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驻蹄在云州楚府朱门前,安无双翻身下马,摸了摸两侧敦实粗糙的石狮子,东睃西望见没有可疑,沉着眸子,抬手急扣几下墨绿色的门环。
朱门缓缓打开,探出个脑袋,神色警惕的看着眼前青丝凌乱、衣裙破烂,带着血痕的女子,低声问道:“找谁?”
“梨园帮安无双,有急事求见。”安无双抱拳回应道。
半晌,那楚府仆人唤安无双进府,随着仆人的引领,她侧身而进,院内景色与外面天差地别,庭院奢华别致,家仆丫鬟有序的进进出出。
沿着青青竹园转入长廊,走到尽头进入后院,院中央立着黄石堆成的假山,绕了两圈,在紧靠东北角棕漆瓦房的门前停下。
仆人停步示意安无双进屋。
她不敢犹豫,推门而进,除了脚下的一点光,整间屋子仅一扇木窗,显得十分昏暗,此时,从檀木制成的条几方向传来低沉的声音。
“帮里出什么事了?”
“老爷,咱们被朝廷给端了。”安无双装作气息急促,垂首轻声说道。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惊呼,从暗处走出一名中年长者,圆脸银须,两鬓斑白,面色蜡黄,到也能从中看出有几分安乐双的影子,这便是隐在暗处的梨园帮帮主,安乐双的父亲安文景。
“老爷,昨夜小姐带着我们在青天观转移财物,结果被千巡卫给抄了。”安无双禀报着。
“老夫的女儿呢?”安文景听完眉宇间瞬间挂满担心,焦心不已的追问道。
“是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小姐。小姐被抓进了云州大牢,不过属下探过小姐目前没事。”安无双一直没有抬头,心里暗想‘瑞王果然料事如神,安文景果然躲在这。’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安文景挑眸带着怀疑,语气悲愤的质问道。
安无双脸色慌张,皱着脸说道:“属下拼死杀出来的,小姐被抓前让属下来这找老爷报信,想办法迎救她。”
“怎么会惊动朝廷的千巡卫?!”安文景急切踱步,喃喃自问,转头说道:“无双,快随老夫去见楚相爷。”
片刻,两人来到楚昆仑的书房,向她叙述青天观发生的事,安文景贴耳向楚昆仑建议道:“楚兄,只要你能把人从大牢里带出来,剩下得我来想办法。”
由于常年与安文景私相授受,沆瀣一气,他们早就是一条绳子的蚂蚱。
一时间楚昆仑不好拒绝,只是他收到消息说康文才下落不明,云州军政大权落入沈婉儿手中,他久居云州,也听过沈婉儿是个铁面无私的人,想救人,当真难上加难。
“贤弟莫急,容老夫思虑思虑。”楚昆仑视线飘向远去,轻轻拍打着手中的书。
安文景坐离不安的搓着手,此时茶水已经见底,他实在压不住内心的担心,猛然起身,小心翼翼说道:“楚兄,别在犹豫了,如果在耽搁下去,我怕小女有性命之忧啊。”
楚昆仑手中书停,微微颌首道:“好,老夫答应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事发,那就别怪为兄心狠了。”
“你放心,如果此事不成,绝不连累楚兄。在下先行谢过楚兄搭救之恩。”安文景抱拳行礼的说道。
三人制定了计划,由楚昆仑前去衙门要人,就说安乐双与反贼有所勾结,而他有皇帝旨意,对谋逆大案有秘审之权。沈婉儿定然不会阻拦,待人出了衙门后,由安文景和安无双途中救人。
事后,楚昆仑在向瑞王主动请罪,相信李元容碍于帝师之名不会怪罪于他。
离府时,三人被人拦住去路,此人年及弱冠,穿着灰布宽衫,身高与安无双相差无几。
安无双细观这男子,他肤色白皙剔透,星眸清朗,面容俊秀似乎透着女子般地柔美;乌黑茂密的头发被桃木瓶花簪挽起个普通的发髻,举手投足间带起阵阵儒雅之气。
“学生夏秋,拜见楚相爷。”夏秋微微行礼的轻声说道。
楚昆仑提眉,语气平缓的说道:“哦!是章吴府宛阳县那个头名秀才吧。”
“正是学生。”
“你来老夫家所谓何事啊?”楚昆仑大概能猜出他找自己为何,不过还是开口问道。
“楚相爷,学生想参加今年的京试,特来拜求相爷荐书。”夏秋说完再次抱拳行礼。
“不瞒你说,你的文章老夫看过,一篇田间闲论到是颇有见地,虽辞藻华美,不过也只能作为观赏,不足应对治国之策。老夫门生遍天下,你还不够资格,请吧。”楚昆仑言语直白,话里行间透着嘲讽。
夏秋始终笑着,行礼退去门外,却被安无双抢了去路,两人擦肩而过,她听到安无双微声轻语道:“去石板馆客栈找找吧。”
她眼中掠过惊喜之色,等众人离去,夏秋按照安无双的意思,盘算着想去石板馆客栈碰碰运气。
四年前,他以一篇‘田间闲论’斩获县试头名,成了秀才。
而后,在家照看母亲病重直至今年初母亲过逝,他便在无顾虑,打算考取功名一展抱负。
照顾家母时,他错过三年一次的州试,无缘京试,本来打算放弃,但同窗挚友对他说,如果有官绅名儒的推荐,可以越过州试参加京试。
只是没想到,步行近百里来到云府,却碰了一鼻子灰。
楚昆仑乘轿来到云州府,见到正坐堂上的沈婉儿,带着虚假笑意作揖说道:“老臣见过王妃殿下,王妃万安呐。”
“相爷免礼!相爷匆匆到访,有何贵干?”沈婉儿娇媚一笑,轻声说道。
“老臣听闻昨日抓获一名女反贼,不知可有此事?”楚昆仑本想透透沈婉儿的口风。
沈婉儿心里咒骂声‘老狐狸’,柔唇轻启道:“相爷,既然你是我夫君的老师,咱们有话直说!”
“哈哈,王妃直爽,老臣在朝时,圣上曾给老臣一道旨意,只要是云州地界,老臣有秘审之权,所以老臣打算把这名反贼带回府里审问,明日便将人押回……”
沈婉儿听到这,便抢言打断,说道:“相爷,这名人犯可以盘踞云州以久的梨园帮的副帮主,这相爷清楚吧。”见楚昆仑点头,接言说道:“如果相爷将人带走,我可没法向瑞王交代。”
“既然王妃提到瑞王,那老臣不妨托大一回,今天这人我要定了。就算是元容来了,恐怕也得依老臣之言。”见沈婉儿无意放人,楚昆仑有些怒意,想他在这云州多年,办事要人还没这么费劲过,如今竟然让这丫头片子在自己面前狐假虎威、指手画脚的。
沈婉儿见他急了,内心暗笑,缓缓站起身,走到堂下轻轻笑道:“相爷莫生气,您是我夫君的老师,那婉儿也得称您声老师,既然老师想带人,那婉儿能有不放之理吗!”
见楚昆仑面色有些缓和,沈婉儿朱唇挑起,说道:“来人,把安乐双带出来。”
两人一阵无声,过了会,安乐双被捕快用竹架抬出来,楚昆仑内心震惊,这安乐双脸蛋肿胀,双目空洞,在架子上一动不动。
“这……”楚昆仑眸中惊诧用颤巍巍的手指问道。
沈婉儿美眸闪过一丝狠辣,含笑道:“拒捕袭官的下场,相爷,请带走吧。”
楚昆仑甩过衣袖,冷哼了一声,吩咐仆人接过竹架,向沈婉儿抱个拳便阔步离去。
李元容从后面走出,搂过沈婉儿在她粉嫩的脸蛋上轻吻一下,笑道:“没想到,这只老狐狸也露出尾巴了。”
“姐姐,既然知道了楚昆仑参与其中,那为什么还要让他把人带走。”沈婉儿好奇的斜头问道。
“我已经安排暗卫跟着他,他这么着急要人,无双也没回来,肯定打算中途劫人,老师了解我,可我早就看透穿了他。”李元容浑身散发着厉气,身旁的沈婉儿不禁打了个冷战。
沈婉儿下意识向李元容的怀里挤了挤……
行到黄寺街,安文景带着七、八个人提刀冲了向楚昆仑,他听见轿外叫喊声,知道人到了,撩开轿帘,干瘪的角眼聚起,惊慌的看着,一边吩咐众人往旁边躲去,故意给安文景让出一条路。
安无双看准时机,在他们身后,姿势洒脱的挥舞银枪,顿时在安文景背后开了一道深入见骨的伤口,血瞬间喷出,吃痛的扑倒在地。她手中动作不停,提、挑、刺、劈,行云流水的数套枪招,把这几人纷纷放翻在地。
楚昆仑见状不妙,急声呼喊快走,安无双腾空跃起,一把银枪扎入轿柱,轿子一下子侧翻倒地,楚昆仑灰头土脸的跌出轿子,狼狈的趴在地上。
地下的众人吃力的匍匐爬行,安无双抽出腰间短匕掷在安文景的面前阻挡他的去路,银枪搭在了楚昆仑的脖子上。
“别动,否则死!”安无双口吻冰冷的喝道。
“安无双,我怎么早没看出你是个背主求荣、忘恩负义的东西。”安文景能伤口扯痛的人,表情愤怒的咒骂着。
安无双静默不语,不一会,太岁带着千巡卫从四面八方涌出,将这一纵全部擒获。
太岁轻步走到安无双身旁,递给她一封信,低声说道:“无双,主子让你依信行事,这里交给我。”
安无双微微点头,运气轻功,清瘦的身子如燕子般的落房檐之上,转身一跃,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目送走安无双,太岁冷笑的问道:“楚相爷,跟我们走吧。”
“我要见瑞王,我有圣眷在身,他不能杀我!”楚昆仑在那咆哮着。
太岁在提起手腿散软的楚昆仑,在他耳际说道:“杀你,是圣上的意思……”
这话给他被泼了盆冷水一般,如同身处寒潭,失神落魄的念叨着‘他不能杀我……他不能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