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百姓最是无人在意,他们说不上话,甚至正眼看那些大人一眼的胆量都没有。
可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这杆秤精细无比,最擅秤人心。
就如眼下,他们知道话不能乱说,所以,他们把对安殿下的支持表现在了行动上:买买买。
早有那有心人,将安殿下名下的店铺一一拢总了贴出来。
身家丰厚不差钱的,就带上几车粮食去那金楼银楼里买。
身家差一些的,成衣铺子点心铺子是个好去处。要实在买不起这些,几个人合一起买上一样也不错。
还有一些人,索性就什么都不买,提上家里的粮食往店铺门口一放就走人,无论多少,都是他们的心意。
有人带了头,各个铺子外边排起了长龙,也堆成了小山,并且有成大山之势。
大家谨慎的不将来意诉诸于口,京城看起来还没有往日喧哗,可那种无形的,好像有千言万语在表达的氛围,让那些各有心思的人也都沉默下来。
一个人做了什么,或许史书上不会有记载,朝堂上不会有名字,可百姓记得。
而这,就是对他最大的褒奖。
齐心看得热泪盈眶,紧紧把着沉棋的手臂,语句哽咽,但是热烈:“得民心者得天下,阿弟,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沉棋看着越排越长的队伍笑了笑:“阿兄教出来一个好学生。”
“我的学生当然不差。”齐心胡乱擦去眼角的眼泪,拽着人往回走:“外人都这么尽心尽力了,我怎能被比下去!接下来你就跟着我天天喝稀饭吧!”
“吃肉也行。”沉棋笑:“不挑。”
齐心大笑,开心,实在是开心啊!
当然,开心的不止他。
所有与计安有关的人得知此事都很开心,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知道民为贵,君为轻。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可真正看到了这样的盛景,才知道有多震撼,那是他们做梦都不曾想过的场景。而他们因着早先做的决定,竟与这一场景也有了关系。
而与这一切有着最大关联的红梅居,却一如既往的安静,平和。
言则急匆匆的脚步在跨过三角梅下的院门后就慢了下来,到书房门外,心态便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
时不虞抬头看他一眼,低头继续写信。
言则也就安静等着。
落了款,放下笔,时不虞拿湿帕子擦了擦手,问:“事情都顺利?”
“是,比预料得还顺利,如今各个铺面前都排起了长龙。”言则将袖中几张纸双手奉上:“这是和掌柜留下话的人家,并且都说价钱好说。”
时不虞接过来看了看,有些人在她预料之中,有些人却也让她有些意外。
可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大佑走下坡路的时间还短,虽然朝中众臣各有党派,平时也是互相不放过的斗个你死我活,可他们经历过无人敢欺的盛世,和亲割地对他们的打击远超其他人。
他们无法想象,二十年前还俯首进贡的小国,怎么如今都敢骑到他们头上来了。
所以哪怕立场不同,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到安殿下身后,可对于给大佑找回尊严的安殿下,他们心里自有一分敬意。
如今有这种方式可以支援他,他们非常乐意。
出多少粮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这铺子兑给他。
时不虞用笔点了朱砂,一一勾选她觉得合适的人。
“他们既然如此有心,那就让他们自行出价,只要比我们预设的价钱高就行。”时不虞笑了笑:“若他们愿意分多次付粮食,我们也没意见。”
言则听明白了,比起一次性吃下这买卖,他家姑娘更愿意分多次吃,至于这个次数多少,定也是对方说了算,反正他家姑娘没做过赔本的买卖。
这么大动静的事,章相国自然知晓。
他并不在意皇上是不是失了人心,等立了太子,拉拢人心这事自有太子去做,而且人心这东西,在他看来完全无用。
所以当次日大朝,兵部郑尚书和户部钱尚书再上折子,他仍是丢在一边置之不理,只催着礼部尽快周全立太子之事,并试图把时间提前。
郑尚书恨极了章相国,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一通搅和下来,若非章相国防他防得厉害,这吉日非但不能提前,差点还往后延了。
时不虞得知这个结果并不生气,一边有条不紊的部署京城,一边将手伸往离京城近的几郡,搜刮粮食送给计安的同时,也将皇帝的所作所为宣扬出去。
消息传播慢,有时间差,她都将之利用起来。
皇帝在逐渐失去民心。
而计安,一日比一日更得民心。
时不虞把章相国那点打算看得清清楚楚,想留着余地给新太子造势?做梦!她绝不可能让计安已经拥有的东西再失去。
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中,传令兵送回平阳城大捷的消息。
饿着肚子打仗的大佑将士仍不坠威名,再次大胜!
皇城之中,关注着此事的人终于有理由光明正大的狂欢。
时不虞得到这个消息就无心其他事了,按照以往的习惯,给她送消息的传令兵会慢上半个时辰左右。
不算久,可时不虞觉得一次比一次难熬。
“姑娘!”言则带着喜意的声音从外传来:“传令兵到了!”
时不虞立刻站起身来,可还不等她从书案后走出来,那人的影子就先一步进了屋,轻盈瘦削。
再之后,是一张熟悉的笑脸。
时不虞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走到眼前的人仍然是熟悉的笑模样。
“丹娘!”
时不虞扑过去一把抱住,欢喜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你怎么回来了!”
“你身边得有人。”丹娘回抱住她,拍着她的背温声道:“万姑姑有她必须要做的事,不得不离开你。可她又挂心你,一到军中就找到我,问我能不能回来贴身保护你。”
丹娘笑:“我当然愿意啊!保护我们小十二这事哪里还需要商量。”
时不虞抱紧她,精神紧绷许久的人喃喃低语:“我有点困。”
“睡吧,有我在。”
时不虞嘴角微扬,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自阿姑走后,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总算是有人能让她放心睡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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