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下,喜拿着算筹算着账,越算脸色越难看。
辛克走进帐篷后喜在算账,一边走到火盆边烤身上的寒气一边道:“夜里看账册伤眼睛。”
喜神色复杂的看着辛克。“比起伤眼睛我更心疼我的钱,我这么多年赚的钱全搭进你们身上了,明明我只是贪图美色,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辛克道:“嗣君要回来了。”
喜挑眉。“真的假的?走了快十载,先君死时都没见她回来看一眼。”
“好像是冀东那边被收拾得差不多,现在能腾出手了。”辛克道。“辛原生产良马健牛,不论哪个都是她所必须的,比先君重要。”
喜莞尔。“做父女做到他俩这份上也不容易,但要说毫无感情,先君又为给她争取时间而亡,而她又在腾出手后回来。辛原固然产良马健牛,但冀州北方高地也有大片可以养良马健牛的草场,比起辛原,与汜阳距离更近,往来更便利,真搞不懂他俩。”
身上寒气烤干,整个人都暖烘烘的辛克走到喜身边,从后将喜拥入怀里,强硬的合上账册。“我们是正常人,没必要去理解变态的思维逻辑,你现在应该高兴点,天幕可是说你做了赤帝的地卿。”
“嗯,没干多久就因为年纪太大而退休养老。”zusi.org 狐狸小说网
辛克笑道:“那是前世,今世你有更多时间准备,你不也是因此才愿意把全部家产无偿捐给我们当军费吗?今世你一定会走得更远。”
是的。
虽然原本的志向是将家族生意做大做强,但从天幕知道自己的前世后喜便再也无法容忍自己只做一个商贾,她要权力,她要权倾朝野。
“会说话就多说点。”喜心情很好的亲了一口辛克的脸,旋即皱眉。“你皮肤怎么又变差了?是不是没擦我给你买的面脂?”
“我是军将....”
“还要不要钱了?”
“我擦了,只是每天在外奔波,辛原风大,效果不好。”
喜皱眉。“下回我给你买更好的。”
辛克讶异。“你还有钱?”
“我不裁新衣了,可以省下一笔钱。”
“你是不是太执着了?”
“不啊,你的美貌要是没了,我会比没新衣服穿更痛苦。”喜理所当然道。“嗣君不是与两位巫子很熟吗?等她回来了,你说我能不能找她弄一些雪颜丹?”
辛克:“....”
“你怎么不说话?”
“你开心就好。”
辛筝回到辛原的日子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条国、樾国、洛国等在辛国亡国后瓜分辛国的诸国很果断的派了联军去迎接辛筝。
辛鹿收到消息时脑仁突突的疼,亲爱的小妹你一定要这么剑走偏锋吗?
这年头可没什么导航,地广人稀,到处都是荒野、沼泽、原始森林,军队出门迷路都不是稀奇事,而是正常现像。这也是为何星相师与懂星相知识的人吃香的原因,揣一只星相师出门,迷路概率大大降低。
这种现像也导致想伏击别人也不容易,因为你不确定对方会走什么路线,若对方人多,只能走大路,而大路不多的话还能赌一把,若人足够少,那就没法猜了,大路小路都有可能。
辛筝带的人不多,能让人堵截,只能证明一件事,她的行军路线是公开的。
头疼归头疼,辛鹿仍不得不火烧屁股的带着自己全部兵力去救援。
辛筝要死了,辛国的复国希望与士气都得大降——虽然辛鹿相信辛筝不会作死,这么干肯定有赢的把握,但正因为她一定会赢,自己才更要去救援,不然回头会被辛筝当敌人一起收拾。
辛鹿赶到辛原的西部草原时,联军与辛筝的人马打得正热闹,辛鹿与辛克看了没一会便忍不住怀疑人生。
辛筝带的五百精锐,宜带着四百专打联军中的条国军队,君离带着一百精锐给宜压阵,主要是防着联军剩下几国去帮忙。
虽然联军诸国发现辛筝的主力是冲着条国去的后就开始划水,大家都是或远或近的邻国,邻居失血等于自己补血,谁都不傻。
但这不是让俩人怀疑人生的原因,让俩人怀疑人生的是,联军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人,你才五百人却占上风,控制着战场,是不是有点离谱?
正在煮肉糜的彭祖并不知道辛鹿辛克的心情,若是知道,一定会表示,你们觉得离谱是你们没看过盗趾军的军卒待遇。
一日四餐,顿顿肉管够,最先完成训练的人有肥肉——与饮食挑肥拣瘦的贵族不同,常年徘徊在饿死边缘的氓隶不仅渴望肉食,尤其渴望肥肉——每天除了丧心病狂的训练量,还要学习读书识字。
读的书都是辛筝精挑细选的,有找九方燮编的历史教材、有找望舒编的天文与数算教材、有朱厌君编写的野外防疫可食用野菜及找草药简单处理疾病伤口知识(对此很多人怀疑人生,朱厌君你不是出身公族的巫子吗?怎么野外生存技能这么牛掰?)、有彭祖写的风土人情与寓言小故事、盗趾与辛筝合著的兵法小故事....还有找山鬼编的社会运行教材(介绍统治者怎么个剥削底层,写得入木三分,谁看了都背脊发凉)。
彭祖琢磨着,贵族教育里的贵族学习的知识都没辛筝的军卒们学得多——虽然贵族垄断知识,但贵族之间并不分享知识,知识只在一家一姓中传承,即便是同为贵族的人也不会传授,因此一名贵族实际能学到的知识有限。当然,帝国最上层的贵族不在此列,但上层生来就是人生赢家,也没多少刻苦学习的动力,不是谁都与望舒与朱厌君似的求知到让人毛骨悚然。
营养充裕的饱食让军卒们的脑子恢复了做为智慧生物的思考能力,而学得好有肥肉吃更是让军卒们的学习动力拉到最高。
数年下来,盗趾军的军卒与其说是军卒,不如说人均将才。
更为恐怖的是,这些军卒是辛筝随手选的。
盗趾这几年每年大规模征发徭役与雇工,徭役时伙食管饱,雇工除了吃饱还有钱拿,而徭役干得都是修桥铺路凿井凿渠等事,都是需要团队合作的活
除了徭役,更每年征发兵役,却不对外出兵,兵役期间只是往死里练兵,一批练完后换下一批。
到目前为止,盗趾军治下的氓隶,不拘男女,只要是成年人,都服过徭役与兵役。
换言之,盗趾军治下,全民皆兵,且人均精锐。
辛筝与盗趾这些年卖燃命水,啊不,是卖回□□、抄贵族家、抄神庙、以及所有税赋的钱都砸在了里头,这五百人要是能被这二十万联军压着打都对不起这些年砸进去的金山银山。
别人不清楚,行万里路去过众多方国的彭祖还不清楚,贵族麾下的军队都是私兵,只有甲士才会在平日修习武艺与饱食,占据军队人口大头的徙卒平时都挣扎在生死线上,即便被征兵,也只有在有战事才能吃饱,平时也就半饱
——不打仗时也能吃饱的军队徙卒也有,但只有少数国家如此,每个都是这个乱世举足轻重的强国。多数国家,国君也想,但太花钱,一国的土地人口资源起码九成被贵族瓜分,国君能不下台就很能耐了,更多的就只能洗洗睡,梦里啥都有。
更别提....
彭祖看了眼面前的大釜,现宰的羊肉剁碎与谷米、球葱一股脑扔进釜里,大火熬煮,香气四溢,飘十里不至于,飘到联军那边却是足够。
不是放毒胜似放毒。
彭祖搅着釜里的食物时一名军卒带着几十名身上没绳子也没枷锁的俘虏过来。
“刚俘虏的,三十一名。”
彭祖瞅了瞅虽然没武器,但别的都没多也没少,并且不用军卒呼喊便自觉排队的俘虏,嘴角抽了抽,看着军卒的眼神极为无语。
你跟我说这是俘虏?
军卒理直气壮道:“这都是我们伍带回来的,怎么就不是俘虏了?”
彭祖还能说啥,只能询问对方的队伍番号,登记,然后让人赶紧走,再让先来且已经吃饱的俘虏去给新俘虏发碗发竹筒,自己拿着勺子给人打肉糜,旁边还有个人往竹筒里倒羊乳。
俘虏打完后不能马上吃,要到旁边栅栏围起来的圈里进食,如果提前吃,就会被惩罚,食物被拿走,人也会被捆起来,半个时辰后才能排队重新领食物。
到栅栏里吃完了,还没饱,也不能抢别人的,否则还是会被捆起来放一边。没吃饱必须重新排队领食物,排队不能插队,插队同样会被捆起来。
吃饱后就是老俘虏,要服从安排帮忙干活,宰羊剥皮、剁羊肉、生火、煮肉糜、维持秩序....
新来的俘虏在被俘虏前就看了很久,懂规矩,只是缺乏自制力,但问题不大,已经吃饱的老俘虏会让他们维持秩序。
又一釜食物发完,彭祖抓了个表现优秀的老俘虏掌勺,自己去找辛筝。
辛筝也在掌勺。
五百人的确都是精锐,但再精锐也没法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因此辛筝也得干活。
“辛君,俘虏越来越多了。”彭祖道。
辛筝道:“我看得到,你给我出的这主意杀伤力真强。”
敌人成建制投降着实是她没想到的,即便是徙卒,那也是军队啊。
彭祖也没想到杀伤力这么强,遂提醒:“食物要不够了。”
辛筝离开汜阳时的确带了很多物资,但凭心而论,大多是战争物资,而不是粮食。
辛筝回辛原的路是一路打过来的,途径的城邑与里聚只要不是盗趾军的地盘,统统打下来,城中贵族与巫或杀或判流放炎洲,贵族与神庙里囤得够吃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的粮食布帛抄没,用来组织城中所有氓隶干活,打碎原本的所有社会关系,让城邑与里聚成为自己的后勤补给基地。
效果虽好,但贵族与神庙囤积的海量物资也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辛筝有了稳定的后勤基地,但这后勤基地一时半会也无法供应她太多物资,而让盗趾通过这条路线运输补给就更不靠谱。
距离太远,十石粮食起码消耗一半,更别提沿途的盗贼隐患。
而且盗趾目前也没余力支援辛筝,他正在向西扩张做准备。
冀西已经被太昊琰吃下,不能让冀中也都被太昊琰吃下,控制了开发度最高也最肥沃的冀西与冀中,太昊琰就该无敌了。
联军的徙卒成建制送上门当俘虏为的就是这口肉糜,若辛筝不能再拿出肉糜,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辛筝淡定道:“淡定,战事很快就会结束了。”
彭祖懵然。“什么意思?”
辛筝拿勺子一指联军贵族所在方位。“贵族是傲慢,不是傻子,再怎么拿徙卒当鸡豚狗彘,徙卒在战场上这么成建制的投降他们也会坐不住,估计宜将条国军队彻底收拾时,他们也该放下隔阂发起全面总攻了。”
彭祖讶然。“那要跑吗?”
辛筝亦讶然:“我为什么要跑?”
“我们只有五百人。”
“不用跑,有援军。”辛筝道。
彭祖不解,辛国都灭亡了,你哪还有援军....“辛国的氓隶?”
别吧,虽然你是奇葩,但你老子是个正常贵族,他治下的氓隶与盗趾军治下的氓隶绝对不是一个物种。
辛国的氓隶跑过来根本是送死。
彭祖脸上的表情太露骨,辛筝想看不到都不行,无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