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同化

——华夏国有多大?

——九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

——那这九百六十多万公里上有多少个城市?多少个乡镇?多少个村庄?

——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 那你知道有很多村庄都有同一个名字吗?

——什么?

——“光棍村”。

“噗嗤”!看到书里的这段对话, 年轻的女孩笑出了声。别说现在大龄未婚的男男女女被称为“剩男剩女”了, 要是条件再好点的男士,“黄金单身汉”, “钻石王老五”,“单身贵族”, 这些修饰美好的名词还会令许多初出茅庐的女孩趋之若鹜。至于“光棍”, 这样的名词像是上世纪□□十年代的遗留品, 在汉语词典里蒙着尘。

那一天, 还肆意微笑的年轻女孩绝不会想到, 她的噩梦就是从这个在汉语词典里蒙着尘的名词开始。

瓦坎村。瓦坎村的男人一生中只有两件大事, 一是砍树种地, 二是传宗接代。

第一件事简单,砍树种地只要不缺气力,整个玉梅山的树木土地都随他们砍伐开采。但第二件事就麻烦了。传宗接代不是一个人的事————得有女人。

没错,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 让瓦坎村成了一个典型的光棍村。要有女人, 只能靠外来引进。zusu.org 茄子小说网

他跟踪那个年轻女孩很久了。他藏着树后、藏在草丛, 藏在一张麻木老实的脸下。唯一掩藏不住的,是那双浑浊贪恋的眼睛。

那双眼睛越过重重叠叠的树叶, 越过光影绰绰的遮挡,带着贪婪的炽热, 纹丝不动地盯着女孩移动的步伐。

女孩纤细白嫩的双腿犹如象牙雕琢的筷子, 摇曳的腰肢仿佛被风吹动的枝丫, 她面庞娇嫩青涩,展露着微笑,照进了打了四十多年光棍的心,宛若救赎的阳光。

“就她了。”他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道。

于是就在那一天,瓦坎村少了一个光棍,父母少了一个女儿,女孩成为了女人。

男人也有媳妇了!

他绑着她回村的时候,实实在在风光了一把。每个人都来看他的新媳妇,打听是谁手上买的,最后每个人都不忘说上一句你小子艳福不浅!

他知道这是夸新媳妇长得漂亮哩!但要是他们知道她不是卖来的,而是上天赐给自己的,会不会更加眼红?不过他才不会告诉他们这些,她就是买来的,高价买来的。

没花钱讨到的媳妇,让他觉得这与众不同。

于是他不和村里的其他男人一样。他对她好。为她买新衣服,替她梳头,舍不得让她下地干活。整个瓦坎村,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对自己女人更好的男人了。

但是和瓦坎村所有的男人一样,他也怕她跑,他也锁住她,他想和她一辈子。那就生个孩子吧,他想,村里的其他女人不都是这么被留下的吗?

可他还没说出口就遭到了声嘶力竭的反抗、拒绝。她哭泣地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犹如一只绝望的羊羔,却绝不屈服。

可是,他们要在一起一辈子,没个孩子怎么行呢?甚至,他都打算告诉她,就算生个女儿也没关系,这是多大的决心啊!

所有的不道德都在为道德找借口。他喜欢她,所以就可以强迫她;他对她好,所以就可以留下她。

直到一次次的反抗消磨掉这份畸形虚伪的喜欢,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激化了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付出得不到回报,令他开始觉得这个成天被锁在家里的女人其实也没什么稀罕,反而不识好歹,于是他开始打她。只有在武力的强势下他才错觉自己征服了她。

假设这是一个励志的故事,那么反抗到底会是人们希望看到的结局,因为惨烈而不失尊严;可如果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那么精神崩溃是最好的归宿,因为痴傻而不知伤害。当然,还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叫做“认命”。

只是委曲求全并不能带来过多的改善。最可怕的是,尝到过甜头的男人,已经开始厌恶起女人因为营养不良而干瘪瘦削的身体,因为鞭打太多而伤痕累累的肌肤,以及生下的没生下的和死了的“赔钱货”。

可最最重要的是,他蠢蠢欲动的心,又盯上了更为年轻鲜活的女孩。

和同村的男人不一样,他不用通过人.贩子,不用花一分一毛钱就能得到女人。因为他就是个人.贩子。只不过这次,他多了个帮手。

也许是为了一顿饱饭,也许是为了不再挨打,也许仅仅为了见见阳光……又或许,是一种不知什么时候形成的屈从心理和报复心理。她成了他诱拐女孩的绝佳武器。

浑身□□,遍体鳞伤。这样的视觉冲击很容易让人看了心惊,继而问出一句“发生了什么事”。救我!慌张气短的呼救更是让人一瞬间就确定面前这个朝自己求救的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而对方女性的身份,无形之中又降低了人们对她的警惕心……

这样一次又一次,要不是接二连三的少女失踪案引起了警察的注意,那么同样的悲剧会接连上演,不带停歇。

冷却期的日子,男人兴许是怕了。女人却不知不觉入了魔。

她早已不会想着逃跑,不会因为肚子搞大而绝望,更不会因为男人的拳□□加而感到害怕。她成天碎碎念念说着胡话,偶尔歇斯底里像个疯子。她妄想从那些女孩身上找回自己,又亲手将自己送往地狱。

扭曲的灵魂困住了良知,丑陋的心灵埋葬了天真。

冷却期过去,他们又再次不甘平静。很幸运,他们的守株待兔,为他们守来了两个女孩。

只是男人的犹豫,令女人感到愤怒,她不等男人的指示,自己爬了出来。男人又惊又怒,狠狠踢了她一脚,可他已阻止不了她。他只能按照他们曾经上演过n遍的那样,被迫将事做下去。

只是没想到其中一个女孩那么厉害,要不是瓦坎村的人即使赶来,或许他们就失败了。

还好其中一个女孩跑了。女人迫不及待地解开栓住自己的链子,抄着捷径追了去。

她摸爬滚打地出现在仓皇奔逃的傅天真面前,拦住了去路,一手护着肚子,一手紧紧抓住傅天真的手腕,像个演技浑然天成的演员,“救我,求求你救我。”

突然被拦住,傅天真吓了一跳。一路跑下来,她的腿软得发颤,心脏跳得超速,喉咙像被烈性白酒割过般灼痛,脚下的白色帆布鞋脏兮兮,脚边跪了个匍匐在地的孕妇。

她一瞬间便认出了她,那个被中年男人用铁链子拴在树上的女人。

她怎么跑出来了,江无邪呢?

一种巨大的恐慌令傅天真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了女人抓她的手。她节节后退,像个与大人走失的孩子般无助难过,不知所措。眼看泪水快要落下的时候,她又伸出手背一抹,朦胧泪眼中看见下山的路,想起了那句,“跑吧,傅天真”。

被意外甩开的女人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一样,发疯似的朝傅天真扑来,嘴里还反复念叨着那句“救我”。

可谁去救江无邪?傅天真想大声喊出这个问题。可话没说出口,哽咽和愧疚就令她泣不成声。她想如果她不好奇,她想她如果不回头,她想她如果拉着江无邪一起跑,或者让江无邪先跑而自己留下,会怎样?

但她就像个怯懦的胆小鬼,只顾自己。

傅天真拼命摇头,拼命躲闪,她想告诉女人,“我会来救你,可你等我救了江无邪以后好不好?”但她说不出口,只是躲开女人,奋力奔向下山的路。

她只想快点跑下山去求救!

按照剧本,女人的存在只是诱骗和牵制,需要男人在这个时候从背后出现捂住女孩的嘴巴将人迷晕。可事发突然,女人既没有男人的帮助,也没能成功诱骗和牵制住傅天真————明明看上去那么好骗。

“啊!”女人突然倒地尖叫,身下先是缓慢地渗出鲜血,继而侵染了一大片,在黄色的土地上留下一片不那么刺眼却足够惊心的暗红。“救我。”她嘴唇苍白,浑身哆嗦,牙齿咯咯哒哒碰个直响。

原本跑掉的傅天真犹豫了下,还是回头。

“你怎么了?”一回头,傅天真被大片大片的血迹惊住,赶紧跑回女人面前要去搀扶,却在刚蹲下身时被人死死勾住脖子,下一秒,一块充满氨水味的手帕也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刚才还一脸虚弱的女人神情狰狞,眼神恐怖,仿佛她身下淌着的不是血,流失的也不是生命,只是她用来诱拐傅天真的道具。

这一次,无需男人的威胁,更无需男人的恫吓。

似乎冥冥之中,从她由女孩变为女人的那天起,她就注定从受害人变为施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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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迹的范围不小。拨开上面故意为了掩盖痕迹而撒的黄土,江暮染的表情极为难看。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傅天真的血。

陈兵斌紧随其后,指着那团血迹差点就要说出“傅天真出事了”的话,但江暮染冷酷的眼神瞬间令他噤声。

两人沿着血迹的痕迹继续找下去。越找,越心惊。因为不花是血的痕迹,拖拽的痕迹也格外清晰————也就是说,如果血是傅天真的,那么她已经处于失血过多的晕厥状态。

江暮染走得极快,似乎一点也不受荆棘枝丫的阻挡,而陈兵斌跟在后面则叫苦不迭,他穿的短裤短袖,浑身上下已经不知道被刮了多少道伤口了。

好不容易要跟上了,江暮染在前面却突然停了下来,“你要带她去哪儿?”冰冷阴沉的口气,像是军统特务在审讯地下党。

然后,陈兵斌见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场景:浑身赤.裸,满身伤疤的女人,挺着肚子,双腿间全是血,血顺着大腿流到小腿到了脚踝,最后滴在地上,可即使这样,她还拖着昏迷的傅天真走了一路。

说不上是震撼还是害怕。陈兵斌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血液倒流,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令他这么大一个大个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早就忘了要非礼勿视。

江暮染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傅天真抢了过来————女人流血过多,早已有心无力。

“她,她————”陈兵斌指着偏偏欲倒的女人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干脆直接望向江暮染,问道,“咱们怎么办?怎么止血啊?她好像流产了。”

傅天真昏迷不醒,江暮染正在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确定除了划伤没什么大碍后,才将人背起来说道,“等警察来了再说。”

“可她会死的。”

“那就让她死。”江暮染冷酷万分地说道,“利用别人同情的人,不值得人同情。”

“更何况,”江暮染口气里带着极度的蔑视和厌恶,“她就是个被罪恶同化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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