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打行(四)

陈冰点点头,但她却有些不太敢看牛郎中,微微低着头,有些心虚道:对,就是打行的大当家,赵天养。

牛郎中又问陈冰道:怎么?你是遇着了打行的人在动手了?既然是大当家,当是身手不错才是,怎的会断了肋骨?对手是谁?可有伤及周遭无辜之人?

陈冰面对牛郎中这一连串的问题,虽有些应接不暇,可在略略思忖之后,便回他道:究竟是如何动手的我也不知道,身手如何我更是不清楚了,牛郎中,事情是这样的。于是,陈冰便把今日同李芸娘在官道上如何发现受了伤的赵天养,如何把赵天养送回家,以及去周家药铺抓药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给了牛郎中听,甚至连如何调和药物,如何上药的,都说的十分仔细。

陈冰说完这些后,最后说道:我想问赵大哥是如何伤了的,他却甚么都不肯说,许是这事情有损打行的颜面,故而不愿意对我这小女子提起罢。不过好在官道上只有赵大哥一人,别无他人受伤,应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说未伤及无辜,牛郎中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说道:不管他是哪里人,又是甚么样的人,病了,伤了,就得去医治,这是我等医者的本分。救人如救火,二娘,这事情你做的很不错呐。

陈冰小脸微红,拍马屁似的笑着说道:哈哈,那也是牛郎中你教的好呀,否则我哪儿会甚么医术呀,更别提甚么治病救人了。说罢,又在他的茶碗里头添了些米汤。

牛郎中亦是笑道:好好好,这马屁拍的我是十分受用,这马屁呀,我就全都收下咯。哈哈哈。

随后他话锋一转,神情颇为严肃地说道:这打行里头鱼龙混杂,寻常入行的都是些青皮游手,武艺不怎么高,性子到是狠厉的很,一有不合意的,便既动手,虽说不如何欺行霸市,但寻常百姓见了,避之唯恐不及。二娘,待你医治好了那赵天养后,尽量少与之接触,打行终归名声不好。

陈冰点点头,心知牛郎中也是为了自己好,亦是郑重道:你说的在理,我毕竟是一个女子,打行这些人的确不是我该多接触的。只是陈冰心中,却起了小小的涟漪,对打行,亦是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牛郎中捻须微微笑道:好,我知你聪慧,一点就透,这多余的话,我也便不说了。今日你来寻我,除了说这些,应该还是想问我拿些南星草罢?

陈冰嘻嘻笑道:真是甚么都瞒不过牛郎中呀。我去了周家药铺,其他药材都有,唯独缺了南星草,而南星草又是治这断骨效果很好的药,就在我左右为难之际,周掌柜说起牛郎中处似还有些南星草,所以嘛,我今日就来叨扰你啦。哈哈。

牛郎中呷了口米汤,怪那周掌柜道:那老周就是多嘴,南星草也算不得有多名贵的药材,他铺子里怎的会缺货,定是他听说是打行的人伤了,故意使坏,不给你南星草,好让药效变差,让打行的人多吃些苦头。

陈冰听了有些疑惑,问道:周掌柜我虽接触的不多,可看着并不像心思这么重的人啊,而且他还对我说,打行里头的人,虽是些青皮游手,却也不全是为非作歹之徒,他怎会如此做呢?

牛郎中淡淡地说道:十来年前,老周曾吃过打行的亏,赔了许多钱,因而怀恨至今,只不过他生性良善,再如何的记恨打行的人,但他也算得半个医者,故而提醒你来我这里取南星草。

陈冰心中颇为感慨,心想既知是打行的人伤了,心中再如何的记恨,周掌柜到底还是没有为难于我,告诉了我牛郎中处还有南星草,这份情,我还是要记得的。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论了些医理后,牛郎中取了些南星草给了陈冰。他送陈冰至院子门口,说道:下回来时就别带吃的了,你看看我这院子里头,

你送来的这些咸鱼腊肉,都还没吃完呢。二娘,你这份心意,我老牛心领了。

第二日一早,天气仍旧十分阴沉闷热,平日里十分活跃的鸥鹭,似也因这湿闷的天气,而鲜少活动。陈冰同往常一样打着太极,一套收势动作才走完,院门便被李芸娘轻轻地推开。

陈冰用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笑着打趣道:咦?今日芸娘怎么的来的那么早,嘻嘻,莫不是来寻我哥哥的罢?哥哥正在屋内,我替你把他唤出来罢。说罢,竟作势欲朝屋内喊出陈廷耀来。

李芸娘忙拉住陈冰,撅着小嘴,说道:二娘!你再闹,我就不理你了。还说是我的好姊姊呢,尽知道欺负我。

陈冰故作疑惑道:咦?你不是来寻哥哥的啊。

李芸娘白了陈冰一眼,说道:好了好了,就别老拿我打趣逗乐了。昨日你不是说缺了一味药草回问牛郎中拿嘛,若是拿到了,我这就陪你一起上县城里去一趟。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哪个甚么打行的,我看里头的人长的凶神恶煞的,怕你一人去了受人欺负,会吃亏,我一定要陪着你才行。至少,多一个人,也多壮一分胆。..

陈冰心中极为感动,她深知李芸娘为人胆小,又极为怕事,能陪着自己一起去打行的,必然是做了一番内心挣扎之后的决定。她心中动容,拉着李芸娘的手,轻声说道:芸娘有心了。那好,你先去西院等我,我把昨日买的烧鸡热一热,给我娘送去后,我便去西院寻你。那些药材都还在西院里呢。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二人从西院整好东西,便出发去往了县城。不过这回,二人却是选择坐张六郎的驴车前去。这也是李芸娘提出的,她说张六郎身子魁梧,力气大,若是真有不对劲的,也可以唤他来帮帮场子,陈冰想了想,觉得李芸娘说的在理,便同意了。

张六郎的驴车也不比步行快多少,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多些,这驴车才将将赶到北门。和往常一样,张六郎仍是守着自己的驴车,并说未正时分便赶车回村。

二人循着昨日的路径,寻到通往东水门的路,转过一条巷子,却见巷底赵天养家门口,围着不少人。陈冰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往前的脚步也变得快了起来。李芸娘微一迟疑,亦是迈开步子,跟在了陈冰身后。

陈冰拨开围着的人群,好不容易钻进了院子,却见邵一松,姚光延,米二典,贝石海以及郑二奎,齐齐围住一身着灰色长衫的男子。

那男子看着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颌下留有一撮胡须,口小眼尖,看面色略略有些刻薄。其两边的太阳穴鼓鼓囊囊,面色又有些红润。陈冰看了暗自点头,心想:知行曾说过,太阳穴越鼓,面色越红,内功也就越高,看来此人的内力修为,绝对不差。

姚光延见了陈冰,对她微微颔首,而后和邵一松对望一眼后,姚光延面无表情的对男子说道:宜兴乃常州所管辖,恰如这长兴,却是湖州所管辖一样,长兴的官管不到你宜兴,而宜兴的官,亦是不能伸手长兴的事务。这打行同样如此,我等地处长兴,便能管的湖州境内的打行事务,而你是宜兴的打行,这长兴的事宜,怕是你还没有资格来管罢。姚光延此话说的有理有据,身后几名长兴打行的小厮,听后发出阵阵怪叫,纷纷叫好。

邵一松颇为老成持重,他挥手喝住了众小厮的起哄之声,左手负于身后,跨上一步,对那灰衫男子说道:谢师道,方才三当家的话你也听见了,这天底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宜兴的打行如何的厉害,也要按照规矩来,要是甚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今天说你要当转运使,明天说你要当个枢密使,甚至后天你要个皇帝的位置坐坐,呵,这天下岂不是要乱了套?

听了姚光延和邵一松的话,陈冰也有些听明白了,

心道:原来这灰衫男子叫谢师道,看来是宜兴打行的人了,他来长兴的打行,怕是来踢馆的,踢赢了,便让长兴的打行听从宜兴打行的话来行事。姚三哥的话说的很对,宜兴打行怎么也管不着长兴打行的事。看这谢师道有恃无恐的样子,恐怕他就是打伤了赵大哥的人了。

谢师道微一冷笑,说道:我明日便是要坐坐那官家老儿的位子,你等又能奈我何啊?

此言一出,院中众人尽皆骇然,陈冰心头亦是惊讶,她没想那谢师道竟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谢师道环顾了一番众人,说道:那么从今日起,你等便听命于我宜兴打行的话,还是说,你等始终不死心,想要来同我过过招?

李芸娘心头害怕,她勾住陈冰,悄声耳语道:二娘,你看,你看要不要把六郎哥唤来,我看这里的气氛不对,随时要打起来啊。

陈冰心想张六郎并不会武,只不过仗的是孔武有力的身子罢了,若真来了,恐怕根本不是眼前那谢师道的对手。念及至此,便摇摇头,亦是对李芸娘轻声说道:先看看情况再说,若是情形不对,你立刻去报官。

姚光延叹了口气,说道:好罢,你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便下场罢。说罢,他脱了身上的外衫丢与身后的小厮。

谢师道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哦?你等还是不服气咯?好,那就来比划比划,看看你的骨头有没有赵天养的硬!

屋内忽的传出阵阵咳嗽声,赵天养在一小厮的搀扶下出了屋子,他环视了一遍众人,见了陈冰,虽心中颇为惊讶,但还是对她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对姚光延等人说道:三当家,你不是他的敌手,你退下罢,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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