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紫瑞仔细端详了半晌,而后嘴里头念念有词,只听到他低声说道:“倒是有些意思,你这丫头倒有些天赋,只可惜遣词造句太过差劲儿。”
顾衡看向尚紫瑞,她怯生生问道:“先生能教我吗?自从在南京听了梁红玉梁先生的戏,我便再也忘不了,奈何自己没有天赋,登不了台,唱不了戏,却想着若是能给这些名角儿们写戏,也是好的。”
尚紫瑞听到顾衡这一番话,顿觉惊讶。
虽说一些戏曲名角颇受上流追捧,可到底是下九流的玩意儿,寻常人家的女子莫说是唱戏了,便是沾染了,也会被人说闲话。
而顾衡这丫头却上杆子跟下九流扯上关系。
尚紫瑞不由得看向陈氏,陈氏无奈叹气。
“老先生莫要看我,我这闺女还想跟我学小道妇科之术,她这人便是什么路难走,便想往里钻,我说了许多遍就是不听。”
尚紫瑞听到这话顿时笑道:“孩子还小,对这些东西好奇也是难免,只是既然是清清白白的女子,平日喜欢听戏也就罢了,莫要沾染了,要不然以后你娘亲还得为你的婚事发愁。”
顾衡听到这话顿时老大不愿意,她开口说道:“我不这样觉着,我娘靠着这一手医术养活了我们兄妹三人,老先生也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如何就是不好了?是,唱戏的,给妇人看病的,确实不如那些官员贵族高贵,但是这世上若都是不事生产的官员贵族,那不就乱了套了。”
尚紫瑞笑笑不说话。
顾衡心里头有点急。
“靠山靠水靠别人,终究不如靠自己。”
尚紫瑞大笑,他摸着自己的胡子,开口道:“你这丫头倒是有趣,那我便在去京师的路上,教一教你,不过我教你的只是,戏曲的行文结构,但是具体的情节唱词,你可得自己好生捉摸。”
尚紫瑞从自己的包裹中拿出来一本书。
“这是前朝元大家的一本词曲,你好生背诵,可不许偷懒。”
顾衡赶忙点头,一张小脸笑的跟朵花一样。
陈氏看到顾衡如此,顿时无奈叹气,好在她还有个女儿,若真是只有这样一个不争气的闺女,她可就要气死了。
这一路上,顾衡一直在背那本词曲,古代的戏曲讲的都是正宗的官话,所以顾衡每次背都会读错音,尚紫瑞便非常严厉的纠正她的发音。
顾衡勉强算是乐在其中。
尚紫瑞花了几日,将顾衡的故事写了一段戏文,顾衡光是看到那些戏文便觉得文辞之优美。
在顾衡百般恳求之下,尚紫瑞才在他们安顿吃晚饭的时候开了腔。
古代人娱乐方式非常少,所以听到有人在唱戏,自然也就围了上来。
尚紫瑞唱得是陈世美只身赴考,考中状元,却被皇帝赐婚,陈世美对于家中糟糠之妻和高贵公主的抉择。
虽然没有穿上戏服,尚紫瑞的动作也是随意做的,但是这一番唱词加上神韵,简直将陈世美那虚伪狠毒的读书人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
一曲罢了,众人都鼓起了掌。
只见到一位贵公子模样的人对着尚紫瑞拱手。
“这出戏若是到京城找几个知名的戏班子来唱,那便不得了了,不知道这出戏叫什么,在下居然未曾听过?”
尚紫瑞笑着说道:“这是我和这位小友所做的新作,名曰《铡美案》”
那位贵公子的目光落在了顾衡身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姑娘是李兄的家眷?”
顾衡脸上一阵尴尬,但为了省去麻烦,只得开口道:“算是吧。”
贵公子微微一笑,忽的展开自己那价值不菲的扇子。
“李兄还真是个秒人。”
贵公子说完之后转身离去,陈氏忍不住问道:“这人是谁啊?”
旁人答道:“兴荣商会的少主蔺晨。”
兴荣商会乃是北直隶最大的商会,据说和宫里头的贵人也有几分交情,总之是个非常大的靠山。
此刻顾衡越发觉得李卫这人不简单,能让一个商会的少主如此夸赞,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街头混混。
此时,李卫恰好跑来给他们送饭。
这几日他似乎黑了不少,依旧是一脸笑容,给顾衡几人送了肉饼,这次还有热乎乎的汤饭。
“我同伙房的人说,小豆子瘦的跟猫儿一样,怕是以后长不高,便多要些饭菜。”
李卫摸着小豆子的脑袋,小豆子有些感激地说:“李大哥,你对我真好。”
李卫搂着小豆子的脖子。
“那是,你都叫我大哥了,那我肯定得把你当弟弟啊,哥哥告诉你哈,在这江湖上混呢,最主要就是讲义气,你看讲义气的人呢,这朋友就多,你李大哥我之所以能带着你们出来,也是因为朋友多。”
李卫说的这些都是屁话,可是小豆子却当真了。
顾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李卫又对着小豆子说:“但是,你阿衡姐姐这种就不行,总是叹气会把好运气给赶走的。”
顾衡看着李卫,忍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
小豆子紧紧地握着自己的衣摆。
“李大哥,我其实有点害怕,我害怕去了京师,见到爹爹之后,他会和那些人一样,要杀了我。”
小豆子说完这话就哭了。
这几日他一直都不怎么说话,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就算再怎么勇敢,也抵不过至亲之人的背叛。
原本欢乐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郁起来。
顾衡伸手摸了摸小豆子的脑袋,她低声说道:“我会保护你地。”
李卫用力地揉了揉小豆子的脑袋。
“你娘亲也会保护你的。”
小豆子终于忍不住,他哭着说:“可是我娘已经死了,她、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身边了……”
李卫抓住小豆子的手,将其放在了他小小的胸膛上。
“你的娘亲在你的这里活着呢。”
……
第二日清晨,尚紫瑞突然找到顾衡对顾衡说道:“蔺少主想买那出戏,你愿意卖嘛?”
顾衡顿时一愣,她思索片刻道:“先生,我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