犒劳日的这一晚,苏涣这张桌子上的人,大多没有去质疑林文理那有关老鬼师的身份。
大家都不知道沐英仁所接受的秘密任务;就是苏涣本人也因为不是军人身份,所以没有那么敏锐。唯独原沐营长,今天的沐经理是钻牛角尖,想得太多,反而跳脱不出自己的思考窠臼。
在其他人看来,不论是信也好,不信也好,把他当吹牛也罢,在这样快乐的时候,当然没必要去做煞风景的事情。
话说在场谁不吹牛啊。难不成真讲一些大战期间看到的’真实’?不怕把刚吃下去的肉全给吐出来?然后看一群大男人哭成一团。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就不适合用感性的方式去看待。
既然有人开头吹牛了,那么其他人也就不客气了。大家就这么谈起了老鬼师那数之不尽的夸张故事,然后加油添醋,把自己人吹得犹如神兵天降,把和寇贬低成泥猪瓦狗。
某穿越众心想,搁几十年后,大家今天吹的牛,就很适合拍成一出出抗日神剧,绝对收视率爆表!
大家不开心吗?怎么可能不开心!就连苏过、纪宝这样的三岁娃子,都听得津津有味,忘了之前百般算计,想跑去其他看热闹的念头呢。
而苏涣、蔡镛和徐卿这种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成年人,一样被老鬼师的故事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这些相信科学的读书人,一个个都坚持那些事情太假,不可能是真的。但是说故事的人同样坚持,自己说的就是自己听到的真话,没有经过半分加油添醋。
然而事实如何,唯天可鉴。
就是求证于林文理这个自称老鬼师复员的兵,他也只是笑道:”部队那么多人,防区那么大,我一个大头兵也就看到我这个班、这个排,顶多这个连的事情。其他事情我也是听说,不敢保证没有,但也不敢保证一定是真的。”
反正就是打迷糊仗,大家图一乐,也不去嘲讽谁或反驳谁。就是嘴上吐槽几句,那也是无伤大雅的开玩笑。
而且常以’要是我来,那就如何如何’为开头,把事情吹得更夸张。那种两千公尺开外,无瞄准镜狙击就好像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一样,大伙儿张口就来,一天狙十个,心情好再加倍。
还别嫌弃这一桌的人说得夸张,很多邻近的弟兄听到这里的动静,也都提着大茶壶,走了过来一起听着。
林文理是老鬼师出身的人,首先传了出去。然后就是各种夸张到像假的一样的传闻,从大家口中轮流说出。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自己到了吹牛比赛呢。
说到后来,就真的成为吹牛比赛了。拿步枪崩下飞机,单挑百鬼队的妖怪,一人灭一个师团,要是给他们双核宝珠,保证荡平整个八洲国。
反正什么夸张的话,大家开口就说。好像说得格局小了,或是说得不够大气,就会丢尽祖宗十八代的颜面一样。
这一晚,就在这样的欢笑声中结束。
收拾自然有钢铁厂的弟兄们负责,这是他们生活与工作的地方。苏家一行则是要回苏家庄,几个贵人有马车可乘,其余人则要靠双腿用走的。
所幸苏家庄距离钢铁厂没多远的距离,走上几步路,就当作消食。夏夜的凉风再一吹,却是十分清爽。那种天下我有的豪情,油然而生。
林文理腆着肚子走路,就跟在马车旁边。显见他今天不只是吃饱,还吃撑了。不过一点也没难受的模样,表情是十分开心。
而马车上则是几个孩子跟徐夫人。除了苏茵外,其他孩子早就忍不住,睡着了,这是开心玩到累的。如今没得玩儿,准备回家,刚好拿来睡觉。就是徐夫人也在马车上打盹儿。
回去的就只有苏家人,纵使是那些苏涣平常会带在身边的几个护卫,今天也没有带上。就只是让他们把盒子炮,交接给一同跟来的家人而已。
让苏涣如此放心的理由,当然是因为汉津县可是他的地头,跟来的家人也都有带枪,这就足够了。
在县长蔡镛的治理下,或许乡间还有些刺头人物,县城附近虽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水平也不远了。这可是在大战之后的混乱期,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不简单了。
就这么走着,突然林文理打了一哆嗦。腿一拐儿,就往路旁的树林里走去。挂在马车车窗上的苏茵,见状问道:”林叔,你要往哪去?”
”去树丛里撇条。”
”撇条?什么意思?我能跟着去看看吗?”苏茵好奇地问道。
”我是去撒尿,妳跟来做啥?帮我吹哨子吗。跟帮妳弟嘘尿一样。”
苏茵回了个伟岸入天的中指,马上就被自己的亲爹给拍掉。苏涣骂了一声:”女孩子家,规矩点。”
”对,嘻嘻,女孩子家,规矩点。”林文理得意地重复了一次。徒留苏家大姑娘用那张小脸鼓着双颊,委屈地按着自己的小手,待在马车上生闷气。
走进森林里头的林文理没有在某地停下脚步,而是径直往深处走去。他来也不是真为了小便,但也没紧张到哪里去。一路就这么轻松地哼着歌,直到看到人为止。
眼前之人长得矮小猥琐,穿着非僧非道的奇怪袍子。他蹲在树丛里,抬头看着人,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在屙屎。一时间,两人相望无语。
林文理首先打破沉默,他转头看向四周围的黑暗处。在树荫遮蔽下,哪怕今晚有月亮,树林里也十分黑,看得到的地方就没多少。
他说道:”有人说,当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就代表有三十只蟑螂隐藏在附近。所以不用躲了,全部出来吧。”
”呵呵。””嘿嘿。””哈哈。”奇怪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些人走了出来,让自己暴露在月光底下,有些人依旧藏在暗处,动也不动。
就是原以为蹲着的古怪道人也直接走出树丛。原来他不是蹲着,而是本来就矮了,双脚更是被砍断大半,只余大腿以上的部分。他就这么走着。
古怪道人用尖锐刺耳的声音说道:”嘿,后生,你是在暗讽我们为蟑螂吗。好久没见到这么大胆的后生了。假如大家要动手的话,那我要他的肝,谁也别跟我抢。”
说着,古怪道人夸张地用舌头舔了嘴唇一圈,像是在吓人一样。同时周边也有不同的声音说着,’我要肠’、’我要心’之类的话。短短时间,众人就把林文理全身上下给瓜分了。
不过刚打过一场残酷战争的林文理,怎么可能被这种床边故事等级的对话给吓到。他理也不理那些看不到人的声音,而是朝着走出来的人中,看起来最为正常的一个说道:
”你们的目标不是我吧,而是我家的大小姐。卖我的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大家相安无事。要不然,就要办很多后事了。”
看起来最正常的那个人,他是穿着一身不洋不中的服装。上身像是长袖短马褂,却有领、胸袋与腰袋;下身则是普通长筒裤,却烫得笔直,还烫出两条裤线来。
这样式的服装是大金颇为新潮的男装,被称作文装。是在汉家读书人中兴起的,而后普遍被人接受。其实这很像是林文理遥远记忆中的中山装,只是在钮扣等装饰上没那么讲究。
而被看着说话的人,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轻视着眼前的普通人。他开口说道:”既然是老鬼你发话了,就说明那姑娘家你看上了。是吧。”
”哦,老鬼呀。”林文理饶有深意地看着这颇为新潮的中年人。说:”你说是,就当是吧。新一师的?”
对面之人没有回答,而是另外说道:”我们当然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但也讲究一个见者有份。老鬼你打算拿出什么,分润给我们,好让我们收手啊?毕竟那姑娘家的命贵不可言,价值可不一般呀。”
”诶,我记得你海桑子练的是驱鬼。我没记错吧?我数这里有一十一个死鬼,加上他们身上的东西,够不够跟你换我家大小姐一条命呀?”林文理探头,表情做作地问着。
有人脑筋动得快,意识到自己被当成了酬劳,交易出去,这岂有不生气的。当即又有人从黑暗处站了出来。
那是个上身衣襟敞开,露出精赤肌肉的僧人。他最吓人的,不是那青筋纠葛的光头脑袋,而是脖子上挂了一串骷髅头念珠。
僧人声如洪钟,厉声说道:”哪来的凡狗。你难道不知,未能筑基,皆为蝼蚁。你凭啥……”
僧人话没能说尽,林文理骤然出现在他面前半空。一只手,反手插进嘴里。就这么使劲一掀,直接掀掉僧人半颗脑袋,重重地将另一个藏身黑暗中的倒霉蛋砸了出来。
两颗头还嵌在一起,眼看倒下来的那人是不活了。但铁塔般的僧人却是屹立不动,左手叉腰,右手戟指向前。
这一双杀,像是战斗开端的信号。不管是还在暗处,又或是走出明处的人,大部分人都动手了!唯独那穿着文装的中年,丝毫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