,师父没别的要求,只一个,别委屈了你自己!”
“你师父我一辈子任性,最后也要顺着心来一回——可能会连累你,连累不咸屯,所以你得尽快回去。”方同俭的声音又轻又缓:“幸好那些人的爪牙在雪省根基不深,多半还是会派个工作组——所以你要记住一个字:拖!只要拖过今年,应当就云销雨霁了……”
林星火心里又酸涩又无措,老爷子明知道黎明即将到来,可依旧要做这个殉道者吗?她忽然觉得即便自己是个修士,有着普通人无法企及的能力,但当身处时代浪潮中时,依旧无力如稚童。
“我替您看过荣伯伯了,他不会有事的。”话堵在喉咙里半晌,林星火还是选择先告诉他那位教育部老领导的事情。
方同俭的笔锋顿住,前儿那个林起云来的时候不是说老荣病了么,那些夺了他职权的人还不让他休息,日日要做检讨。林起云什么意思方同俭明白的很,不就是暗示他那些人要把老荣耗死么,唯有他完成的‘好’剧本能救老荣的命。
当时方同俭就冷笑了一声,冲林起云伸手要‘纲要’,说他不知道自己创作的本子合不合适,让林起云亲自给他规定个条条框框,他愿意照着写——林起云这样骑在墙头上的投机者哪敢留下什么把柄,没十分钟就灰溜溜的走了。
那日林起云可没再叫他“老师”,等人走后,方同俭就明白老荣活不长了,老荣的地位高又谨慎,这些年都没倒,那些人不敢对他用刑,但能折磨他的精神,老荣比自己还大几岁,哪能受得了。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人逼病了,然后很快就能生生拖耗死。
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方同俭才决定破釜沉舟用手里的笔做最后一次冲锋——老荣按那些旧年不能提的老话应当是他的同门师兄,自少年起就被这个师兄照拂,才有了潇洒恣意的半生,一朝落难仍旧是这个师兄用尽人脉把他送去了雪省……那些方同俭被下放到百里无人戈壁滩上的旧识,十不存一。
方同俭可以不放心的丢下林星火这个小弟子,但他不能让荣老头孤孤单单的自己去死,无声无息的去死。
这回轮到方同俭喉咙堵住了,“你……”他想说你这孩子掺和这事做什么,可听到那句话时心里涌动的巨大欣喜又嘲笑他虚伪矫情。
“真不会有事?”方同俭搓了把脸,此时才发现被风卷的乱舞的雪花无一片落到他们师徒身上,甚至只压了条小镇纸的纸张也安安静静的铺在桌上,老爷子张口结舌,再一次对小弟子不是寻常人有了进一步的感知。
林星火见他不似先前沉郁,忙稍稍讲的细了些:“……夜里他们不让荣老睡觉,每隔半个小时必会叫醒老人家,白天还让老人家站着做检讨……我给点了些香,就是您用过的凝神香丸。还给荣老吃了两颗药。”林星火指指方同俭蜡黄的手,方老头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那种凝神香丫头给他点过,那真是比解放前不靠谱的话本子上的‘www.youxs.org’还生猛,当时正避开她这小管家婆点灯熬油写手札的方同俭一下子就睡着了,睡了足足八个小时,醒来后精神好的不得了,连昏花的老眼都好了不少。那可是补足精神的‘神药’!
“两颗同时吃,会不会黄的更厉害?”
“药力会更厉害一点,人会稍微有一点别的症状。”比如吃不下饭、喝不下水,持续有饱足感。
跟他这个一辈子随性散漫的人不同,荣老头板正的太厉害了,也不知道他一觉醒来多吃惊蒙圈,尤其自感精神充沛却一副黄病秧子的时候……方同俭突然想看极了。
随手在枯梅下画了几重山石,墨笔随意勾勒出几处黑点,黑点混沌看不出什么来,却带着长长的触角。“走走走,回屋去,冻得慌!”一面说,方同俭一面毫不在意的将画纸递给伸头看他画了什么的‘保卫’人员,“送你啦,同志。”
那人展开画纸,见就是棵雪里梅花图,许是太冷了,还画的越来越潦草,最后连墨点子都撒上了。那人撇撇嘴,没当回事,压根没注意到方同俭最后寥寥几笔的意境:“秋后的蚂蚱——蹦跶不长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