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若的心扑通扑通跳,脸噌地就红了,喃喃道,“我…说了吗?”
上官逸转头看她,眸光深沉似海,语气却微凉如霜,“那人可是傅临风?”
雪若愣了愣,突然失笑,“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怎么可能是临风。”
上官逸似乎哼了一下,“你唤他唤得如此亲热……”
雪若实话实说,“那是他让我这样唤他的,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上官逸眼中仿佛有光亮一闪而过,他扬了扬眉,不以为然地哼道,“他让你唤你便唤?”
不知怎么,雪若觉得上官逸有点气鼓鼓,像个孩子一般,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本着朋友间要坦诚的原则她耐下性子解释道:“傅临风是三王兄的好友,之前我去霁云宫玩耍的时候大家一起喝酒猜诗就认识了,况且他后来还帮我几次,既然朋友让我这么叫,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妥。”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救了我两次,还教我骑马,现在我们也是朋友了。如果你让我唤你亲近点,我一样也会答应的,但是你是单名,不像临风叫得那么顺口。”
她觉得自己一番解释委实合情合理,于是满意地喝了一口茶。
“谁说单名就不顺口了?”上官逸侧目看她,纠结了一下,说道:“譬如,你可以叫我……小逸逸。”
“噗……”雪若一口茶水喷出来,笑得快从椅子上跌下去了,“什么,你让我叫你小逸逸。”她不敢相信,这,这,这话是一本正经,板正冷傲如冰山一样的上官逸说出来的。
上官逸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平日苍白的脸竟然有些泛红,见雪若笑得直打颤,兀自坚持道,“我觉得这个称呼……就挺好,也很顺口。”
雪若捂着嘴摆摆手,“你饶了我吧,我还是叫你上官逸吧。”
正说着,何叔和下人就托着托盘,把菜一盘盘地端上来,不一会儿八仙桌上就摆得满满当当了。眼前的菜色香俱佳,勾得雪若肚子又咕咕叫了,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刚要夹,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抿着嘴微笑并优雅地看着上官逸。
上官逸会意地看了她一眼,夹了一块肘子肉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声音温柔清冽,“我们现在宫外,不必拘着宫内的规矩,大可以轻松自在一点,就当…”
他停顿了一下,“就当朋友……那样相处就好。”他抬眼望着她,墨染的眸子似有什么既深且浓的东西要溢出来。
雪若无比赞同地点点头,马上夹了面前的肉放进嘴里嚼,脸上露出夸张的表情,惊叹道,“真是太好吃!”
何叔送菜进来正好听到,乐呵呵地应道:“小公子喜欢吃就多吃一点,我让厨房再准备了红豆莲子甜羹给二位做餐后甜点。”
雪若欢呼,“谢谢何叔,你太贴心了。”何叔摆摆手,又出去忙了。
上官逸不停地给雪若布菜,雪若吃得下筷如雨像一只埋头吃食的小动物,上官逸看得心中莞尔,笑道:“慢一点,别噎着,怎么好似在燕熙宫都没吃饱过一样。”
雪若从桌上抬起头,委屈巴巴道,“你不知道,冯嬷嬷说再好吃的东西也只许吃三口,像今天这样的好菜,我刚见着它们就要跟它们道别了。”
上官逸学着她的口气,摇头叹道,“竟如此无情…”
“嗯“雪若一边吃栗子鸡,没有功夫接话,一边敷衍答道。
上官逸在一块干净的布上擦拭手后,剥了一只虾放进她的碗里,徐徐道:“冯嬷嬷也是为你着想,生在王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能一辈子都要隐藏自己的喜好和喜怒哀乐,因为这些都是人的软肋,一旦软肋被对家拿捏住了,便难免有一日会处于不利的境地。”
雪若心想,他倒是心如明镜一般,又撅起嘴叹道,“若是人连自己的喜好和喜怒哀乐都不能表达,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的样子让上官逸心生爱怜,想想此刻她毕竟还只有十六岁,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宽慰:“辛苦雪儿了,你若是在宫中觉得烦闷,我时常带你出宫走走散心如何?”
雪若看着他,第一次有人叫她雪儿,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不知为何觉得十分亲切顺耳,便愉快地点点头,伸出一个小手指,“嗯,一言为定!”
上官逸宠溺地笑笑,伸出手跟她拉了一个勾,又顺手拿出一块帕子不留痕迹地帮她把嘴角的酱汁擦干净。
雪若见他忙活半天,自己一口没吃,颇觉过意不去,就端过清蒸鳜鱼,用竹筷三两下把骨头全剔除了,把完整的鱼肉端到上官逸面前,“你吃这个。”
上官逸一愣,看着面前的鱼,再看看雪若清澈无暇的目光,眼睛微微发红,只是微笑不说话,默默夹了一筷子鱼噙在嘴里。
“面来啰…”何叔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来,“罗汉素三鲜面。”
面是江南的龙须细面,上面浇着用香菇、面筋和竹笋和酱烧的浇头,浓香扑鼻,雪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上官逸回过神来,淡淡道,“方才吃了那么多荤菜,吃一碗素面暖暖肠胃。”他端过一碗面看了一眼,皱了皱眉,遂找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把一碗面里的葱花一点点都挑出来。
雪若巴巴地等了一会儿,看着他姿态颇优雅地挑葱花,问道:“你不吃葱花吗?”
“我吃的。”上官逸仍专注地动着筷子,直到一碗面的葱花全都挑了出来,才端到她面前,“刚才忘了跟何叔关照,你不吃葱花了。”
雪若怔然捧着面,不可思议地道:“你果真没在燕熙宫安排暗探吗?”
上官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雪若一惊,放下碗,捂住衣服前襟,“不会在我卧房里也有你的密探吧。”
她的样子把上官逸逗乐了,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逗你的,傻瓜,我猜的。快吃面吧,冷了不好吃。”
雪若狐疑地点点头,端过面碗夹了一片冬笋放进嘴里。
“是谁把我的来风阁当做自己的地盘大吃大喝了?”有人在门外冷哼,雪若和上官逸闻声抬头往门口看。
门外进来三个人,当中穿长褂的一人的脸上戴着半幅面具,手里拎着一条鱼,后面两人体格健壮,各穿了一身布衣短衫,一看便是当中那人的随从。
面具男一见雪若便怔住了,半晌,才开口说,“这位就是……”
上官逸点点头,“正是。”
面具男笑了笑,“果然。”
雪若第一次听到这样简短的等于什么都没说的介绍,心想此人为何□□戴个面具,又隐见他面具下的脸上似有疤痕,心想必是他脸上有伤不愿示人。忽听上官逸对她说,“雪儿,这位是我的朋友,来风阁阁主莫轻寒。”
莫轻寒对雪若拱手行礼,“莫轻寒见过雪儿姑娘”他指了指身后两人,“这是我的两个徒弟,莫涵,莫德。”
莫涵和莫德对雪若施礼,雪若被一眼看出女子身份,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还礼,“莫先生和二位高足有礼”她由衷地说,“你们来风阁大约是长乐城里做菜最好吃的饭庄了,比望江楼做的还好吃。”
莫轻寒转头,瞪了上官逸一眼,“能把来风阁当饭庄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上官大人了。”
上官逸摸摸鼻尖,左右看看假装没听见。
“不是饭庄?那此处是什么地方?”雪若好奇地问。
莫轻寒把鱼交给莫涵和莫德拿下去,在桌上找了个茶杯倒了杯茶给自己喝,十分认真道,“是上官逸养外室的地方。”
话刚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一颗果子弹到他的面具上,莫轻寒捂着脸,龇牙咧嘴叫到:“上官逸,你在这里白吃白喝还打人是吗?”
上官逸面色不善,转头对雪若道,“莫听他胡说,你只把这里当饭庄就好。”
雪若饶有兴致拉着莫轻寒,十分有八卦精神地问道,“真的是上官逸金屋藏娇的地方吗?我怎么没看到娇娘呢…长得好看吗?”
莫轻寒见上官逸脸完全黑了,知道再开玩笑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讪讪笑道:“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后院母鸡倒是有两只,娇娘是没有滴。”
上官逸看着雪若失望的表情,冷着脸不说话。
莫轻寒见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就问雪若要不要去前院的唤鱼池喂鱼,顺便参观一下园子,雪若想着正好消消食,就愉快地答应了,莫轻寒叫了莫涵莫德过来给她带路,目送着雪若走出了月洞门。
莫轻寒拉了把椅子坐在上官逸身旁,叹道,“果然长得一般无二,不枉你苦寻多年。”
上官逸定定地望着门外,咽下了一口冷茶。
“她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莫轻寒问道。
上官逸怅然摇头,笑容中有一闪而过的酸楚,“我在她眼中,跟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差别。”他深吸了一口气,模糊地笑了笑,“不过能找到她,已是老天对我的眷顾了。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上官逸怔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想能在她身边,就很好。”
莫轻寒问道,“那你的身体…”
“无妨。”上官逸打断他的话,他转头看了看莫轻寒,宽慰地笑道,“你且放心,我命硬得很,阎罗王都不高兴收。”
莫轻寒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上官逸突然问道,“你知道什么病会让人没有痛觉吗?”
莫轻寒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听说过,莫非是中毒所致?你说的是她?”
上官逸点头,“我听说雪儿小时候确有中毒过,但没有听说什么毒会有此后遗症,你去帮我查一下。”
莫轻寒点头,上官逸又道,“还有,最近长乐城里一直有黑衣人打着斥候营的幌子为非作歹,上次我也跟他们交过手,你派人出去查查这些人的底细,另外江湖上的有什么传言也一并告诉我。”
莫轻寒冷笑一声,“什么人这么不长眼,斥候营也是他们敢冒充的。”
上官逸凉凉地看着他,他连忙噤声,点头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