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岂无他人,念子实多
鸾凤宫
慵懒的靠坐在躺椅上,漫不经心的用套着的长指甲翻开手中的密报——许多朝中大事在送去给君莫言之前,往往会先送一份到鸾凤宫。四十出头的容太后保养得宜、美艳非常,往往眼波一转、唇角一挑便让人骨头酥了几分。
“福全,什么时候了?”半晌,容太后合上手中的密报,懒散的询问身边伺候的中年太监。
“接近午时了,太后。”弯下腰,福風雨文学。
“午时……”皱起修得细细的眉,容太后问,“皇上还没到吗?”
“想是差不多了,刚才丞相带进宫的人已经离开了。”福全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回答。
“丞相?”脸上的嫌恶之色更重,容太后的声音冷淡下来,“都带了什么人?”
“是……”福全刚开了一个头,就听见屋外响起了宦官的传报声:
“皇上到——”
挥挥手示意对方不必再说,容太后端坐起来,整了整衣衫,这才示意福全出去迎接。
弯着腰、慢慢退出后,福全才转身加快脚步迎接君莫言。
“不知太后找朕有何事商量?”站定在容太后身前,君莫言态度恭敬、却没半分亲热的意思。
“……哀家没事便找不得皇上了?”瞥了君莫言一眼,容太后眼里闪过一抹厌恶,不冷不热的说。
“朕没那个意思……只是太后似乎每次找朕都有事相商。”回了对方一个软钉子,君莫言神色平静到木然,道。
神色阴了几分,又立时掩去,容太后微微一笑,淡淡的道:“听说刚才丞相带了几个人进来?……皇上也不该随便什么人都见,要知道天家尊贵,若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见,那便是失了体统。况且丞相最近来得似乎也频繁了一些?丞相为社稷操劳已属不易……”说道这里,容太后看着君莫言有些苍白的脸色,唇边的笑容越发柔和起来。
“……皇上还是不要将丞相留得太晚。”
长炽楼
“皇上?”看着脸色惨白的君莫言,常顺略有些担心的叫唤。
“……我没事。”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君莫言心中被愤怒慌乱、以及更深的悲哀凄然占据,亟待宣泄,却始终无法宣之于口。
用颤抖的手盖住眼睑,让自己陷入沉沉的黑暗中。君莫言语气急促:“我没事、没事……”
默默的站在君莫言身侧,常顺不开口,只是以怜惜的眼神看着君莫言……就像是在看自己受了挫折委屈的孙子一般。
半晌,等君莫言渐渐平静下来后,常顺弯腰递上一杯热茶。
接过热茶一口喝下,君莫言眼里终于不再含满焦躁。静静的闭眼休息了一会,他才略带疲惫的开口:“顺爹,这种事交给下面的人就好了……”
没有回答君莫言的话,常顺绕到君莫言身后,开始为他按揉肩背。
“皇上不若去皇后那里听一曲琴?”在君莫言闭上眼后,常顺一边按揉,一边淡淡的开口。
“……清依么?”低声问到,君莫言虽没有点头,却也不曾立刻拒绝。
或者……也该去看看那个温婉的女子了……
丞相府
“这个该这样、那个……该死的混蛋,丢下一堆事情都懂得去谈情说爱!”一边咬牙切齿的诅咒着,顾长惜一边快速的翻越着堆在桌子上的情报,“混蛋……君辰寰回来了又要怎么办?大好的局势!……”咬着牙,顾长惜额上青筋跳动,几乎把手中的笔杆弄折,但处理桌上文件的速度倒是不见变慢。
屋外,路过的苏谦看了一眼神色扭曲的顾长惜,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刚打算赶紧低头离开,就听见屋里传来了一声脆响。
知道躲不过的苏谦苦笑着走进去,端起笑脸,哈腰问:“顾爷有什么事吩咐?”
“你也知道我是爷?……躲得那么快做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人不成?”冷哼一声,顾长惜眯起桃花眼,不阴不阳的问。
“哪儿呢,小人这不是怕耽搁顾爷事情,这才打算悄悄离开。要是知道顾爷有事找小人,那就是用赶的,小人也不走了。”连忙笑道,苏谦讨巧的说。
“要是我赶你你不走的话,那你以后也就不用用腿走路了。”瞥了苏谦一眼,顾长惜凉凉的说。
“那是、那是。”深知此刻不能去摸虎须的苏谦只一味应着,就盼对方早日发慈悲放过自己。
“苏……”上下的打量着苏谦,顾长惜摸摸下巴,正打算开口,就见门外走进了一个家奴模样的人。
挥了挥手,示意苏谦先等等,顾长惜看着对方递给自己的东西,面色渐渐古怪起来。
“纳妃?他们还真是花样多,不过这样一来……”自语着,想到了苏寒凛,顾长惜低叹一声,将手中的纸揉搓成团。
“苏谦?”思索半晌,顾长惜懒洋洋的开口。
“哎?小人在。”连忙躬身应是,苏谦道。
“吩咐下去,弄芜湖八珍吧……我记得你们相爷爱吃这个。”单手托着下颚,顾长惜再次翻起桌上的情报,让人出去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芜湖八珍?”苏谦一怔,说,“就算现在开始弄,只怕晚上也……”
“自己去解决,还是你要我教你怎么弄盘菜?”冷哼一声,顾长惜没好气的说。
“不不……我知道了,小人这就下去。”对顾长惜的任性早已习惯,苏谦苦笑着说,快步走下去安排。
看着对方离去,复又低头注视着手掌中的纸团,好半天,顾长惜才抓抓头发,将手中的东西丢到一旁的火盆中烧毁。
“我也就……只能为你做这些了,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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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回来了,坐、坐。”笑眯眯的侍候对方坐到位置上,顾长惜殷勤的替苏寒凛倒了一杯酒。
“特地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东西。”挽起衣袖为苏寒凛夹了一筷子,顾长惜这才在对方对面坐下。
挑眉看着眼前殷勤到反常的人,又看了看石亭周围的落花碧波,苏寒凛开口:“有什么事?”
夹菜的动作一顿,顾长惜干笑,顾左右而言他:“哪有什么事……还不是见大师兄你太过劳累,才想着让你歇歇。”
这话说得亲昵,但苏寒凛却只是一派淡然:“若这点事就能累到我,那也可以乘早回去歇着了……说罢,什么事?”
“……”微微眯眼,顾长惜不语,神色间带着三分挣扎。
苏寒凛也不急,自顾自的饮酒吃菜,动作优雅,不带一丝火气,完全看不出半分想要知道的意思。
犹豫间,顾长惜正待开口,眼角却不妨瞥见一道残红拂过空中,悠然飘落,在宛如碧玉的池面上溅□□点涟漪。
落花有意,却不知这水……想到这里,顾长惜心一沉,添了几分涩然,却不知这分涩然,到底是为眼前的人,还是为自己。抑或……兼而有之?
“大师兄……先吃东西吧,别坏了心情。”抿唇一笑,顾长惜说,“苏谦为了这一桌,可没少花力气。”
看了顾长惜一眼,苏寒凛可有可无的点头,不再纠缠。
微风徐徐,吹动白纱轻舞;红日炎炎,洒下金辉点点。
支着下颚,顾长惜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一双狭长的眼睛时不时的瞟向对面被夕阳镶上了金边的人。
苏寒凛则平均三四夹菜喝一口酒,举止更是完美,没有一丝瑕疵。脸上带着的三分冷淡更是让他少了分烟火之气,简直……
“……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不知不觉的,顾长惜将心中的感叹说出口。
“……吃完了?”瞥了顾长惜一眼,苏寒凛放下筷子,淡淡的问,倒也不在乎对方这近似调戏的话。
“哈哈……”摸摸鼻子,顾长惜干笑几声,知道对方不会计较这等小事,便也厚着脸皮、自我解嘲的说,“事实如……”
说到这里,顾长惜心一动,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神仙般的人物只为一人动心……这点小事,自然上不了他的心。不自觉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顾长惜失神到连酒洒到了自己的手上都没有感觉。
小事、小事,那是否自己这个人,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区区……小事?大师兄,苏……寒凛。在心底默念着,顾长惜眼底渐渐浮起些许倦怅。
“长惜?”看着走神的顾长惜,苏寒凛微一皱眉,开口。
“啊?……抱歉,”惊醒过来,顾长惜正待开口,却见对方指了指自己的手。
“……”低下头,正好看见少了大半的酒杯,顾长惜尴尬一笑,取了布巾擦拭干净,这才整理思路,开口:
“下午安插在君辰寰那里的人传来了一个消息,不算什么大事……”抬眼看着苏寒凛,顾长惜欲言又止,最后叹着气把话说全,“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要为皇帝纳妃。”
“噼啪!”手上猛的一合,青釉色的酒杯上出现了道道裂纹,猛一看上去,就像是蜘蛛结的网,密密麻麻的。
微微合眼,苏寒凛仰首,一口气喝了杯中的酒,才开口,声音带着些紧绷,像是在压抑什么:
“你的意思?”
别过眼,顾长惜快速的说,甚至没敢看苏寒凛:“这种事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何况、何况……”接下去的话委实过于残忍,他何况个半天,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但顾长惜说不下去,苏寒凛却轻声替他说完:
“何况,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可拖的,是吗?”
“……皇帝即位已经一年,后宫却只有一个皇后,不怪那些大臣打着算盘把女儿往宫里塞……”说道这里,顾长惜深吸一口气,“后宫的势力不能不平衡,他们既然动了手,我们也不可能只看着……”顿了一顿,看着对面的苏寒凛,他还是忍不住低声劝道:“大师兄,你既知道这中间的苦楚,又何苦……”
“走不了、挣不脱……”低低的,苏寒凛说,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凄恻,“岂无他人?念子实多……”
倏然收紧拳,接着痛楚提醒自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顾长惜有些难堪的侧过脸,看着庭外水面上映着的弯月。
岂无他人,念子实多……下一句呢?下一句……转过头,看着微微闭眼、似有些疲惫的苏寒凛,顾长惜唇边多了一缕笑容,很苦很涩的笑容。
愿言不获,抱恨如何……
“……师兄,那事情?……”事情总要解决,顾长惜打起精神,问。
沉默着,苏寒凛久久才开口:“你看着吧……要找哪家的姑娘。”
“我知道了。”点点头,顾长惜回答,打算离开,将空间留给需要的人。
“……长惜。”在对方走出凉亭没几步,苏寒凛开口,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桌菜,爱吃的不是我,是他……”
顾长惜脚步一顿,接着以更快速的离开,几乎落荒而逃。
月色清冷,悠悠照耀,池里碧波幽幽,映出一个仰首喝酒的淡青身影。蓦然一阵大风吹过,一池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JQ完美……还是苏寒凛最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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