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很伤心。
正哥是他大哥,花姐是他大嫂。
他最尊敬的就是他大哥,他最爱的就是他大嫂。
六一心中,对这位大嫂多少有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曾拷问自己,当初的入帮考验,自己真的通过了吗?
自己当时是拒绝了诱惑,还是一时胆怯,害怕的逃走了?
如果花姐不是正哥的女朋友,自己还能不能通过考验?
如果再有第二次这种事情发生,自己还会不会通过考验?
每次拷问自己心灵的结果,他都不敢说出来。
所以每次他见到正哥的时候,总是感觉很愧疚,总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正哥。
他知道自己很不是东西,不配做正哥的兄弟,但他挣扎了不知道多少次,始终下不定决心离开。
后来有一次和小马喝酒,听他说了一句非常有道理的话。
“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幸福。”
自那以后,他就决定,要做她的守护骑士,拼命守护住她的幸福。
在最早知道正哥后来娶了个叫做“张素贞”的女子时,他是很愤怒的,他愤怒于正哥的背叛。
但随即,他内心深处又产生了一种庆幸感。
如果花姐和正哥分手了,那么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但是后来的情况发展急转直下,花姐……得了绝症。
惊天噩耗啊!
六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全身发软,双脚轻飘飘的。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花姐的脸,本能地跟着大家一步一步往前走。
看着正哥抱着花姐,看着大家来到住院处,看着办完住院手续。
等进了病房之后,他的理智才恢复了一些。
看着正哥那么一个硬汉哭成泪人一般,看着花姐苦笑着安慰他,六一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其实只不过……是个多余的人而已。
他失落地出了房门,在走廊里茫然地游来荡去,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他从安全通道一侧走过,安全通道内部隐约传来了什么声音。
此刻的六一心如死灰,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说的是什么,继续沿着走廊向前游荡过去。
片刻后,安全门开了,一个瘦猴一样的家伙从里面探出头来,望了六一的背影一眼,回头低声道:
“道哥,他好像没听见。是不是黑皮的声音太小了?”
“那一会儿再来一遍,你去外面盯好了,他快过来的时候,你就敲下安全门。注意点,别暴露了。”
“道哥放心,我小军也不是新手了,哪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小军从安全通道里出来,装作抽完烟回来的样子,在安全门附近的一个病房门口停住。
他背靠墙壁,仰着头,单手捂脸,装出一副伤心痛苦的样子出来,但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六一那边。
六一游荡到了走廊尽头,木然对着墙壁站了一会儿,又扭头回来,继续往回游荡。
他走到安全门附近,忽然侧前方一个患者家属痛苦地嘶吼了一声,一甩手,把一包烟重重地砸在了安全门上。
六一木然停步,看了一眼痛苦绝望的那位瘦小的病人家属,心中产生了与他相近的共情感。
同是伤心绝望人,他走向安全门,低头弯腰把香烟捡了起来,想还给那人。
但是一缕声音穿越过隔离门,落入他的耳中。
“大夫,太谢谢你了。你的药真是神了,我老婆吃了你的药,现在病已经完全好了,癌细胞都消失了。”
六一身体一僵,不由自主地就把耳朵贴向了安全门,仔细倾听起来。
“大夫,您真是当世神医,万家生佛啊。额回去之后,一定给你供一个功德牌位,日日祭拜,感谢您把额老婆癌症治好滴大恩大德。”
听口音似乎是中原那片的。
“那倒也不必。我也是心软,看到你老婆得了癌症那么痛苦,而又被你们夫妻间的爱情给打动了,才肯拿出家藏宝丹出来,把你老婆的癌症治好。否则这药用一颗少一颗,一般人我可不舍得卖给他。”
这个声音倒像是河北那边的人。
“大夫,额系乡下人,米太多滴钱,这一万块钱,肯定远远不够治疗癌症滴宝丹价钱,但多少是额一份心意,您一定得收下。”
“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你老婆癌症治好的事情,你还得保密,要不然知道的人多了,肯定都会来求我的宝丹,我若不给,一定得罪人。”
“大夫你放心,额这人嘴严,绝对不会泄露半点风声出去。毕竟能治疗癌症的神药,卖个百八十万都不多。”
两人每句都不离“治疗癌症”、“宝丹”等字样,落在门外六一的耳中,就恍如落水后的稻草、大旱后的甘露,如何能够放过?
他按捺不住,一把推开安全门,只见安全门后,正有两人,一站一跪。
站着那人三十许年纪,穿着白大褂,带着金丝边眼睛,看起来似乎是个大夫。
跪着那人二十多岁,发型凌乱,穿着朴素,满脸憨厚老实样,一看就是农民。
这农民正把厚厚一沓钱往那大夫手里塞,见到六一忽然闯进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恁想干什么?”
六一没搭理那农民的问话,双目紧紧盯在那大夫脸上。
“你有宝丹,能治癌症?”
那大夫慌忙摇头,“没有没有,你听错喽,癌症是绝症,是治不好滴。”
他一边把钱往兜里揣,一边扭头就往楼下跑。
“你站住!”六一急忙抬腿就追。
那农民扑上来阻止他,口中还慌里慌张地撇清。
“你停错了,米有宝丹,我老婆米得癌症。”
六一见状,更不信了。
他疯了一样,猛地一把将那农民给甩飞了,重重地撞到墙上,半天爬不起来。
六一平素对普通人向来有分寸,但现在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了。
他大步往楼下追去,那个大夫虽然是先跑的,但是可能身体素质没六一那么好,跑得并不快。
一番“激烈”地追逐之后,六一终于在楼下某个僻静的地方,把那个大夫给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