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不后悔
于浩他们都是开铲车的，小胖类似于群头那种，把大家组织到一起，然后小胖负责去接活，再带着铲车小队一起出工。
于浩也是其中一员，店铺前面路边停了一排的黄颜色铲车里，有一辆就是他的。
这个行业，内卷的很厉害，自己单打独斗很难接到活，还容易受排挤。
但是抱团组队就不一样了，所以大家都是跟着小胖出工，于浩也不例外。
所以听到队长小胖的招呼，于浩点点头，指了下那边角落里还在打电话的女人，对小胖说：“胖哥，我等那位大姐把手机还我。”
“那我们先上车了，你搞快！”
胖哥提了提裤子，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带着其他人上了车。
很快，妞妞妈拿着手机过来了。
她把手机举到于浩面前，“我老公想跟你说两句。”
于浩接过手机，那端传来男人彬彬有礼却又带着一丝焦急的声音：“小兄弟，谢谢你及时提醒我妻子和女儿下车！”
“大哥客气了。”
“小兄弟，我现在正在往县城赶来的路上，能不能请你再帮一个忙，想办法把我妻子和女儿送到县城东边的高速路口？”
县城东边的高速路口？
那跟于浩去上工的工地刚好方向相反。
一来一回的，上工时间就给耽误了。
于浩想拒绝。
电话那端，又传来妞妞爸爸的声音：“小兄弟，我知道这给你添麻烦了，我实在是找不到别人了，我女儿的情况很特殊，这孩子她先天性糖尿病，要定期来市里儿童医院复诊，我前两天请假过来给她刚挂了号……”
于浩忍不住扭过头去看那边屋檐底下的妞妞。
妞妞背着小书包，正在打喷嚏，她妈妈蹲在她身前，给她搓着冻得冰凉的手……
“好，我把她们送过去！”
“太感谢了！”
挂断了电话，于浩转身去到队长小胖的铲车旁，仰起头跟小胖那说了这事儿。
“……胖哥，我这边有点事，想请半个小时的假……”
小胖看了眼不远处的妞妞母女，没好气的训斥于浩：“你小子是没事找事，又不是你的妻子女儿，要你这么费心巴力的？”
“胖哥，话不能那么说，那孩子生病了……”
在自然灾害面前，老人，女人，孩子，这是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
上游洪水一直在涨，眼见着都要淹到街边店铺门口的台阶了，好多店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门逃命。
这种时候丢下妞妞母女在这里，岂不是让她们等死？
何况妞妞还是那样的情况。
“你要做好人，我不拦着！”胖哥说，“但这假，我给不了，我也不是老板！”
“现在活儿难找，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自个掂量！”
撂下这话，胖哥启动了铲车，轰隆着带着其他工友破水而出，远离了这里。
于浩站在路边的水里，雨水拍打在脸上，身上。
片刻后，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身往店铺门口走。
店铺门口，妞妞母女也看出了什么，母女俩眼中都是紧张和忐忑不安。
当于浩转身向她们走来，并抱起妞妞，招呼女人上车的瞬间，女人松了口气，眼眶泛红的朝于浩连连点头。
而妞妞则紧紧搂着于浩的脖子，兴奋的问：“叔叔，我们还能再坐车吗？我妈妈的小车已经让水给淹啦呀！”
于浩：“叔叔的大车不怕淹！”
于浩的铲车底盘很高，前面带个拖斗。
于浩把妞妞塞到驾驶座，然后自己坐下去后，又把妞妞妈拽上来。
驾驶室空间小，妞妞妈没地儿坐，只能弓着背站在旁边，双手抵着车窗。
但即使如此，妞妞妈已经非常感激了。
她叮嘱一脸新奇的妞妞不要乱动，不要影响叔叔开车。
然后，于浩驾驶着铲车，缓缓滑进了洪水里，朝着县城东边高速路口的方向缓缓而去。
妞妞妈望着自己的小白车在水里已经快要淹没到中控台了，看着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的爱车，女人的眼泪啪嗒往下掉。
“太可惜了，才开了不到一年……”
于浩能理解妞妞妈此刻的心情。
“大姐想开点，钱财乃身外之物，人活着什么都会有的。”
车子，房子，票子，在活着这件事面前，都不值一提。
“叔叔，我还是第一次坐这种大车呢！好好玩呀！”
比起妞妞妈对财产损失的伤心，妞妞毕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很快就被这新奇的体验感给吸引了。
于浩腾出一手来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这叫铲车。”
“铲车？可是前面那个伸出去的东东，不像铲子，像一个斗呀？”
“哈，这都被你发现了？那是叔叔今天把铲子卸掉了，换成了斗。”
“哦，叔叔好厉害呀！”
妞妞妈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听到耳边这两人的对话，又忍不住破涕为笑了。
“妞妞坐好了，就你话多，别影响叔叔开车。”
“好呀，我小嘴巴拉上拉链了。”
妞妞刚要把小嘴巴做拉拉链的动作，下一秒，她突然伸出小手指着前方道路中间：“那里有人！”
于浩也看到了。
在马路中间被洪水冲到扭曲的铁护栏旁，一对中年夫妻正抓着铁护栏朝这边招手求救。
在他们二人附近不远处，还有一辆被水淹了的三轮车。
三路车只隐约露出一个轮廓。
于浩将铲车小心翼翼开过去，然后拉开窗玻璃朝水里那对正拼了命的往这边靠近的中年夫妻大声说：“驾驶座没地儿了，你们爬到铲斗里去。”
中年男子先将自己不会游泳的妻子托进了铲斗，然后自己也爬了进去。
劫后余生的夫妻俩坐在铲斗里一个劲儿的朝于浩这拱手道谢。
于浩笑了笑，将铲斗往上抬了抬，继续往县城东面开。
接下来这一路，于浩又陆陆续续‘捡’了不少水里的围困群众，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到最后，不仅铲斗里坐满了人，就连铲车驾驶室外面左右两侧都站了好几个。
水越来越深，铲车也不是万能的，所以于浩开得小心翼翼。
这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在这自然灾害带来的重创下，于浩的铲车如同洪荒汪洋中的一艘诺亚方舟，载着生命的火种去寻找下一片栖息地……
尽管于浩知道，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应该算是放弃了胖哥那边的工作。
或许等水灾褪去了，大家的生活重回正轨，而他，这个普普通通的铲车工，等待他的依旧是内卷的行情，以及自己需要重新去找寻的工作。
如果这是胖哥口中所谓的烂好人，烂好心，他也认了。
人生在世，如果做任何事情都要去衡量利弊得失，那就失去了做人的意义。
所以，对于今天的‘放弃’，于浩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