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布政使陈宪民,陈大人回襄阳了,他是6月上旬回到襄阳的,陈大人每年半年在襄阳,半年在长沙,他是上一年11月中旬离开襄阳的,那时候迎宾楼刚刚准备开张,这次陈大人回到襄阳,惊奇的发现,襄阳城的西南,矗立起了一座繁华的城中城,他清楚的记得,去年离开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贫民区,如今已成为襄阳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他为这里的迅速崛起感到惊讶,而这片土地居然只有一个主人,主人的身份隐在后面,对外却是一家叫迎宾楼的酒店。
陈宪民是万历年间的进士出身,南直隶人,他师从于东林党人高攀龙,高攀龙与他既是师生,又是同乡。如今恩师早已作古,然而恩师的政治倾向早已深深的烙在他的身上,朝里有一大批与他志同道合的斗士,一省的布政使对东林党人来说是举足轻重的,然而在襄阳这是楚党的地盘,在湖广行都司都指挥使胡德广就是楚人,襄阳知府汪秋晟也是楚人,陈宪民想要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就需要找同盟军,他找来找去只有按察史崔庸是浙江人,也算是半个同乡,可崔庸这人对他是若即若离,从来不提自己的政治主张和要求,也从来不参与朝堂上的争斗。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东林党人在朝廷好勇善斗是出了名的,其实则上是代表了大明一大批利益阶层的诉求,不管他们嘴上说的多么好听,在朝廷上如何与人争斗,目的就是要与朝廷争权,皇帝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他们的身后是江南一大批绅士阶层,绅士阶层为他们提供钱财,他们为绅士阶层提供保护。
东林党人的始祖叫顾宪成,他提出了一个口号: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是一个很华丽也很诱人的的口号,可他的背后却使用道德绑架了政治。意思就是说皇帝说了不算,皇帝应该遵从民众的意愿,皇帝虽然不是个好东西,可这民众也并不是广大的大明百姓,而是封建的士大夫以及缙绅阶层,这样的口号在大明的意识形态中造成了一片混乱。
陈宪民去迎宾楼喝过几次酒,他觉得迎宾楼背后的人很有经商头脑,无论是酒菜的样式,服务的形式还是价格都是无可挑剔。人家没有做霸王生意,可是他听了那一场书,其内容和篇头歌和篇尾曲,再加上周围的那些装饰画,他总觉得这家酒店的经营方式是游走在朝廷和东林党政治主张的边缘,但他找不出任何的毛病,因为这中间一点政治倾向也没有,迎宾大道两旁的建筑以及所使用的材料,使他觉得既繁华又新奇,这些非传统的东西,说他是奇巧淫技,这帽子似乎扣不上,但是这里面有商机,而且是巨大的商机。
看了迎宾楼开的几家铺子,他又觉得暗暗称奇,这些东西拿到大明各地肯定是供不应求,但是他又隐隐的觉得不安,不安的原因他也说不上来,说这些东西会玩物丧志?那倒也未必,可总好像会带来威胁,可威胁在哪里又无从谈起。
回去想了几天,终于有一些感悟,虽然这些东西出现在大明的中原,可它早晚会冲击东南市场。东林党的底气,来源于背后的财力,可当某一天,财力发生了危机,那就动摇了东林党的根本,怎么办?最好的方法是把他拉进东南一脉,有钱大家一起赚,要逃税抗税大家一起来,要发财大家一起发!
可稍是一打听,陈宪民觉得难办了,迎宾楼的背后居然是按察使崔庸和锦衣卫千户李仲夷,这两人他一个都不愿意去碰,虽然自己是湖广省的一把手,可湖广省可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这两条拦路虎他一条也得罪不起。
事情还得办,陈宪民想来想去还是去找崔庸,毕竟大家都是文官,出生也都是东南沿海,有相关的利益。
见到陈宪民来访,崔庸不由得一愣,这只狐狸怎么今天跑到这里来了?不过脸上还是笑哈哈的。
“陈大人怎么想到来鄙舍,我这里可是蓬荜生辉呀!来来来,请坐上茶!”
两人坐定后,话题三转二转转到了迎宾楼。
崔庸一听就知道这家伙的来意,迎宾楼被他惦记上了,不过他也想知道,陈宪民打的什么主意?
“崔大人,想不到我离开襄阳才半年,襄阳城的变化这么大,这迎宾楼平地而起,就像是飞来的一样,我听说与崔大人还有些渊源?”
“哈哈哈哈,不瞒陈大人,犬子在迎宾楼还有些股份,你所说的渊源就是这个吧?”
古代的官员,是不禁止家人从商的,不然这朝廷里要摆掉一大半官,陈宪民自己家里也是个大家族,半农半商,这个农当然不是自己去种地,而是拥有大批土地。
“想不到这个迎宾楼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把崔大人也拉了进去!”
“这你就说错了,这是我的主意,半年前我家犬子得了肠痈,幸亏这迎宾楼的主人出手相救,我家犬子才得以完好无损,犬子认领些股份,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报恩,防止有人惦记迎宾楼,我得护一下!”
崔庸的直白,让陈宪民接下来不知该怎么说:“肠痈?那不是绝症吗?难道有人能治好?会不会搞错了?”
“襄阳城一大半大夫都被我请来了,你说会弄错吗?”
“这样的杏林高手,应该到京里去为朝廷服务,怎么能够埋没在襄阳这种小地方!”
崔庸的脸刷的沉了下来:“陈大人,希望你能了解了解情况,人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况且不是大夫,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把人弄到京里去,是想整人吗?”
丫头?只有十二三岁?还会治病?陈宪民懵了,这些情况他也不知道啊,光想着利益,自己的这些手下也没跟自己说明白:“这小女孩有这么大能,是什么传承?又是哪个大户人家?”
“医术是西夷人那边学的,人家家在保康,你说又是哪个大户?别捕风捉影了,人家有本事是人家聪明,你一个湖广的布政使去关心人家一个小女孩干什么?我告诉你,别打人家的主意,否则老子跟你翻脸!”
“崔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既然迎宾楼有这么赚钱的能力,咱们何不做个月老,让他和东南那边合作合作,这里有那么多的制作本事,东南那边有财力,这岂不是一段佳话吗?”
崔庸又把脸一沉:“陈大人,别说那么多的漂亮话,你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我心中明白,愿不愿意合作是人家的事,不过今天你问到我,我就明确告诉你我不同意!你们东林党人是什么货色,我清楚的很,不就是想贪人家的财吗?这家迎宾楼我护定了,你敢把手伸进去,别说是我,胡德广、汪秋晟那一批人都不会答应,这里是襄阳,不是你们东南,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连朝廷也敢顶。”
两个人谈的不欢而散,陈宪民觉得这件事确实不好办,自己好像心也太急了,他原来的想法是让自己的家族近水楼台,现在看来整个东南都占不到便宜。不过一个没有背景的十二三岁小丫头,也太妖孽了吧!思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不如自己修一封信回去,并将迎宾楼的一些产品捎回家,让家族里的人跟他们接触接触,这块肥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实在是太诱人了。
崔庸恐怕陈宪民还会使什么花招,当天晚上他就见了李仲夷。
李仲夷听了沉思了片刻:“老崔你做的对,这个陈宪民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不过你不要为丫头担心,她的实力大着呢,她的主意也多,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你就别出面了,东南那边手伸不了这么长,到时候再有什么事我们再应对!”
李仲夷丝毫不担心喻梅萍她们会受到影响:“这种事既不是军事上有人造反,也不是民事上有人抗税漏税,你哪怕说到朝廷上去也没人会理你。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我会跟丫头打个招呼,把陈宪民这个人的来龙去脉跟她说一说,让她有个准备!”
当喻梅萍收到喻夏发来的信的内容,她把信扔在了一边,这些个不知死活的家活,自己正想玩死他们呢,他们居然还敢自己撞上来,不过情报收集是自己的软肋,现在自己的注意力只放在京城和山西,看样子江南也要放精力下去,好在喻河他们已经在长江口站住了脚,接下来自己应该在南京设个点,不过这个点是暗的,只收集情报,不参与商业行为。有条件的话辽东也应该派人去,不过这个难度有点大,危险性太高了。
怪不得自己几次请客,布政使衙门一个人都没来,原来干爹和崔伯伯他们跟那位陈大人不是一路人,她为陈宪民在襄阳的处境觉得悲哀,堂堂的东林党重臣,在襄阳是如此的灰头土脸,即便如此,还想爪子乱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