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比武审判

以厚麻布为底子、兽皮作花边点缀的帘子在风儿的吹拂下轻轻摆动,透露进一丝一点的微光,映照在阿草手中的书上再添几分昏黄的柔和,可见先前那风儿是晚风。

帘子再度将阳光遮住时,黑暗重临在帐篷内三人身上,似乎他们的动作呼吸都被这黑色凝滞了一般,很长时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陈二狗虽然身材矮小,可终究是成年人的身高,自然要比十二岁的单飞高些,此刻的他梗着脖子微曲着腿,倒像是自己把脖子往刀锋凑上去一般,不免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得益于陈二狗的身材矮小,单飞不用滑稽地踮着脚尖,事实上他之前便留有算计地让陈二狗靠近自己,好让自己一抬手便能将断刀架上去,不然若是自己还需抬腿靠近的话,便可能让陈二狗有了反应时间,有机会拔出腰间的朴刀来对峙。

此时的形势自然是单飞占上风的,但单飞却迟迟没有动刀杀人,显然他心中并不想真的杀掉陈二狗。虽然陈二狗的确如他之前所说,是自己鄙夷的那一类人,但就如陈二狗所说的那样,在军中杀掉战友只会为自己宣判死刑。

“你……”

许是察觉到了单飞并不会杀掉自己,陈二狗便来了勇气想要说话。

然而单飞却不动声色地将断刀往上一提,使得刀锋真正贴近了陈二狗的皮肤,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陈二狗这下连身子发颤都不敢了,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会来个自刎,更别提张嘴说些什么,但心中早已把单飞的十八代祖宗咒了个遍,咒骂过后便是忍不住的疑惑,心想单飞究竟在等什么?

单飞的确在等。

他在等一个破开这场闹剧的机会,虽然他如今的确不能杀掉陈二狗,但却有机会震慑陈二狗,并且为以后杀掉他提前找到一个理由,而这种理由必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最有威信的公证人。

阿草不知道单飞心中的计较,只是很有默契地保持安静,甚至用眼神瞄准着陈二狗的喉咙,似乎随时准备用手中的簪子刺下去。

如此下来最为难受的便属陈二狗,不仅要尝到死亡的威胁不说,还要极力控制自己的身子不发出哪怕丝毫颤抖。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帐篷外有脚步声渐渐传来。

因为紧张而精神高度集中的陈二狗自然发觉了这个声音,眼神中流露出内心的狂喜,他已经想象到单飞对自己行凶而被众人发现的后果了,到那时他一定会将此时遭受的屈辱千倍百倍奉还,他甚至打定主意去贿赂看守犯人的狱卒,换取能够亲自折磨单飞的机会!

陷入美好遐想的陈二狗自然没有发现,其实听见这声音的单飞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松懈。

帘子理所当然地被再度掀开,走进帐篷中的张三黑有些发愣。

“你们几个……搁这儿搭戏台呢?”

张三黑对于单飞与陈二狗的对峙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微微错愕后便成了有些玩味的眼神。

话语刚落,张三黑身后便涌现出更多人影,显然都是打扫完战场的七营众人。

此刻人越来越多,张三黑自然不会容许这场闹剧再继续下去,便沉声喝令道:

“单飞!还不把刀放下!?”

单飞闻言默默将断刀从陈二狗的脖子上移开,这一言不发的模样,自然在陈二狗眼中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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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为力的表现。

逃离死亡威胁的陈二狗欣喜若狂,手足并用地在张三黑面前义愤填膺道:

“黑爷!这小兔崽子他……他想要杀了我!”

张三黑闻言不禁眉头紧皱,其背后的将士们更是一片哗然,在军中对兄弟动刀是最被忌讳的行为,因为这便代表着你有可能在战场上捅自家人刀子,这一类人往往会面临最为严苛的惩罚,很容易被冠以背叛的罪名。

张三黑当然不会听信陈二狗的一面之词,于是便转头望向了收刀的单飞。

这期间陈二狗一直在那大吵大闹:

“单飞这王八蛋要杀了我啊!”

“我们七营怎么敢容得下这种人!?”

“就不怕他哪一天在战场上把我们都杀了吗?”

“一定要杀了这小子!说不定他就是蛮人的奸细……”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的单飞吐出一口气,似乎有些摇头丧气,但张三黑知道单飞不是会丧气的那种人,于是便抬腿将聒噪的陈二狗一脚踹翻,怒骂了一声闭嘴,而后静静地等待着单飞接下来的话语。

被踹翻在地的陈二狗狼狈不堪,耳朵甚至听到了有人传出的嘲笑声,遭受着屈辱的他自然不敢对张三黑有丝毫不敬,便只能望向单飞的眼光中更多了几分怨毒。

似乎沉思许久的单飞指着陈二狗说道:

“这狗日的抢我的女人,所以老子要杀了他。”

“女人?”

张三黑闻言微微一愣,这才把视线集中到一直沉默不语的阿草身上,脸上表情变得十分怪异起来。

“放你娘的屁!”张三黑还未说话,陈二狗便从地上爬起来叫嚣道,“那贱人只是个奴隶而已,算得了什么动刀的理由!?你分明就是存心想杀我,你一定是蛮人的奸细!”

陈二狗这话虽然是气愤之语,其中还不乏栽赃陷害的嫌疑,但确实说中了在场众人的心窝——为了一个奴隶而暴起杀人,实在不是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毕竟奴隶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

就连张三黑也如此说道:“你知道这不是个可以让我信服的理由。”

单飞听明白了张三黑的话中意思:这不是个可以让大家信服的理由。

于是他沉思片刻,似乎在斟酌话语,而后这般大声说道:

“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还是陈二狗说什么,在大家眼里终究都不过是一面之词……所以我选择一个最为简单的办法。”

“我选择让这场是非交由诸神来判定。”

单飞看着张三黑的眼睛说道:

“我申请比武审判!”

“我赢他死,他赢我死。”单飞最后环顾众人张开了手臂,“就这么简单。”

始终低头的阿草听着这话猛然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单飞那瘦小却高大的背影,她虽然听不懂众人的话语,却不由得心跳跟着慢了半拍。

——

众人听着单飞这话都是一片哗然,陈二狗更是不可思议地张开了嘴巴。

九州历史上以狂妄著称的大学士何东傲,曾说过这样一句广为流传的话语:

“在这片满眼都是污垢的土地上,最为野蛮血腥的比武审判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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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为高尚的举措。”

比武审判的理解很简单,那就是两人之间分出对错的举止,其规则更是简单无比:接受审判的二人进行擂台比武,在诸神的见证下将对错升格为生死,最后活着的人将获得审判的胜利。严格来说比武审判需要在主教的主持之下,但比武审判早已成为九州无人不晓的事情,别说权贵哪怕是乡里百姓都经常会因为各种事情申请比武审判,所以这执行一举措的条件便成为了获得在场大多数人的认可。

单飞与陈二狗之间的比武审判不需获得所有人的认可,只需要一个人点头就可以了。

张三黑听着单飞这话沉默了许久,脸上却无任何表情,自然也让人察觉不出他的心中想法。

至于陈二狗则是很想说一句“老子凭什么跟你比?”,这是他的天性使然,但一想到在军中胆量永远是最让人钦佩的东西,自己如果连单飞这个十二岁的小屁孩的决斗,都不敢答应的话,本就不受待见的他日后不知会被嫌弃成什么样……陈二狗转而又想到单飞与自己相比,只不过是个杀过人的小孩罢了,自己凭什么赢不了他?于是最终便又觉得自己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沉默许久后的张三黑突然视线下移,看着单飞腿上的包扎说道:

“你的腿受伤了,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陈二狗听着这话便有些发急,哪知单飞已经摇摇头说道:

“我觉得这就是我要的公平。”

单飞的眼神此时很坚定,坚定到似乎发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让张三黑有些不愿直视。

思量片刻后的张三黑最终摇摇头说道:“我不会让我的部下在我面前捉对厮杀,那种拼得你死我活的场景不应该发生在此刻。”

听着张三黑这话的单飞微微低垂眼帘,神情难免落寞的同时也听明白了张三黑的话中意思——那就是一个好的将领不会这么做。

比武审判是单飞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办法,他知道自己动刀的行为其实是处于下风的,哪怕张三黑再如何包庇自己都不能惹得众怒,所以便想了一个这么看似简单实则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只要自己在比武审判中获得胜利,一切疑点都会随着当事人的死亡随风消散。

单飞的预想中这件事应该是很好通过的,首先因为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发现陈二狗在军中关系好的人并不多,也就是说出了事不会有很多人为他强出头;二是军中将士大多都是头脑简单的糙汉子,让他们看一场真刀真枪的厮杀,肯定比一场绞尽脑汁的分析对错好接受一些;三是张三黑不知为何似乎很偏爱自己……在自己为他找到一个台阶的前提下,他应该不会阻止自己。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单飞的意料,令得他有些心生绝望,相比于提交到军部中的审判,他当然更愿意与陈二狗较出生死……单飞不由得后悔为了阿草动刀起来,但很快便又将这种念头狠狠抛却,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错。

就在这时,张三黑突然说道:“我听说那些贪生怕死的贵族在执行比武审判时,都会为自己物色一个代为出战的奴隶……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比武审判的法子?”

虽然最后的语气是疑问的,但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因为他是黑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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