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背着鱼篓悄悄回到家中,想了想,把鱼篓整个放入大水缸中,而后盖上盖子。进得西屋后,叶美娘并不在屋内,陈廷耀仍旧躺在地铺上,看着面色似是比昨日晚间要好上了不少,陈冰摸了下他的额头,虽还有些热,可比昨日好了许多,顿时放下心来。陈廷耀见陈冰进了屋,甚是惊讶的说道:“二娘,这才甚么时辰,你怎的回来了,鱼不捕了吗?还是爹爹另有事情吩咐你去做了?”说完便挣扎着想要起来。
陈冰扶着陈廷耀坐靠在边上,凑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哥哥,我问你呀,你说红尾白水鱼,放到县城能卖多少钱啊?”
陈廷耀摇摇头,说道:“这红尾白水鱼已是很多很多年未有人捕获过了。我记得爹爹曾说过,三十年前鼋头村有人捕到过一尾二斤左右的,当时卖去了湖州城,价钱在三十贯,这在当时已是天价了。”
陈冰听后喃喃道:“二斤是三十贯,那我这条估计着有三斤多些四斤不到,那怎的也要五十贯才可以了。”
陈廷耀却是没听清她自语了些甚么,问道:“二娘,你说甚么呢?甚么四斤不到,五十贯的?”
陈冰起身给陈廷耀倒了杯水,而后坐在他身边,冲着陈廷耀微微一笑,眉眼一弯,笑声清脆,小声说道:“哥哥,悄悄告诉你哦,我今日捕获了一条红尾白水鱼,有四斤重呢。”
陈廷耀似是还未反应过来,一脸懵懂的看着陈冰,连问了几遍“甚么鱼”,陈冰嗤嗤笑道:“哥哥,是红尾白水鱼啦。”
陈廷耀两眼放光,猛的握住了陈冰的双手,激动道:“二娘,此话当真?你真的捕到了?”
陈冰食指竖于唇前,嘘声道:“嘘!小声点,莫要被别人听去了。真的捕到了,现就养在大水缸里头。哥哥可要去看看?”
陈廷耀忙站起身子,急道:“快快快,你这就带我去看看。”
陈冰搀扶着陈廷耀,二人到得水缸边,陈廷耀见里头鱼篓内果然有一尾红尾白水鱼,那鱼力气也是真大,性子也极是凶悍,不停的撞击着鱼篓,想要从中脱困。陈廷耀心中乐开了花,那红尾白水鱼似是一剂良药,使得他身上的病痛突然之间好了许多。陈廷耀正待要说话,却被陈冰抢先说道:“哥哥,还是回屋去罢,外头仍是有些凉的,你病未痊愈,仔细寒气入侵。”而后紧了紧陈廷耀的手,细声道:“莫要往回看,三哥在东屋那边盯着这里看呢。”
回到西屋后,陈冰忙关上门,陈廷耀却说道:“二娘,刚才是廷俊躲在后头偷看你我?他没看见水缸里的鱼罢?”
陈冰摇摇头说道:“应当没有,他是在东屋里头朝这边偷看的,你我又是侧对着他,说话声音也轻,他应是听不见才对。避免夜长梦多,哥哥,快告诉我,我该如何把鱼送到县城里去卖?”
陈廷耀说道:“柴房里有一只赤色的大水罐,若是鱼少的话,我便会背着它去县城卖鱼。那鲤鱼和鲢鱼就不必带去了,你止把红尾白水鱼放入罐内,灌入新鲜的清水,把大水罐放在你的背篓内,背着去县城应当无事。白水性强,不易死,你脚程赶的快一些便是了。哎,可惜我身体未愈,否则我陪你一道去了,你一人前去我着实放心不下啊。要不你让李芸娘同你前去,你看如何?”
陈冰想了想,却说道:“不,哥哥,我想过了,芸娘今日在老宅要忙着缝制布囊的,另外从方孟山那里买的硫磺硝石今日会到,芸娘须要留在老宅里清点数目的。等哥哥痊愈了,还要全力配制硫磺硝石的,这自生火的买卖是你我三人的未来,是绝不能落下的。”
陈廷耀点头称是,说道:“待我好了,我就去帮芸娘配好那硫磺硝石。二娘,这鱼出水的时间越长越不好,就算是活的,等送到那里时也会变得有气无力,那就成了酒楼掌柜讲价的由头了。时间不等人,你快去快回。这事情我暂时不会对爹爹和娘说的,哥哥陪不了你一起去了,你路上一切小心。”
陈冰心中感动,也不多言语,辞了陈廷耀后,寻出了那只赤色大水罐,灌满了水,她生了个心眼,背对着东屋,把鱼赶进了水罐内,而后放进背篓,看了眼天色,算了算时辰之后,心中更加有数,便既出发去了长兴县城。
陈冰在院子里所做的这些都被东屋内的陈廷俊看在了眼里,他咧嘴冷笑,十指被压的啪啪作响,冷哼一声,转身正欲离开,文五娘却拉住了他,说道:“三郎,你这是又要去你婆婆那里吗?娘还是劝你一句,莫要万事都听你婆婆的。二娘是你姊姊,大郎是你哥哥,你可不能甚么事都与他二人做对。”
陈廷俊挣脱了文五娘的手,斜眼瞧着她,冷声道:“婆婆能给我饴糖吃,你能给我甚么?你甚么都给不了,这东屋里头的钱没有一文是你的,那都是爹爹的,爹爹不给你,你也不许拿。哼,你很没用,只配挨爹爹的打。”
文五娘心中酸涩,更觉羞愧,不想自己孩儿会如此奚落自己亲娘,只是她性子本就懦弱,加之陈廷俊的性子极像乃父,因此文五娘便有些怕他,也就不敢再接话。
陈廷俊睨眼看了看文五娘,心中冷哼,也不再理她,走出了东屋,到了院子内,正想去正屋时,他心念一动,掀开了那只大水缸的盖子,看着里头三条大鱼心中有些疑惑,可自己脑袋并不如何聪明,想多了怕费神,便盖好了盖子,绕过院子,走到正屋门前,掀开了帘子,便径直走了进去。
罗三娘坐正屋中,手里摸出一枚金丝党梅扔给了陈廷俊,她和陈廷俊也不多话,问道:“如何?”
陈廷俊把金丝党梅塞入口中,说道:“二姊今早出去捕鱼,我跟着她出了门,未见甚么异样。可她才去了一个多时辰便回来了。我想一个时辰能捕到甚么鱼,便跟着她回来了。她回到西屋后不知和大哥说了些什么,他二人又出到院子里翻开水缸看了看。而后又进了西屋。大约半盏茶的工夫,二姊背对着我从水缸里捞出了鱼装入了水罐内,放到她的背篓里就走了。”
罗三娘听后却是笑道:“廷俊啊,这有甚么好奇怪的。我听闻昨夜廷耀染了风寒,今日便是陈兴祖代他去田里犁的地,你二姊代父去捕鱼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背着水罐出门定是去卖鱼了。若是这类无甚打紧的事情,以后便不用来说了。”
陈廷俊说道:“婆婆,奇怪的不是这些。等二姊出去后,我去看了水缸。那水缸里有一条大鲤鱼,二条大鲢鱼,若是二姊去卖鱼了,为何不带上这三条大鱼?”
罗三娘奇道:“哦?还有这等事?去卖鱼却不带鱼,这二娘葫芦里到底卖的甚么药?廷俊,你再对婆婆说说,二娘这段时日来可有奇异举动?”
陈廷俊想了想后说道:“奇异举动到是没有,就是她常往牛郎中家跑。我还见过她带着野菜去他家里。”
罗三娘想了一会没想明白,便又扔了一枚金丝党梅给了陈廷俊,摇摇头说道:“好了,廷俊,你先回东屋去,若是有事情,婆婆自会喊你去办的。”
陈廷俊知她是要和翁翁商量后才做之后决策,便不再多说甚么,欣喜的拿着那枚金丝党梅,欣然应允之后,便退出了正屋。
罗三娘进了内堂,她心中颇为纳罕,看了眼陈大维,说道:“大维,莫不是廷俊看错了,二娘装了吃食送去给地里的兴祖了?”
陈大维冷笑道:“或许是,又或许不是。我在意的不是这些,你没听廷俊说她常往牛郎中家跑?”
罗三娘也是冷哼一声,说道:“哼,那又如何,牛郎中是她的救命恩人,多去看看也是稀松平常之事。”
陈大维若有所思道:“我在意的偏偏就是这个。按常理来讲,你说的没错。可牛郎中家在村西头,我老陈家的老宅子也在村西头。虽然我还想不透这二者之间有何关联,可二娘老往那里跑总是有原因的,断然不会是报答救命恩人如此简单,要报答的话,平日里多送些东西便是,何必天天跑去?”
罗三娘却觉得陈大维想的有些多,摇摇头说道:“我看还是你想多了,二娘不过一个乡下村女,去看牛郎中和家里老宅子能有甚么关联?”
陈大维哼了一声,说道:“我是渔人,自小便听过一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还是去给廷俊说说,等二娘回来后,让他去老宅子看看,若是无事那是最好了的。”
此时的陈冰也好不容易走到了县城。站在吴家脚店的门口,她弯着腰,气喘吁吁的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背篓,心里恨恨道:“回头把你卖了,我一定要看着你被放入锅内,哼,最好还能看着你被吃掉,那样才解我心头之恨。”
陈冰背着这条鱼一路走来,期间的艰辛只有陈冰自己心里最清楚了。红尾白水鱼性情极其凶猛,受不得半点束缚,在水罐内不停的撞着水罐内壁,想要冲破这层束缚。这可苦了背着它的陈冰了。她本就瘦弱,这水罐加上水的分量本已不轻,外加红尾白水鱼的冲击力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而每一次的冲击均能使得她站立不稳,更是让她险些几次摔倒于地,路人还道是她腿脚不便,纷纷投来异样且同情的目光,让她这一路上难堪不已。
陈冰歇了口气,喊道:“吴掌柜可在?”
吴掌柜走出店门,看了一眼陈冰,想了会儿,说道:“哦,你是陈廷耀的妹妹陈二娘罢?”
陈冰点点头,那吴掌柜左右看了看,却是问道:“二娘,那日同你一道前来的小娘子今日怎的未同你前来啊?”
陈冰心中一怔,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味,便说道:“哦,她家里还有事情,不便前来。今日是我和我哥哥一道来了,哥哥去了城里杂货铺先买些杂货,因此便让我送鱼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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