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十一悄然离去,解了缰绳跃上一匹骏马,扬长而去。
前方,小弄里驰出十匹战马,刀出鞘、弩满匣,煞气凛凛,渐聚渐多,才几息,百人战队簇拥着鸟十一,呼啸而去,无人敢阻。
钟山,属于禁军骁骑营的防区,《胡记燎骚》距中军大营不远。
不到两柱香的时间,遥见大营的箭楼,威猛的喝声响起:
“口令!”
“勤王!”鸟十一高声应答,率百骑冲进寨栅,直奔中军账。
中军是林氏的精英,正焦急地搓手、踱步,案桌上有一尺长金箭。
鸟十一急入,将小箭摁进金箭的凹槽,束手退下。
“唉,闷死我了,有话说,有屁放!”悠悠女声响起,有怨气。
鸟十一大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鼻,不使惊呼声招来横祸。
林氏的秘密!核心的绝密!
谁见了,都会怕被灭口!
“咳咳...”中军大人轻咳,是提醒鸟十一办正事。
鸟十一大喜,是喜极而泣,死不成了,林氏视自己是家人。
“鸟十一,今夜子时前,康都城再无半仙,人收监、财入库!”
女声复述一遍,暂无声息。
参勤将帛纸呈给中军,查验、核对,盖上自己的指印,签发!
半柱香,寂静的大营马嘶人走,一队队铁骑冲出营门,疾驰而去。
鸟十一瞟了瞟中军,如石雕般的中军,仿佛站着睡了。
鸟十一是机伶人,头脑不灵光怎进暗队鸟组?
事涉机密,相关的人,不能离开主事人的视线,否则,生死难料。
摁下兴奋,抑止恐惧,学中军大人的样子,也像“睡”熟了。
蓦然,凄厉的哨声响彻,是哨箭,传声示警的哨箭,又有声音:
“大帅殉国,天下勤王!”
是巴三的声音,鸟十一的怀里也有一枝箭,是关键环节。
中军大人的呼吸平静,趴金箭旁的风螺静悄悄,没有跟着学舌。
风螺,鹦鹉螺的亚种,成人拳头大小,北狄绿洲的特产。
北狄的气候恶劣,绿洲、黄沙转换的时间很短,生活浅洼里的鹦鹉螺渐渐适应了环境,失水的螺很轻,只要挣扎着将螺口迎向风面,就能随风“滚”走,借大自然的力量“迁徙”,直到再次遇到水洼。
生活于北狄绿洲的鹦鹉螺,有了更形象的名字,风螺!
鹦鹉学舌,鹦鹉螺也有此能,会说话?是鹦鹉螺的标志。
风螺有异能,同宗风螺能感应彼此的想法,并能相互交流,普通风螺有感的距离是一百里,渐渐地,诸势力开始培育、训练风螺。
于是,用于传递消息、情报的风螺越来越多,成为情报界的标配。
金箭旁的风螺非同小可,它不是灰扑扑的普通螺,而是进化到红、橙、绿幻色的三彩螺祖,其子孙无数,寿限悠长,且一令传天下!
鸟十一是暗队的人,知道规矩,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提醒:
“大人,我知道规矩,但是,此事太大,哪怕是掉脑袋,我还是要多嘴:巴三持有金箭,是临时大帅,您怎么不将命令完整传达?”
螺祖伸出红色的触角,两只眼睛定定地盯住鸟十一,真是妙人!
中军睁开眼,直视鸟十一的瞳孔,仿佛,欲窥探其心底。
半晌,中军笑了,摇头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灵光一闪,鸟十一悟了,什么金箭,什么巴三,都是幌子!
大帅身系林氏的身家、性命,更代表千百万丘八的前程,岂会将宝押向一介混混头?大帅掌天下兵马二十余年,所思所虑极为缜密!
金箭赋巴三,再编写一段佳话,是明面上的壮丽华章。
大帅出门,不将家里事安排妥当,敢不远万里为一小辈主婚?
抄半仙、封营,是既定的方略,只需祖螺将命令传到四面八方。
螺祖开口,无论说什么,都是一个意思,封营待变!
想通此节,鸟十一静了,呼吸渐渐平稳。
看了看西移的日头,中军瞟了瞟鸟十一,突然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鸟十一!”想也不想,鸟十一脱口而出。
一瞬间,一句话,不同的回答,是生死两重天。
鸟十一无意窥见金箭的秘密,金箭不是圣物,而是道具!
要么,成为林氏的心腹,并委以重任;
要么,出不了中军账,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鸟十一,仍是骁骑营暗队鸟组一员,是他的本份,不能报真名。
墙上挂了一只箭壶,约百枝铁箭,中军顺手抽了一枝递给鸟十一:
“鸟大人,钟山古院黄瞽妖言惑众,意欲作乱,你去处置!”
福至心灵,惴惴不安、患得患失的鸟十一恭敬接箭,腰板一挺:
“大人放心,我保证,古院的管事入监,钱入库!”
顿时刮目相看,中军不由多看了鸟十一几眼。
古院的规模不小,一干狗腿、杂役动辄万数计,杀之不祥,捉来关哪里?若只逮关键人物,捉、杀、放由心,不会惹麻烦。
执箭出账,鸟十一心中一凛,不知何时,外间停了一百辆大车,四驷良驹拖的大车,车上架了一台转盘重弩,五排十孔,齐射五十箭!
可齐射、分射、点射,箭是丈长铁箭,可射透射程内的牯牛。
一射手、一副手,还有三壮汉填箭,是康都禁军的大杀器之一。
禁军的标配,骁骑营拥有千架重型机弩,五营五千数。
看样子,林氏恨透了装神弄鬼的半仙之流,意欲一鼓而灭!
“嘚嘚嘚...”骏马拖着沉重的机弩,缓缓驶出大营。
速度渐快,路面清清静静,一通哨箭嘶叫,平民吓得避了。
古院在望,一队队甲士执刀肃立,前方血泊里倒了不少的尸体。
五营禁军齐动,以迅雷不及掩耳势,将康都的半仙道场全数围了,而且,不止康都,只要是听从大帅号令的城池,半仙不容招摇于世。
人声鼎沸,军士围而不攻,里面的人不敢再硬闯。
近了,鸟十一冷冷盯住前方。
贵公子,一伙康都的纨绔,一人正跳脚大骂:
“死丘八,不想活了?不睁开狗眼看一看,我是谁?”
鸟十一笑了,当然认识,自号康都第一公子的秦大少,相府嫡子。
“弓呢?箭来!”鸟十一伸手。
左右奉上强弓,又捧着一壶箭候着,想看一看指挥大人的魄力。
任何人执了中军的铁箭,就是某行动的指挥,最高军事长官。
秦相执掌朝政地二十余年,各部衙的异已分子早被清除,郡、县的主官无一不是他的门生,甚至,十九行省的大员也不得不低头。
拉满弓,眯左眼,鸟十一瞄准锁定了秦大少。
心里很虚,双腿不停地颤!
但是,五十多岁的秦大少笃定了,丘八不敢玩真的!
“射啊,不射的是孬种,林肇渚是松花蛋!”
鸟十一笑了,不作死不会死,讲真的,小爷真不敢杀了秦大少。
但是,谁敢出言辱及大帅?他该死,秦相也要死!
指松箭出,准确射进眉心,秦大少哼也没哼,栽倒地上,真死了。
一不做二不休,鸟十一杀一是杀,再添几个冤死鬼不憷!
“灭了!”
言出法随,一阵箭雨,将百十康都的顶阶大少团灭!
噤若寒蝉,再无人敢挑衅小丘八的胆气。
“真灭了?”听了适时传报的中军,眼皮直跳,一阵头疼。
事情未完,鸟十一望向钟楼,南国一品带刀大学士端坐阁楼。
“黄半仙,你妖言惑众,诅咒大帅早殇,还不束手就擒?”
黄瞽猛翻白眼,全是眼白,直瞅得鸟十一心惧,大怒道:
“弄死他!”
“嘎嘎嘎...”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百辆大车上的军士忙碌。
三息,一百具黑黝黝的重型机弩齐齐对准阁楼,黄瞽哂笑。
“嗖!”一枝铁箭射来,直扑黄瞽胸膛。
伟力甚矩,黄瞽屁股下的玉石垫子碎了,身后的柱子断了。
又一枝箭射来,黄瞽不再从容。
“要活的,有大用!”悦耳的女声响起,鸟十一知道是谁。
车上,静卧了一只风螺,及时传达中军大人的命令。
鸟十一佩服,黄瞽老货的功夫不错,一百箭了,只伤了皮毛。
“齐射!”鸟十一举起右手,眼瞟老货,一直未挥下。
鸟十一是骁骑营的兵卒,跟小头目有默契,一轮齐射?黄瞽归西!
“我投降!”黄瞽再绷不住,真怕小丘八乱来。
一队队甲士如狼似虎,奔向一座座楼亭,将一干案犯绑了。
看客惊骇,一老丘八轻咳,让闲人排队验身,不是半仙便无事。
有事无事?你自己拿捏,要钱,或是要命!
一百个出口,排了一百队长龙,搜身的丘八手脚麻溜,娴熟地撸走闲客的每一颗金珠、每一锭银元宝,甚至,连一枚大子也不放过。
古院的主事、管事、执事,早被禁军的暗队盯上,备了案底。
按图索骥,一逮一个准,一个嫌犯也没漏了。
一干团头喜气洋洋,搜完一栋院落,就交给团头打理。
钟山古院不再是黄大仙的道场,而是,钟山义庄。
田地、宅院分给苦命的穷人,收入再救济需要帮助的人。
同一时刻,南国有名、有号的半仙道场,发生着同样的一幕,半仙收监、钱入库,田土、宅子转属义庄,越风光的半仙死得越快。
半仙的遭遇,吓坏了蒙吃骗喝的神徒,算命的瞎子、耍嘴皮的神婆噤若寒蝉,纷纷收拾行囊、背井离乡,躲进深山大泽暂避风头。
风气大变,一时间,南国风声鹤唳,半仙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