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棋拍着地面,一脸的泪,却大笑出声。
他刚刚才觉得大佑无药可救了,可现在他又觉得,文人还有如此血性在,大佑的将来怎会不好!
齐心打算坐下,可矮矮胖胖的个子让他实在是有些困难。
时不虞忙上前搀着他坐下,又帮着把沉棋先生扶起来倚靠着他,然后自己也就地坐下。
沉棋勉强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他不认得这姑娘。
“十安的未婚妻。”齐心低头告知他,末了又加了一句:“是个好姑娘。”
沉棋只以为是阿兄带来的,低喃道:“十安将来大有可为,何必把他拉下水。”
齐心抬头看时不虞一眼,没说她来得比自己还快,大夫也是她请来的,毕竟他也还没想通其中关窍,十安做这些都解释得通,她为自己做什么也可以理解为是十安有交待,可他的未婚妻为沉棋做这些,怎么也说不过去。
时不虞也不接话,拉着阿姑在身边坐下靠着她,看着其他人只是左右看了看,都不必商量,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有意无意的将沉棋先生围在了中间。
正如他们所说,要想拿沉棋下狱,得先跨过他们。
白胡子曾说,一个国家,如果武人失了勇猛,文人失了气节,那就离完蛋不远了。
可如今看来,大佑还有救,但是得换个皇帝。
一想到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时不虞就直犯恶心,那才真是德不配位,言十安才配。
游福提着衣摆踩着空处走过来,蹲下身看着沉棋:“真想死在这?”
“那个一瞬间完全没想活着。”沉棋扯了扯嘴角,微眯着眼睛道:“信仰了一辈子的东西突然就塌了,兜头盖脸的朝我砸过来把我掩埋。”
沉棋似哭似笑:“我已经死了。”
时不虞心下一动,这话里的意思……
如果只是李晟不当人,德不配位,他的天怎会塌了?李晟又不是他的信仰!
她撩起帷帽一角看向沉棋,不,不对!沉棋到了这把年纪,不知经历了多少风浪,绝非没有见识的人,区区一个李晟,不会让他有如此绝望的神情!
他对女儿的爱一定是真的,但是这么久都等了,为何突然会如此激烈?
他撞柱,是为女儿的公道,还是,因为信仰的坍塌?
若是因为信仰……
时不虞转头看向京府大门,沉棋先生的信仰无论是什么,是谁,都绝无可能是李晟!
可他却在这里撞柱。
游福长叹一口气,让其他人挪挪位置让个地儿给他,他也在这里坐了下来。
屋内,李晟来回踱着步,见着跑进来的师爷忙问:“怎么样?拿下没有?”
刁师爷一脸的为难,摇头道:“外边,外边……”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齐心和那几个苦主都来了,还来了不少学子,他们说要想拿下沉棋得从他们身上跨过去!”
“反了天了!”李晟又气又急,这可是京城,皇上眼皮子底下闹出事来,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这么下去可不得了!怎么办呀!”
“我这不是在想了吗?”李晟吼了回去,突的心头一亮,双手一击道:“去,找金吾卫!京中治安可是归金吾卫管的,把这些闹事的都抓了去!”
“是。”
李晟仍是来来回回的踱着步,他后悔得不得了,何必说那些话去刺激沉棋呢?不理会不就完事了!
这沉棋也是脑子不清楚,四方合审,怎么就非要围着他吵吵,相国府不敢去,刑部也去不得?
越想李晟越气,最后还把沉棋给恨上了,等他找到机会的,非得收拾了他不可。
衙门外,静坐的人越来越多,占据的范围越来越大,逼得衙役节节后退。
而眼下事情越传越广,仍有无数学子往这里聚集,好几所书院的学子,在先生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课室里已经不剩几个了。
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而这时,金吾卫终于慢腾腾的到了。
时不虞看着领头之人是肖奇,心里更有了底气。肖奇自年后被正式调到何兴杰身边听用,因着他办事稳妥有分寸越来越受到重用,如今都能领队出来办这样的差事了。
而肖奇在看到万姑姑时,便知道戴帷帽的定是时姑娘无疑。
公子早有吩咐,他不在时一切以时姑娘的话为先,时姑娘既然在这里,那这事便肯定和公子有关。
要是别的事可能还有麻烦,这事嘛,倒是好办。拿下朱凌至今,金吾卫别说功劳了,孟将军年前还莫名在皇上那吃了顿排头,所有金吾卫被罚了一月俸禄。这也就罢了,没想到真正伤到孟将军的事还在后头。
每年的年关赐菜都是一场大戏,谁先谁后,谁多谁少,谁的菜色更难得,都是要拿来比一比的。
往年孟将军都处于中等偏上的位置,可今年,他竟然没被赐菜!几乎是立杆见影的,今年孟府门前冷落,远没有往年的气象,一个年过得孟将军瘦了一大圈。
在天子跟前当差,谁也不蠢,一琢磨近段时间发生的事,就隐隐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可任他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这怎么就还成错了呢?
反倒是何兴杰统领像是知道了什么,今日出来前特意把他叫了去,让他只负责把治安看住了,不让人在京府门前打起来,无论李晟提什么要求都推了不应,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要怎么做,这会见时姑娘也在,那就更知道了。
肖奇吩咐金吾卫散散在外围了一圈,上前去敲门。
刁师爷像是就在门后等着,他这手还没放下去,门就从里打开了一条缝。
认出是金吾卫的胄甲,刁师爷赶紧把人迎进去,一脸谄媚的道:“大人您终于来了,快里面请。”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肖奇似笑非笑的往里走,也不理会刁荣的话,只让他带路。
刁荣心里暗骂,面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敬,禁军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便是个一脸菜色可能家里穷得吃不上饭的小兵,祖上都曾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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