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 慈宁宫的夕照堂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圆桌之上玉盘金碗盛着美味佳肴,琉璃壶里装满美酒, 秦太后、霍致峥、霍蓉儿和福宝一家四口围坐着, 明日便是中秋节,只是中秋佳节有宫宴要应酬,是以一大家子提前一日聚在一起过个家宴。
秦太后端着酒杯, 眯起眼睛环顾着屋内金碧辉煌的陈设,再桌子上的珍馐美味, 最后视线又从儿女、孙子的脸上扫过,感慨道, “去年这个时候, 咱们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谁曾想今年, 就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大金屋子里喝酒吃菜。”
霍致峥给秦太后添了一筷子菜,因着是家宴,他面部的凌厉冷意也收敛起, 语调也显平和, “母后, 您老的福气长着, 日后您就安心颐养天年。”
“是——”秦太后着点了点头, 着眼前的筷子时, 忽然冒出一句,“阿铮, 你这筷子都是成双成对的,若缺了一□□就没法用了。以啊,是成双的好。”
霍致峥, “……”
霍蓉儿咬着筷子,一脸幸灾乐祸,“母后您可行,什么事都能扯到皇兄的婚事。”
秦太后嗔了她一眼,“是,你们现在一个个都长大了,翅膀硬了,嫌我啰嗦了。唉,等到你们为人父母,方能懂我为何期盼你们成家了……”
霍蓉儿置可否,耸了耸肩,转脸去给福宝夹鸡腿吃。
霍致峥则是慢悠悠的放下筷子,脸『色』变严肃,抬眸向秦太后,“母后,儿子有事与您说。”
秦太后只当儿子是改变心意了,心头一喜,可见他那肃然的表情,又觉好像是自己想的那样,于是抿了抿唇,“嗯,什么事情?”
霍致峥冷淡道,“母后请进宫里的那几位官宦之女,明早朕会让人将她们送走。”
“啊?”秦太后愣了一下,很是疑『惑』,“这是为何?”
霍致峥修长的手指轻敲酒杯,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慢声道,“都是些未出阁的女子,住在后宫,有违礼法,也有损清誉。”
秦太后心道你把她们都收为妃嫔,就违礼法,损清誉了么,面上却是解释道,“她们住在后宫是陪我礼佛,一个个都乖巧的很,平日都安安的待在慈宁宫,怎么出门的。”
“怎么出门,一出门就欺负朕的人?”霍致峥压低眉眼,嘴角弧度下沉。
秦太后,“……?”
霍蓉儿,“……”
哇哦,好像有热闹可瞧了!
秦太后眉头慢吞吞的皱起,问道,“欺负你的人?皇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致峥也意识到“朕的人”这个表述有些歧义,薄唇抿了抿,淡声道,“儿臣的意思是,她们欺负紫宸宫的宫人。”
说罢,他言语将晌午的事描述一遍。
想到那几个女人挑衅宋清盈,宋清盈抹泪受气的场面,他眼神一冷,“后宫一向清静,她们才入宫住了几日,便拿自己当成后宫的主人,欺辱宫人,实在像话。”
秦太后听一愣一愣的,实在难以想象那几位斯斯文文、乖巧温柔的贵女,会出手殴打宫人?她怎么大相信呢。
“阿铮,这其间是是有什么误会,我她们像这种嚣张跋扈的人啊。”秦太后试图解释一二。
“儿臣亲眼见。”
霍致峥英俊的眉眼间满是淡漠,“这些喜欢招惹是非的女人儿决计能留在宫里,新朝刚立,百废待兴,朕成日忙于政务,尚觉时间够。若让她们进宫,岂是从此没了清静?”
秦太后噎住,她一面心疼儿子政务辛苦,一面又满心疑『惑』,难道那几个贵女的是口蜜腹剑、佛面蛇心之辈?
权衡一番,秦太后是站在儿子这一边。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行吧,既然你见过她们,而且都喜欢,那就送她们出宫吧。”
她默默在心里添补一句:反这是第一批,她有好几家的姑娘没请进宫里呢。
“,都动筷子吃饭,难咱们聚在一块儿吃团圆饭,提那些兴的。”秦太后缓了缓心神,热切的给他们夹了些菜。
解决了一个麻烦,霍致峥表情也柔和少,重新拿起筷子。
等到散席,霍蓉儿悄咪咪的凑到霍致峥身旁,很是八卦的问,“皇兄,那些贵女们欺负的人,难道是宋清盈?”
霍致峥眼睫微微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面上却没有变化,“她们欺负宫人,便是错处。与她们欺负的人是谁,毫无关系。”
听到这话,霍蓉儿狭促的眨了眨眼,“就是她了。”
说跟被欺负的人是谁无关,嘁,鬼才信咧。明明是见到宋清盈被欺负了,他心疼了,才想着将那些贵女赶出去。
啧啧啧,口是心非的男人啊。
见霍蓉儿一脸“我懂,我都懂”的容,霍致峥眸『色』沉了沉,像是被戳中某个试图遮掩的心思,浑身大自在。
“兄长的事你别管。”
霍致峥板着脸,又语气难辩的补了一句,“别以为朕知道你偷偷『摸』『摸』找宋清盈的事,朕说过,她可能去你身边伺候的,你别再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霍蓉儿容一僵,搔了搔后脑勺,心虚否认,“没,我才没找她。”
这时,知道从哪里钻出的福宝突然挤到他们中间,仰着小脑袋道,“叔父说对,姑姑你就死了那条心吧,大姐姐是我的,她要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的!”
霍蓉儿嘴角抽抽,一把揪住福宝的衣领,抓小鸡仔似的,“又有你个小点什么事!”
“大姐姐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以后要娶她当媳『妇』儿的!臭姑姑,你放我下!”
福宝小短腿『乱』晃,又睁着葡萄般水灵的大眼睛向霍致峥,“叔父,救我!”\'
霍致峥眉梢微挑,并没阻拦霍蓉儿的动作。
嗯,孩子听话,是该好好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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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皇宫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
宋清盈今早起床的时候有些起,这要搁现代中秋节凑巴凑巴有天假呢,现在倒好,节假日上班。
是打工苦,打工累,说起打工就流泪。
且说宋清盈这边刚一到达殿,八卦小能手桑枝就迫及待的凑过,跟她享了一个最新资讯——
“今儿一大早,那几位在慈宁宫陪太后礼佛的官宦小姐都被送出宫了!”
宋清盈听后怔了片刻,那几位乐善好施的“女菩萨”走了?
桑枝在琢磨着,“好好的怎么走的这般匆忙,说是宫门一就送出去了。欸,你说她们是是做了什么事,惹太后兴了?”
“应该会吧,她们在太后面前应该挺能装的吧。”
“啊?”
“呃,我是说,她们哪有胆子惹太后兴。”宋清盈想了想,解释道,“今儿个是中秋节么,大过节的,太后留着人家在宫里多好啊,总放人去过节吧。”
桑枝点了点头,“是哦,有道理。”
宋清盈没再继续跟她讨论这些,而是问起中秋节她们这些打工仔有没有什么福利。
窃窃私语间,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晌午,皇帝用过午膳后又去里间小憩了一刻钟,再次到书房处理政务,眉眼间带着几刚睡醒久的慵懒。
他甫一入座,宋清盈很是乖觉的捧了茶水上去。
“陛下请用茶。”业务熟练之后,她再没出现过紧张到声音变形的情况。
皇帝似乎心情错,竟然难的应了一声,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嗯”。
宋清盈弯了弯腰,放好了杯盏。
要离时,身侧的男人突然懒洋洋的了口,“等等。”
宋清盈背脊一僵,瞬间打起十二精神,垂下眼睑,强装镇定道,“陛下有何吩咐?”
霍致峥幽深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又在她稍稍颤动的睫『毛』上停留片刻,最后,漫经心扫了眼她的发髻。
他犹如实质的注视,让宋清盈的小心脏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忽忽低。
宋清盈:他这样她,给她一种他在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挑刺的感觉。
时间仿佛了慢倍数,周遭也显格静谧。
终于,霍致峥了口,“你的发髻怎么又梳歪了。”
宋清盈,“……?”
是吧,果然是找茬了。
但她可以『摸』着良心讲,她今日的发髻梳蛮好的,说梳歪了,她是认的。
强压住搞把梳子塞到皇帝手里“你行你上”的冲动,她吸了一口气,垂着头道,“奴婢愚笨,又碍着陛下的眼了,请陛下恕罪,奴婢今儿个去再多练练。”
“用了。”
“……”
这啥意思,连个改进的机会都给吗?
“你养尊处优惯了,连梳个头都会。”霍致峥淡淡说着,又唤了声“福禄”。
宋清盈心头一突,紧张的捏紧手心:按照电视剧的发展,这是要把她拖下去打一顿?
福禄公公走上前,“陛下。”
霍致峥瞥了眼宋清盈握紧的手,指节都泛着白,他嘴角微牵,胆小鬼。
“朕记着她有个贴身宫女在掖庭?嗯,你去将那个宫女调到紫宸宫,安排她俩住一块。”他轻描淡写道,又仿佛透着几嫌弃,“帮她梳梳头也是好的,省隔差五的有碍观瞻。”
福禄公公忙应下,“是,奴才这便吩咐下去。”
宋清盈站在原地,双眸睁大,脑子嗡嗡嗡的,过了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
宝兰要了?!
而且跟她住一块儿!!
啊啊啊啊,是太好了!
霍致峥慵懒又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傻站着作甚?”
宋清盈扬起小脸,一双黝黑漂亮的眼眸亮晶晶的,盛满万千星辰般,弯弯的向他,“奴婢多谢陛下。”
她这,情实意,清澈又纯粹,宛若清涧,又如明月,让人着心情也跟着变好。
霍致峥嘴角要扬起,拳头收紧,又生生给压了下去。
他别眼,“谢朕作甚,朕只是着你这发髻,烦心。”
宋清盈,“是是是,等宝兰过,奴婢的发髻一定会再让陛下烦心。”
霍致峥抬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淡然道,“退下吧。”
宋清盈脚步轻快的退下,眼角眉梢的意藏都藏住。
一侧的福禄总管飞快扫了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心头咂舌:娘耶,莫是他老眼昏花了,陛下的耳尖好像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