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民心者,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或许就连做下这些事的计安,当时也未必抱着将来要用上的心思,只是做成习惯了,就继续做了,帮得上忙的,就帮了,顺带一把手的事,就顺手了。
于是,有了今日之果。
此时的时不虞还以为计安被人忘了,甚至还有些人走茶凉的紧迫感,于是一到家就把言则叫了来。
“朱凌原来的宅子,有什么动静吗?”
言则有些意外,他们盯的不是朱凌吗?不过他仍是立刻回话:“朱宅被皇上封了后再没有人进出,公子也未派人往里探过,目前里边什么情况,小的不知。”
“派人探探。”
“是。”言则稍一想,问:“姑娘想查的是什么事?有个方向,小的更好安排。”
“皇宫一直在进人,但是计安的人盯了这么久,却再未见有人抛尸出来,以之前死人的频率,这不太可能。”时不虞把朱凌那一张宣纸重又找出来:“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言则经这一提醒也想到了:“姑娘是觉得,尸体可能埋在贴了封条的朱宅!”
“没错。也不是没有乞儿胆大包天的把贴了封条的宅子变成自己的窝。可朱宅是官邸,而且宅子所在的位置并不偏僻,随时会有巡逻的人经过,没几个人有那胆子往里闯,是个埋尸的好地方。”
时不虞看向言则:“顺着这个方向去查,我要让皇帝过个不安稳的年。”
“是。”
“再让人去探一探朱宅的地道通过去的那个宅子,排除掉埋在那里的可能。”
那地方离城门近,人多眼杂,很可能会有人擅闯,没有朱宅安全,若他们真这么做了,时不虞觉得章相国应该会选朱宅。毕竟朱宅是真的大,只那个荷塘都能沉尸不少。
言则应是,见姑娘没有别的吩咐,退下去做安排。
接下来要干什么?时不虞左看看,右看看,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明明千头万绪,可头脑好像什么都感应不到,一片茫然。
这种感觉让时不虞极为焦躁,并且越来越焦躁,呼吸也越加急促起来。
她按着公仪先生教的法子试图平复呼吸,可不但不见起效,反倒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知道自己要不好,时不虞赶紧撑着书案站起来,踉跄着撞到墙上,靠着墙一步步往外走,不敢开口喊,竭力稳住不让呼吸乱了。
平时轻松走过去的路,今日远得仿佛要跨过千山万水,眼前一花,她左脚踢到右脚摔倒在地,呼吸一声重过一声。
不急,不急。
时不虞越加冷静,左右一瞧,往前爬了一步,从百宝架上就近抓起一样东西奋力往门外扔去。
听着一声脆响,她放下心来,伏在地上枕着手臂等。
灶屋里,万霞正给姑娘炸鱼骨,边将诀窍教给宜生。
宜生其实之前就学会了,但他觉得自己做的不如万姑娘做的好吃,让万姑姑再给他讲讲。
听着这一声响,宜生正要说自己去看看,就觉得身边一阵微风吹过,万姑姑人已经到了门口。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跟着跑。
奔进书房,万霞看到伏倒在地的姑娘吓得心跳都差点停了,飞扑过去将人揽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看她呼吸急得都快闭过气去了,赶紧从怀里摸出从不敢离身的药,捏开外边的蜡,将药丸递到姑娘嘴边,
宜生不用她说什么,飞跑进屋里端起姑娘未喝完的茶出来递过去。
确定药喂进去了,万霞抱起姑娘回到卧室安置到床上。
示意宜生和跟来的青衫翟枝出去将门关上,万霞踢了鞋子上床,扶姑娘坐好,坐到姑娘身后脱了她的衣裳,一手扶着她,一手用巧劲推拿后背。
一会后,感觉到姑娘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稳,她才停下动作,重重的呼吸了几口气,就这么片刻功夫,她已经额头冒汗,后背尽湿。
稍缓了缓,她又赶紧将姑娘的衣裳拢好,扶着她靠躺在自己身上,扯了被子过来将两个人都盖住。
时不虞蹭了蹭阿姑的下巴,声音虚弱无力:“我好了。”
“是阿姑疏忽了。”万霞把人抱得更紧一些,也蹭了蹭她。
姑娘已有将近两年未犯病,她大意了,上次姑娘有迹象的时候她就应该提高警惕才是。
时不虞轻轻摇头,这会没力气,就不和阿姑争辩了。
“睡一会,阿姑陪着你。”
“不困。”何止不困,时不虞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自小,白胡子就教会她自己和自己对话,教会她常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这么理解……
她也就习惯了去寻找答案,这个答案不需要告诉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人,只为了让自己知道。
白胡子说,人可以装糊涂,但不能真糊涂。
所以,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心。
不知道的时候是真不知道,知道了后就在心里做过种种利害权衡。
从一开始理所当然的觉得他们不可能;慢慢的觉得可惜计安是那个身份;再到舍不得他;再到今日听了丽妃的话导致自己犯病。这个过程清晰得,她都能清楚的讲出每一个心态变化的时间节点来。
“阿姑,我喜欢他的。”
“嗯,阿姑知道。”
“可也只能在心里喜欢一下。”
时不虞虚软的声音突然就凝实了,没有犹豫,没有不甘,只是平平实实的,无比确定的说出心里的答案:“我们不能在一起。”
万霞低头看向自小看大的孩子:“那些问题未必没有解决之道,姑娘不必急着做决定。”
“以我的脑子都想不出解决之道,就不必自己骗自己了。”时不虞笑了笑,扯着被子捂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口鼻在外:“无解。”
“姑娘……”
“这个决定对我并没有什么伤害,我还是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去我所有想去的地方,过最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些和我有关的人掣肘不了我,他们也不必因我受他掣肘。报效朝廷也好,为国尽忠也罢,便是要造反他们也只管去做。该升迁升迁,该罢黜罢黜,该杀头杀头,一切都与我无关,只和他们自己有关。”
沉默片刻,时不虞嘴角微微上扬:“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万霞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姑娘的头。
时不虞侧身,把头埋进阿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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