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几天,洪承畴便到了北京,此次来京他心里是非常忐忑的,河南那边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这一次他动用了手里所有的力量,把张献忠、罗汝才、马守应的人马,全部往西南赶,赶入湖广的大山中。这一次连左良玉这个调不动的军阀也参与了,原因很简单,张献忠去年在河南许州杀了他的哥哥,左良玉这一次是报仇来的,他从湖广安徽边界直接插了过去,抄了个近道。
洪承畴这个人在历史上是有争议的,他是福建泉州人,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进士,家境不好,出生很一般,是从小官做起的,在刑部任事六年。天启二年(1622年)擢升浙江提学佥事,以才高识士,所选人才皆俊奇,为朝廷所器重,两年后升迁两浙承宣布政左参议。天启七年(1627年),洪承畴升陕西督粮参政。累官至陕西布政使参政,虽然只是个文官,但是在镇压流寇的战事中屡立战功,升任陕西三边总督。这是他现在的状况,后来的事后来再说,眼前他是冲在最前面的文官,手底下一大帮武将,都被他训得很乖巧,指东不敢往西。
这一次洪承畴不得不往京里来一趟,因为在围剿中出了大问题,没钱了!因为打仗打的就是银子,现在到了节骨眼上,没钱就使换不动下面的军头,这就要命了,何况除了被他围剿的张献忠之外,中原地区还有不少流寇,他不得不回京一趟。
知道洪承畴到了京里,杨嗣昌便把他请到了兵部,在座的还有一个人,他也是兵部尚书,任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叫熊文灿。可能有人要问,兵部只有一个尚书,怎么会一下子跑出两个主官来,这是中国古代官场的特色,兵部尚书可以是一个职,也可以是一个衔,就相当于部长和享受正部长待遇意思差不多,熊文灿是领了一个兵部尚书的衔。熊文灿也是一个有来历的人,他最擅长的就是招抚,他最大的政绩就是招抚了郑芝龙,在崇祯元年(1628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抚福建,熊文灿招抚了郑芝龙并任命其为海防游击征讨海贼李魁奇、刘香成功,彻底平定了东南沿海的海盗。平倭有功为杨嗣昌所荐,熊文灿任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代王家祯总理南畿、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军务。可以说他是杨嗣昌的副手。
三人见面后,刚刚坐定,杨嗣昌便急不可耐地问道:“亨九,前线战事如何?”
洪承畴叹了口气:“战事我不担心,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我也不想到京里来,可眼下的情况我不得不来!”
“亨九,你不要担心,我跟熊大人两人草拟了一个计划,你先听听,帮我们再完善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去见皇上!”
崇祯是在小书房里见了他们三个,见到洪承畴他劈头就说:“亨九,战事这么吃紧,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洪承畴慌的跪了下来:“皇上,臣有罪!臣不该回来,可是臣再不回来前线的将士就要饿肚子了!”
崇祯皱了一下眉头:“难道已经到了这么紧迫的关头?那你们为什么不就地征粮?”
“皇上,中原连年灾荒,赤地千里,到处都是有饿死的人,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再加上流寇肆虐,哪里还有粮食可征?许多地方的官府衙门都关了,那些流寇就像蝗虫一样,每到一地都被他们啃得干干净净!”
“这些贼子可恨!”崇祯恨恨的说道。
“哦,对了,杨嗣昌,你不是说有一个剿賊的计划吗?说出来听听!”
“皇上,这个计划不是我一个人做出来的,还有熊大人!亨九到京以后,我们跟他也交换了意见,他也补充了一些,我们把这个计划称作:四正六偶或者十面张网计划!也就是制定一条防线,依靠大量的机动部队,在中原地区包围流寇并消灭之。具体而言:陕西、河南、湖广、江北(即安徽北部)为四正,负责防线的主要部分,因为流寇大部分主要在此地区活动;延绥(陕西北部)、山西、山东、江西、四川、江南(安徽南部)为六偶,负责控制防线周边地区,以封锁流寇的退路,臣手下指挥的部队结集很容易,现在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左良玉,这个人反复无常,万一防线在他手里被撕开了个洞,那就要前功尽弃,臣想了一个法子,请陛下让侯恂写一封信,对他进行告诫,这个人与侯尚书还是有些香火情的。另外臣推荐熊文灿为总督,坐镇汉江郧阳,直接负责战场指挥,其控制区域向东向北至河南,向西至陕西、四川,向南至湖广,不过这个计划所费甚大,臣估计需要军费280万两白银,这个计划一旦能够实现,中原地区将一劳永逸,这比洪总督如今四处灭火要好得多!”
崇祯皱着眉头:“你这个想法不错,可这钱从哪里来?”
“皇上,即便没有这个计划,亨九如今也已经捉襟见肘,他这次到京里来就是要饷的,既然同样缺钱,何不两样事情放到一起去解决,我们现在对北方采取议和,对内加紧围剿!”
“那你们有什么好建议?”
“皇上,鞑子去年刚刚入关抢劫,如今正在修整,这一段时间是个好机会,攘外必先安内,所以臣的建议是加饷!这一次加饷是专门针对清剿流寇的,臣建议名字就叫剿饷,照旧粮额每亩加征米6合,每石折征银8钱。后又亩加银1分4厘9丝,以一年为期,名为剿饷。共可征赋银达330万两。虽然实际征收可能达不到这个数,但是这就够了,只要不给这些流寇喘息的机会,这件事就事倍功半。我知道如果我们兵部提出加饷,内阁肯定要反对,所以那天在朝堂上我没有提出来,一切由皇上来定夺!”
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计划,而且崇祯也看出来了,杨、熊二人肯定是做足了功课,所以这个计划做的很完密,成功的可能性非常高。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洪承畴:“亨九,那日在朝堂上有一批官员,参了你们剿贼不利,至使一股流寇窜到了山西,袭击了介休城,介休城县令殉城,县城涂炭,你对这件事有何说法?”
洪承畴慌忙跪倒在地:“皇上,是臣的疏忽,这件事臣也有所耳闻,那天朝堂上的事,臣也知道了一些,臣综合了所有的消息来源,觉得朝堂上的那些人是另有目的,介休城失守臣有责,但那也不是臣所能预料得到的,而且臣还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崇祯本无责怪之意,他不过是想了解事情的全部:“你先起身坐下慢慢说!”
“皇上,臣综合了所有的消息来源,可以确定两件事:第一,这些人肯定不是张献忠的手下,因为这些人对介休没有进行抢掠,也没有大肆杀人,这些不像是张献忠的做法。张賊每到一地,除了大肆抢劫,那些官府的人杀的一个不剩,民间更是户户遭殃!没有幸免的。而这一次,介休县令虽然殉城,臣了解过了那是王县令在守城的时候发生了意外,破城以后,县衙一干人都没有受到屠戮,这是不合常理的!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介休城破后,真正受到重创的只有一户人家,那家人家姓范,是个商人!”
崇祯实际上对范家也不熟悉,那天在朝堂上也是第1次听说,便问道:“这有何说法?”
“皇上有所不知,在山西有许多大商人,其中最大的几家称为晋商八大家!这范家是这八大家中为首的,他们的起家,多少与朝廷的开中盐法有关,开始的时候他们的经商还算是规矩,后来依靠朝廷的一路放行,多多少少与草原上发生了关系,并且向那些鞑子提供了粮食和铁料、盐、茶叶等等物资,变相的壮大了草原上的力量,对我们的九边产生了不小的威胁。而这范家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盘踞的窝点在张家口,而范家的主要经商方向是辽东!他们对辽东清朝的支援是巨大的,每年都有大批的物资运往辽东,所以我觉得这一次介休城被破不一定是坏事,或许是件好事,割掉了我们大明的一个毒瘤!”
“亨九,你是三边总督,说话要有证据,不然的话,在朝堂上又会引起一阵风波!”
“臣省的!臣说这个话有两条依据:第一,朝堂上那些人都没有说一个事实,范家确实被毁,男人都被掳走,海量的家产都被抢掠,可是这些强盗在抢劫后范家的现场,留下了一块木板,木板上刻了一行字!”
洪承畴把木板上的字复述了一遍。
崇祯听了大惊:“真有其事?”
洪承畴点了点头:“事后我的夜不收赶到了介休,现场一片凌乱,都是一些范家的女人,她们也不知道收拾,这块木板被我的人带了回来,这次我也带到了京里。我没敢拿出来张扬,那些言官是没有底线的,他们肯定要攻击我。我把它带来了,放在外面,等一会皇上可以亲自查看!范家肯定在京里不少官员身上使足了银子,皇上今后可以对那天朝堂上发难的官员进行观察,亨九不敢说谎。其二便是,介休城破后,除了范家,还有几户人家不同程度的也遭到了抢掠,杀了几个当家的,经我手下的人调查,这几户人家都是商人,他们的生意多多少少多与张家口有关,其余介休城里的富户秋毫无犯,鉴于上述两个事实,我才得出了这么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