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余大娘和翠梅做了早饭,烧了热水就走了。
栓子没走,他早早起来把牲口都喂了,地扫了,就猫进屋里不出来了。
反倒是总猫屋里的老爷子刘铜生和老夫人刘莲花一反常态的,和大家一起吃起了早饭。
南瓜对着堂屋里已经空了的背篓叫唤,那是昨天用来装那颗大蛋的。
裴小孩看过去,长岁和百福也同样充满了好奇。
三个人饭吃的都心不在焉的。
刘仁本有些看不惯,叫她们好好吃饭,别跟猴儿似的乱动。
裴珠说:“算了算了,不吃就不吃嘛,一会儿带你们把那个蛋做了吃。”
那个蛋!
已经没指望的裴小孩一下就来了精神:“真的?是昨天那个蛋嘛?”
“还能有什么,”裴珠故作不在意的说,“正好都没尝过蛇蛋,就当尝个鲜了。”
“娘,我们吃过蛇蛋,”百福说,“奶奶会找蛇窝,家里实在没有饭了,她就会找蛇蛋给我们吃,但是从没有吃过这么这么大的,这么这么漂亮的,那真的不是石头嘛?”
长岁说:“娘,要不我们别吃了,这么大的蛋,肯定能换好多钱了。”
刘仁本和老娘、媳妇相视一眼,不容拒绝道:“让你们吃就吃,小孩子家家操心钱干嘛?还怕老子养不起你们嘛?”
长驴脸耷拉下来,又黑又凶。
长岁立马不吱声了。
百福小小声:“爹,石头不能吃。”
刘仁本听的牙疼,又不好不理她:“煮煮看嘛,要是石头就不吃了,拿去卖。”
裴小孩看那张驴脸有些愁苦,就知道他是在唬人。
吃了饭,一家子把桌子收拾了,碗泡在盆里,谁也没心思去刷。
刘莲花和裴珠用竹丝刷和淘米水将那大蛋刷了一遍,又用清水冲了一遍,刘仁本则是烧了一大锅水和裴珠一起把蛋抬进锅里煮。
三个孩子和糊里糊涂的老爷子刘铜生一样,帮不上忙,待在一边还有点碍手碍脚。
但他们自己又不觉得。
对孩子们,她们还有些耐心,可刘铜生就不行了,嘟嘟囔囔跟在刘莲花后头,一个劲儿的说:“我不爱吃蛋,小莲花,你听着没?我不爱吃蛋,给我做点别的吧。”
刘莲花烦不胜烦道:“不爱吃别吃,没大没小的,我还给你做别的,美死你这老东西。”
刘铜生也不知听成了什么,羞答答的说:“害,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姐姐怎么还这么夸我呢?”
那股劲儿,跟刘仁本叫珠珠的时候,一模一样,比猪油都腻乎。
别说裴小孩了,能跟他唠一块去的长岁和百福也受不了这啊。
刘莲花是真想不通,自己当初怎么就能那么眼瞎,放着那么多脑袋没事的棒小伙不要,非得找这么个人。
肯定是他当初给自己送了太多猪油糕的缘故,害得她被猪肉蒙了心。
早知道他什么德行,她当初就不该犯那馋劲儿,就该把他和猪油糕一起扔出门去。
现在也不晚,许是年轻时候吃多了,如今她一吃糖油的东西就迷糊,猪油糕她早就忌了,下一步她就把这个老头也忌了。
“起远点儿,别挨挨碰碰的。”刘莲花给了他一肘子。
刘铜生不依不饶的靠过去:“小莲花你为什么那么凶?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打人呢,来,我看看你胳膊肘疼不疼?用不用呼呼。”
裴珠:……
三个小孩:……
刘仁本有所触动,抹着泪道:“珠珠,我们以后也一定要像爹娘一样恩爱。”
话音还没落呢,他爹就挨了顿恩爱的毒打,他娘两脚下去就把他踢回能独立行走的人样,再后头的他们就不好参观了。
裴珠把孩子们往下撵:“走吧走吧,一时半会熟不了,别都待在这儿。”
刘仁本赶紧拉架,急头白脸的嚷嚷着:“娘你怎么又这样呢,你不都说你改了嘛?爹都糊涂成这样了,再打脑袋那不更傻了嘛?你拿笊篱擓kuǎi他干什么?我爹又不是饺子!爹,你伸什么头?”
刘铜生:“往这儿打。”
刘莲花点头:“好小子,等着!”
她撸起袖子就要抄家伙,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一个打的热血沸腾,一个被打的像地痞撒泼。
裴小孩看的津津有味,但还是被赶了出去。
裴珠对三个孩子严肃道:“打人是不对的。”
裴小孩:“那有人欠打怎么办?”
“那就打。”裴珠话音一转,“小小的一下,绝不能像你们奶奶这样,别人会以为你们疯了的。”
就因为这脾气,惹出多少事端……
她这婆婆,也算个难逢对手的女中豪杰了。
裴珠抹了把汗。
厨房里叮叮咣咣,等刘仁本把他爹娘劝好,锅里的水都快烧干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劝好的,俩人存粹是上了岁数没劲折腾了。
但刘仁本和他爹,坚信争执停止,是因为刘莲花爱他们,不忍心下死手。
刘莲花骂骂咧咧:“老娘是不想坐牢,不然你们两个缺心眼的打死一个省心一个。”
刘铜生固执的像头牛:“你在说气话,我不信,你不爱我,你会嫁我嘛?”
“我也不信,”刘仁本倔强的像头驴,“娘你真是的,挺大岁数了,还弄这口是心非那一套,多叫人伤心,你不爱我你能生我嘛?”
刘莲花气的脸都红了,她就说她不该嘴馋!成亲栽在猪油糕上,孩子全赖那碗梅菜扣肉。
刘铜生:“你看你脸红的,喜欢我们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用不好意思。”
刘仁本:“就是!”
怕不熟,他们又添了两次水,大锅里的蛋越煮越香,从没闻过的美味香气,勉强让人冷静下来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把大锅里的水烧的一滴都不剩,把火撤了准备把蛋打开试试。
用木头砸,用菜刀剁都没什么用,直到用上斧子才勉强留下一点痕迹。
费了很久的劲儿,终于咔嚓一声,蛋裂开了一条纹儿,刘仁本用浸了凉水的湿布把蛋包着立起来,免得不熟蛋液流出去。
刘莲花和裴珠也是小心翼翼的撬开蛋壳,刘铜生倒是想帮忙,可他太糊涂,谁也不敢让他上手。
裴小孩看到蛋壳薄膜被剪子剪开那一瞬间,蓝色的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就是向四周散去了。
其他人看不到那蓝雾,裴珠疑惑的说了一声:“这蛋壳,怎么好像变脆了?”
大家也没多想,反正鸡蛋扒开一个口后,也会变得好扒许多,这蛋大概也一样吧。
刘莲花看了看壳里,皱眉道:“一点都没熟,倒出来炒吧。”
炒也成,大家都不挑,除了老太爷刘铜生,他撇着嘴说:“炒的我也不爱吃!”
真膈应人!
刘莲花:“那你走,没人让你吃。”
“我不!你们凭什么不带我玩?”刘铜生还生气了,也没人理他。
粘稠清澈裹着一颗金灿灿蛋黄的液体就那么被倒进了铁锅。
清香四溢的被搅和成了一滩,但就是不熟!
还越炒越少。
大家都被弄得没脾气了,刘仁本拿起勺子一擓,吹了两下就送进了嘴。
众人:……
“怎么样?”裴珠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刘仁本眼睛一亮:“好喝!”
说着竟谁也不顾了,就那么站在锅边,一勺接一勺的喝了起来,觉得不过瘾,干脆拿起了做菜的长柄铁勺。
嘴都被烫起泡也不在乎。
“这……真有那么好喝嘛?”大家都被他的吃相惊住了,看锅里的东西越来越少,就给几个孩子和刘铜生各盛出一碗,然后也拿着勺子喝了起来。
裴小孩捧着碗,看着里头会发光的金色液体,把嘴凑过去,试探性的吸溜了一口。
腥、黏、臭!
像烂了的鸡蛋加死了很久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