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劫(六)

陈冰说道:湖州是大城,为避耳目,这石室绝不会在城中,应当在湖州城左近才是。言罢,陈冰在自己面前的碗内舀了几调羹鸡蛋羹,说道:好了,现在我便要说说为何这吃食清欢不会下毒了,这便须着落在我问她的第三个问题上了。

陈冰环视了一番石室内的三人,见张淑碧身子虽是侧坐,可脑袋却向自己这边微微探出,而紧捏衣袖的双手微有些发抖,陈冰心中冷笑,心道:方才她吃了两只蒸饼,生怕自己真的中了毒,因而听的格外的仔细,呵,思之令人发笑。

心念至此,陈冰便不去理会于她,对着李芸娘和张淑仪说道:我问清欢,为何要掳我等来此,她却回说要我等好好研习琴棋书画舞乐歌技,我当时心中一凛,生怕最终会安排我等进青楼,可她又说不是,还说今后若是被将军看中了成了将军夫人,还能飞黄腾达。那清欢说的这些,你二人可还记得罢?

李芸娘和张淑仪都点了点头,连那张淑碧亦是跟着附和着。

陈冰继续说道:姑且不论这个将军究竟是谁,那清欢让我等研习琴棋书画舞乐歌技的目的便是要巴结把控那将军,既然如此,那便是有求于我等了,因而她便不会在这饭食中下毒。

李芸娘早已饿的头昏眼花,听陈冰如此说来,忙问道:那这饭食没有毒的,可以吃的了?

而一旁倾听着的张淑碧此时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陈冰笑道:大老远的将我等掳来就为了喂些混了毒药的吃食?倒不如在路上直接给我等四人一人一刀来的痛快,还无后患。吃罢,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想法子脱困呢。

李芸娘甚么都听陈冰的,陈冰既是如此说来,她自然不疑有他,拿起筷子夹起大虾便吃了起来。张淑仪听陈冰说的极为有理,也跟着吃了饭食。唯独张淑碧,方才吃了两只蒸饼,如今便有些吃不下了,外加之前对陈冰和李芸娘言语过激,便不敢上前吃东西,只得坐在一旁,心中暗暗懊恼。.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阿二领着三名小厮进了石室,他环顾了一番四人,看向李芸娘,张淑碧和张淑仪的眼神却是极为冷肃,看向陈冰时,却收起了那番冷冽之色,反对她微微点了点头。陈冰把这些也都看在了自己眼里,她微微思忖,可也没有想明白阿二为何如此,不过眼下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便将阿二的这番动作视而不见。

阿二轻咳一声,差其中一人收拾了石桌上的盘盏,对石室内四人说道:主人劳恤你等四人,特命我前来,带你等去院内屋子里歇息,不用再待这石室里头了。说罢,挥了挥手,又说道:你等就跟着这二人走罢,记着了,少说,少看,少问!阿三阿四,带走!

张淑碧不愿随其去,还想反抗,可见陈冰拉着李芸娘跟着其中一名小厮先行出了石室,她怕自己被独个儿留在这里,便同张淑仪一同踏出了石室。

陈冰出了石室,转了一步,迎面的却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两边挂着燃的正旺的火把。李芸娘胆小,双手勾着陈冰的臂膀,紧紧贴着她。要说陈冰此时心中不惧那也是假的,她虽信清欢不会害了自己,可对于未知的恐惧,仍无法让她放下戒备。她暗暗给自己鼓劲,一手轻拍安慰着李芸娘,另一手却暗暗运起兰花手势,心道:若那些人真要出手害人的,说不得,那便只能动手了。

不过好在一路上并无任何不妥,那引路的小厮对陈冰的态度也是十分客气,这让陈冰心中多少安心了一些。而与之相反,边上给张淑碧张淑仪二姊妹引路的小厮却态度上要差了许多。

出了甬道,阿二推开了一道门,四人出了门,眼前虽是豁然开朗,可天色已然全黑,而身旁清风拂过,吹的周遭新叶潄漱作响。陈冰抬头望了眼星河密布的天空,又回头

看了看方才踏出的甬道,心头除了感慨之余,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众人走出了几步,前头遇一岔路,领着陈冰李芸娘的小厮转身往右而行,领着张氏二姊妹的小厮,却转身往左边而去,而一直跟在众人身后的阿二,此时也虽陈冰一起,往右而来。

陈冰心头起疑,轻轻地问阿跟在自己身旁的阿二道:阿二小哥,你这是领我等去哪里呀?为何要与那二姊妹分开呀?

阿二仍是十分客气,回道:哦,回小娘子的话,这些都是主人安排的,我不过是听从主人的话罢,多余的便不知道了,小娘子若心中有疑问的,等见了主人,去问主人便是了。

陈冰心中好奇,略一思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问道:你家主人,难道就是随你一起来的清欢吗?

阿二并未回答陈冰的话,此时,四人已穿过一条回廊,阿二推开面前屋子的房门,说道:主人说了,今日她就不来叨扰了,还请小娘子好好歇息,若是有何需求的,小娘子只管吩咐,我等会尽力满足。说罢,阿二竟是对着陈冰躬身行了个礼,倒退着身子,出了屋子。

李芸娘看看陈冰,又看看门外,她和上门,急急地跑到陈冰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袖,问道:嗳嗳嗳,二娘,这家主人是不是你认得啊?怎的这阿二对你如此客气啊?

陈冰摇摇头,说道:我也奇怪的很,阿二进来送饭时,那清欢还在石室,阿二对她点头哈腰的,极是恭敬有礼,若不是他的主人,他也没必要如此对她,而那时的他,看我等的眼神却是冷淡冷淡的。前后也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工夫,他怎会判若两人呢。哎,确是想不太明白呢。

李芸娘拾起木盆,舀了几瓢子水,却是说道:也不能说判若两人,阿二对我和那二姊妹还是冷冷淡淡的,也只唯独对你,却是礼遇有加。二娘,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我好怕他会对你不利。

陈冰想了想,还是想不明白,她无奈地摊摊双手,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如今想逃也逃不出去,即便知晓此处是湖州左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芸娘忽的扔下手中的木盆,水流满了一地,她坐倒在木凳上,竟是轻声哭泣了起来。

陈冰心知李芸娘为何会哭,轻轻将她拥入自己怀内,小声安慰道:不怕,芸娘,有我在,你是我妹妹,我会保护好你的,一定会救你出去。

李芸娘趴在陈冰的怀内,轻泣道:可是,可是你我被困在此处,爹爹和娘会担心死我的,爹爹的身子也不好,万一有个好坏,怎么办,二娘,你说怎么办呀。

陈冰心中叹息道:哎,自己被掳走,爹娘和哥哥还不知道会担心成甚么样呢,怕是到处寻我都要寻疯了。这回上巳又没陪娘一起过,及笄礼也未能参加上,哎。她心中虽无比担忧,可面上绝不能流露出半分来,便安慰李芸娘道:芸娘放心,我会寻了机会同此地主人好好谈谈,一定救你脱困。

陈冰又安慰了一阵李芸娘后,终于使她的心境平复了下来。

二人洗漱一番后,陈冰铺好了被褥,二人便各自睡下。李芸娘经过陈冰的安慰,心情好了许多,很快便入睡了。而陈冰却是心事重重,她在心中预设了许多可能性,却都被自己一一否定了。

此时的她心中急乱,脑中除了父母哥哥之外,想的最多的便是柳志远,她紧缩着自己身子,将被子裹了裹紧,转头看向窗外,对着天上明月,暗暗说道:知行,我爽约了,没能去你的德贤楼吃饭,你一定生气了罢?哎,可我也没办法呀,我也身不由己呀。你知道吗,我多想现在就能飞到你身边去陪着你呀。知行,我答应你,以后亲手做一顿这大楚朝从未有过的美食给你吃,算是我给你的补偿罢,你一定不能生气哦

,你我二人一定都要好好的。嘻嘻,就算你生气了,我也没办法帮你,那你继续生着你的闷气罢。天色已极晚,陈冰本已累极,她想着想着,也渐渐地入了眠。

第二日一早,陈冰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她给扔在熟睡的李芸娘掩了掩被子,心想不知这门会不会半夜里被人锁上,她试着轻轻去拉门,没想门一拉就开了,她心中奇怪,寻思清欢就不怕自己带着芸娘偷跑了吗。

陈冰看了眼房内窗台上摆着的一盆花,她心念一动,轻轻合上门,有意重重的把门推开,故意把那盆花推翻在了地上,李芸娘被惊醒,她猛的坐起身子,想要询问,却见陈冰眨着眼对她摇了摇头,李芸娘虽心中懵懵的,可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也不过是几息的工夫,门外传来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冰心中冷笑,心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清欢暗中派了小厮盯紧着了。

阿二率先进了屋子,他先是行了礼,环顾了一圈,除了地上摔碎的花盆,并无异样后心中略略放心,对陈冰道:不知小娘子屋中出了何事?

陈冰知他是明知故问,便配合着他把这戏给演完,便说道:哦,也没甚么,昨日太夜,进了屋便睡了,今早起来,觉得这花盆甚是好看,便想拿起仔细瞧瞧。却不料手一滑,把花盆给摔碎了,真是对不住。不知这花盆多少钱,我来赔。

阿二先是对身后的小厮冷冷说道:你,去,把屋内给我清理干净。你,把早食都放在桌子上。言罢,又对陈冰躬身行了礼,说道:不过一只花盆,不打紧,怎会要小娘子赔偿。

陈冰心中愈发觉得奇怪,心道:这阿二怎的对我如此恭敬,这中间怕不是有所误会?忽见不远处回廊上走来一身影,陈冰心中一动,故意说道:那如何成,花盆也是你家主人的物什,摔碎了也是你家主人的损失,这不要我赔,万一你家主人怪罪下来,我定是过意不去的,这花盆我还是要赔的。

哪里须要你赔呀!清欢的声音从阿二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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