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二叔祖精神不济,兄妹俩打算离开。
“留下,说说话。”时庆示意他们坐:“既是冒险,有些话,得先说了。”
是这个理没错,可听着这话从一个迟暮之人嘴里说出来,平添许多心酸。
时不虞不知如何安慰人,但她自有一套行事方式,在床榻前坐下来,先他一步把他想听的,不放心的说了。
“事情我已经查明一些,朝中贵妃和朱凌身份有异,章续之也不清白,朝时家动手,多半和忠勇侯挡了丹巴国的路有关。”
时庆听得人都坐起来了一些,瞪大眼想说什么,却喘得说不出话来。
时绪忙上前将人扶起来靠着自己,抚着他的后背顺气。
“我是来安您心的,不是要您命的。“时不虞眉头微皱:“您若想知道更多就不要过于激动,不然我就不说了。”
时庆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一会后才睁开来,哑声道:“你说,我,不激动。”
时不虞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时绪,看着他喂下去半杯才又开口。
“时绪你好好操练时家人,后面有用。时家是武将世家,想要起复,也当从军功方面着手。”
时绪一口应下:“便是这大冬天,大家的操练也没有停下,你往西边走一些就能看到。”
时不虞点点头继续往下说:“太师是我大阿兄,旷景是我五阿兄,曾正已倒向我们这边。这仅仅是能拿出来说的,还有一些暗子未动,到今年年中,最迟下半年,不说大势已成,事情也必会更加明朗。告诉您这些,是知道您心里挂心什么,仇敌就在京城,您要攒住这口气多活几年,才能看到我给时家报仇。至于您关心的时家子息,有我做下的安排,送走的孩子将来不说有多大成就,肯定能好好活着。其他人,各安天命,但是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会庇护时家一日。不知如此说,是不是能安住您的心。”
时庆勉力笑了笑:“你都,说完了,我,没说的了。”
时绪庆幸小妹过来了,二叔祖现在的情况,真要让他一一去交待后事,他死死提着的这口气都要散了一半。
“我的老师都八十多了,之前也是病了回大的,如今都熬过来了,您比他小了二三十岁,不能还比不上他。”时不虞垂下视线:“时绪必是要离开的,后方还得有您镇着我们才能放心。”
时庆定定的看着她,玲珑心思,却又如此赤子心性,时家命不该绝。万幸当年无论他人怎么说,大哥都竭力护着这孩子,如今才能得她这般鼎力回报,一饮一啄,一饮一啄啊!
章续之!时家与你,不死不休!
“我会熬过去。”
几个字很轻,却铿锵。
从二叔祖院里出来,时不虞裹紧披风深吸一口冷凛但不含药味的气息,心口被沉沉压着的感觉终于褪却了些。
她想抱抱阿姑。
这么想着,时不虞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回屋了’就跑了。
时绪也不追,目送她离开,转身往西边走去,那里有他带着人整出来的演武场,不止其他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他亦是。
祖、父、兄的仇,怎能不报!
那边,时不虞一进屋就看到了正缝着什么的阿姑,她跑过去蹲下抱住腰靠着不动了。
万霞知道时大夫人对她有成见,上山后便基本待在院里没出去,闻着姑娘身上淡淡的药味笑问:“和好了吗?”
“本来也没不好。”时不虞此时才真正放松下来,母亲和阿姑的不同还有一点她未说,阿姑是能保护她的人,而母亲是需要她去保护的人。所以在母亲面前她是山,可到了阿姑面前,这山塌方了也没关系,反正阿姑怎么都接得住。
万霞放下刚缝了一半的手焐子,把人提拎起来坐到自己腿上,握住她微凉的手搓揉,温声道:“你娘这是心病,你待她好一些,她很快就能好。如今她是时家那些女眷的天,塌不得。”
“她要是让我不和你好呢?”
“她便是心里醋着,也不会让你这么做。”万霞笑:“你母亲及笄后,据说求娶的人从东门排到西门。她母亲早逝,父亲耳根子软,被继室撺掇着差点早早就许了出去给人做填房。她愣是靠自己十二岁就拿到了掌家权,两个妹妹都是她拉扯着长大的。你父亲能娶到她,都是因为他答应你母亲会帮衬两个妹妹的婚事。连妹妹都这么护着的人,怎会做出让女儿吃亏的事。”
时不虞没骨头一样瘫在阿姑怀里,听着那些关于母亲的,她一无所知的过往。从见面就知母亲是个担得起事的人,却不知她是自小就担事了。
万霞轻拍着她的背:“姑娘不用逼迫自己,自在相处就好。待相处得久一些了,自然而然就亲密了。”
“阿姑你真好。”
我好,是因为你好呀!万霞轻笑着,若姑娘一见到亲生母亲就将她抛之脑后,她怕是也做不到这么从容大方。她太了解姑娘了,十三年的陪伴,不是谁能轻易取代的,那她又何必去做个恶人,让姑娘失去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
低头看着就这么睡过去的人,万霞脸上笑意更甚,解开她的披风,再解开一层层衣裳。
她拥有这些就够了,其他本该属于姑娘和她人的感情不该再去染指。过于贪心,最后可能要失去更多。
时不虞就这样在山上住了下来,多数时间陪着母亲,或聊天,或一个看账本一个看书,母女间眼见着亲近起来。
不起风的时候她去演武场看了看,见他们练得热火朝天便不再管,反倒是万霞去得多些,在言宅的时候她就常和言家的人交手,刀也是要磨才会利的。
林大夫没有仓促动手,根据老太爷的身体他调整了药方,两天后才亲自煎了药给老太爷服下,并走针激发药效。
确实凶险,老太爷几度差点落了那口气,最后都又顽强的续上了。
时家人的情绪跟着起起伏伏,连时大夫人都下床过来守着,生怕人就这么没了。
好在,时庆是真舍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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