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一边哼着歌,一边驾着驴车。林文理在深夜,慢悠悠地靠近汉津钢铁厂的大门。
因为车上只有一盏晃着小灯笼,照明效果不是很好,所以远处的人看不清楚驴车驾者是谁。警卫班的人早早就站了出来,挡在钢铁厂的大门口。
要是人家拐弯,朝其他地方走,也就没有这班警卫的事情。
要是人家直接走过来,就得认认脸,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入钢铁厂的。特别是这大半夜的时间,就是钢铁厂的员工也要筛选登记。
要是有人硬闯,放在警卫室内的三条枪可不是摆设,必要时可以拿出来使用,先打再说。
钢铁厂虽然不是什么机要重地,但是编制仍在的后备第三师军械室,可就在钢铁厂内,那可是不容有失的地方。少条枪、少颗子弹,都有人得上军事法庭。
眼看着驴车方向不改,直往钢铁厂大门而来,值夜的警卫班成员开始认真了。在警卫室内有人拿枪上手,站在大门旁的人则是散了开来,平均堵在大门前。
假如对方真要硬闯,那就得从他们身上辗过去才行。只是这么一来,就给了警卫班的人开枪的借口。
真要打官司,警卫班的人不光没事,对方要是活下来或背后有人,还要负责被辗伤人员的医药费。
之前几回对付硬闯的人,警卫班的人都靠这一招安稳渡过。就算对方背后的靠山够份量,通常也不敢出来硬刚,毕竟是他们派出来的人犯错在先。
所以不难知道,这些当兵复员或是伤退复员的原大兵,一个个的不光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靠近的驴车最终停在了大门前,驾车的人跳了下来。警卫班的人反而放松了警戒,因为他们看清楚来的人是谁了。
”林总。””林总好。”不管是警卫室里头,或是早早就站在外头的人,都朝着来人热情地打招呼。
林文理利落地拿出放在胸前的烟盒,开始散烟。有些人夹在耳朵上,慢点儿再抽;有些人直接叼在嘴巴上,开始找起火来,大伙儿都是来者不拒。
有火的就点烟接火,没一会儿,大伙儿就都抽上了。就是林文理也一边叼着烟,一边问道:”今天警卫室有几个人值夜呀?”
”林总,总共有五个人值夜班。我们保证随时都有一个以上的人不睡,警戒着四周围。”
”嗯。”林文理这可不是来查勤的,他从车驾座椅下方拿出了一条拆开的烟,取出了五包,递到回话的值班班长手上。说:”来,一人一包。我进厂办点事。”
”好咧。”接过烟的班长朝其他人喊道:”人来,把拒马搬开一点,让林总进门。”
回到驴车上的林文理,就这么等着警卫班的人动作。他们虽然身上多有些残疾,但该做的事情一样很利索,林文理又不赶那几分钟的时间,也就悠哉地抽着烟。
等到拒马搬开了一个合适的洞,林文理也不等路面清空,就驾车赶了过去。然后往厂区走,而不是办公室的区域。
因为钢铁厂内的工作有一定危险性,所以办公区域并没有紧靠着几大车间,而是拉开一定的安全距离。
林文理来钢铁厂,通常都是进办公区听报告,下达指示。不过今天他却是略过了距离大门口较近的办公区,走在空荡荡的厂区里。
钢铁厂虽然有二十四小时不能停歇的工作,但不是所有工作都是这种类型。只要不是强制需求,林文理不打算安排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的工作。
做大夜班很伤身体,做过的人都懂。这可不是作息颠倒、半夜打盹那种小事,被改变的作息习惯会连带着破坏身体的运行规律,花几倍的时间都不见得调理的回来。
所以只要不是那种不能停的工作,林文理就会干脆利落地把人赶回家休息,只留白班的工作时间,不开放夜班与大夜。
不这么强制安排不行呀。谁叫夜班有加给,大夜的加给更多。这是个要钱不要命的时代,能多挣一点是一点,只要没人阻止,所有人都在过劳死的路上一往无回地狂奔。
既然大多数人都回家了,那么深夜的钢铁厂就显得空荡荡的,异常的安静。要不是几处还在开工的车间,不时传来吆喝声或大型物件搬运的重砸声,这份安静恐怕会吓坏一些胆小的人。
驾着驴车直接进入熔铣车间,有工班班长想上前骂人。非作业人员是禁止进入这些危险区域的,更不用说还坐着稀奇古怪的东西进来。
但熔铣工班也跟门口警卫一样,一看到来人,脸色就从不耐烦变成和蔼可亲了。班长开口问候道:”林总好。”
林文理没二话,下了车驾,就从座椅下方抽出两条未开封的烟,交到班长手上。
再把放在胸前的那盒烟拿了出来,稍微抖了抖,觉得份量有些轻。又从那条开封的烟中拿出一盒新的,连着一盒火柴递了过去。
林文理说道:”大家辛苦了,去外头抽根烟,休息一下。回来后,工作也要调整一下。先浇铸特型工具的那几套模具,做完这一池铁水。炼钢车间要的铁锭,先缓一缓。”
”明白,明白了。”能做到工班班长的人,技术过关是基本的。最主要是待久了,很多事情比那些新进厂的菜鸟清楚。
没一会儿,本该不停工的熔铣工班就被聚集起来,一人发两盒加一支烟,集体到外头抽烟休息。新开的烟盒里也还有烟,想抽的人可以再找班长拿,反正车间里头不留人就对了。
出车间的人,不忘问候着林文理。这位林总经理也是当领导的作派,拍了拍大家的手臂或肩膀,再说上一句:”好好干,注意安全。”
倒是有那刚进厂的小年轻,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事儿。他们在培训期,可是被再三告诫铁水处理不能停的事情。
要是从高炉出来的铁水没即时处理,在池里冷却硬化了,后续要多麻烦,有多麻烦。那时工班的人不只是要受累,还连带着拖慢了整个钢铁厂的进度。
如今林总经理一来,居然让人去抽烟休息,车间里头还不留人的!
再一眼看到没人认真去看的驴车。木制车架,后方的车斗上像是载了什么东西,用一块大帆布盖着。
一脸莫名其妙的年轻人,居然在经过车斗时,隐约看见帆布底下露出了一只沾血的人手!
他才要拉着身旁的老员工大叫,谁知对方眼捷手快,抢先一步摀住他的嘴巴,连拉带拖的,把人拽出了车间。还一脸担忧地看着林总经理。
林文理对这样的小插曲毫不在意,就只是摆摆手,让人尽快离开。有些事情不是秘密,但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做,更别说宣之于口了。
倒是那个被拉出去的小年轻,气愤地朝着其他老人控诉道:”你们知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我可以保证,那绝对是一只人手。林总在里头是在干什么勾当呀。”
班长把自己嘴里点着的烟,塞进小年轻的嘴里,又给自己再点了一根。同时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的就当作没看到。林总的事情,你也配管?管好自己就好了。”
”我这……”拿下了嘴上的烟,小年轻说道:”该不会送的这两包烟,就是封口费吧。”
老练的班长教训道:”你在想什么呢。这是林总体恤我们,给我们休息与福利,其他事情我们一概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就不用连带承担责任。
”你也不想想,知情不报这种事情,说严重一点那就叫共犯。你是拿了多少好处,要去扛自己没做过的事情?
”出卖自己人那更可耻!林总那是谁,跟苏家老爷一样,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呀。他是睡了你的媳妇儿,还是揍过你、骂过你?需要这样报复他?
”所以说,有的时候不知道,这是在保护你。别要没事找事,到时候不光害到自己,还要牵连身旁的人。好事也就变坏事了。”
意味深长的警告,让这个刚进厂,还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年轻,一时间脑袋转不太过来。
刚刚那个摀住他的嘴,把他拖出来的老员工,这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事儿不常有,我也只是听过,这回第一次拿到烟。
”你不会以为林总三天两头就来车间发烟吧。任他家财万贯,也禁不起这样挥霍。你以为你手中的好烟不值钱吗。就这两条,饶上你一个月的工资没问题。”
因为粮食缺额问题,大金各地明面上是禁止酿酒的。但是香烟就没禁止了。
尽管其他地方也有卷烟厂,生产新式带滤嘴的香烟。但汉津市,乃至于荆州本地都没有这样的工厂,且市场也还没饱和,林文理当然不可能放弃这么一大进项。
弄些新设备,然后从云南进烟叶。虽然有材料得从外购买,集团内部无法生产,不过只要有利润,那是来者不拒。只是类似这样依赖外部的材料也愈来愈多了。
苏家集团的生意,也从内部生产,对外销售,藉由这种原料向外采买的方式,让其他人可以加入到集团的产业链中。虽然规模不大,但没人不愿加入。
生产出来的香烟也分几个等级。让想抽又囊中羞涩的人抽得起,而花得起钱的人也能有更好的享受。
林文理拿来分给车间工班的,可是最高级的香烟。一般状况下,大家都舍不得买的那种。如今有幸抽到,谁还会往外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