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过的飞快,陈冰来到这大楚朝也已经半年有余,对于这渔家女的生活也早已适应了,只不过,对这比前世更加炎热一些的两浙路的天气,她着实是不习惯,心中更是颇有微词,按其过去的认知,过了端午天气虽热,但却不湿。然而这大楚朝的两浙路天气,既热又闷,而且潮湿腻黏,这洗了的衣裳,即便晾上一整天,都不见得干得了,着实让人难受异常。
随着自家后院中公鸡的阵阵打鸣之声,陈冰也早早地起了床,她漱洗了一番后,照旧在前院里头打这太极拳。罗三娘睡的浅,这鸡鸣之声便让她无法再度安睡,她虽心中暗骂,却也只得起了床,套好了衣衫,端着夜香,出了正屋,正瞧见打着太极拳的陈冰,陈亦是看见了自己的婆婆,她笑吟吟地同罗三娘招呼了声婆婆早,罗三娘假意点着头,心中却极是不喜,心道:哼,装腔作势的小娘皮,看我以后如何收拾你!
陈冰打完了太极拳,趁着空中还能微微吹过些不算太热的风,赶忙去了厨房,做着一家人起床后便要吃的早食。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工夫,简单的水饭,野菜加豆豉便做好了。
此时文五娘方才从东屋中出来,她打着哈欠进了厨房,见已做好了的早食,面色微微有些发红,心中更是有些惭愧,对陈冰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二婶昨夜睡的晚了,今早便贪睡了些,这,这没成想,二娘你一人把早食都做好了,真有些过意不去啊。新
忙碌了半天的陈冰早已热的汗流浃背,浑身腻黏,腻黏的,难受至极,便不想对文五娘多说甚么,只是简单的应付了几句后便出了厨房。而原本空中还能飘来一些的微风,如今也全然没了踪影,虽然天气有些阴沉,可却如同在一只大蒸笼内一般,闷热难耐。陈冰无奈,只好再次打了一盆清水,简单地给自己擦拭了一番,而这清凉的凉水一经着身,整个人也舒适了许多。
少倾,李芸娘小跑进了院子,陈冰刚泼了木盆中的水,见来的是李芸娘,笑道:咦,芸娘啊,今日来的可早呀。她见李芸娘背着背篓,心想她定是要去送香菇了,便说道:前几日你不是去过城里送过菇了嘛?怎的今日还要去送?
李芸娘叹了口气,说道:昨日得意楼的秦掌柜遣人来我家,说过几日会来一贵客,要做的几道菜里头都会用到香菇,他店里已有的怕是不够用,便想让我娘再送一些过去。牛郎中今日要来家里为我爹爹看诊,因而我娘便走不开了,那只能我去送香菇了,可我一个人去有些害怕,我想,要是,要是二娘无甚事情的话,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呢。说罢,李芸娘看向陈冰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期许之色。
陈冰心知去年在长兴县城发生的被掳之事,对李芸娘的影响很深,即便事情已过去了大半年,她仍是对此心有余悸的,更是不敢一个人去长兴了。陈冰有些心疼李芸娘,忙点头答应道:好啊,原本明日是要给葛东家送些自生火的,既然今日要进城,那便今日送去,正好也能陪你去城里走一遭,当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呢。芸娘,你等等,我回里头同我娘说一声。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陈冰从西屋出来,她在里头简单的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拉着李芸娘,笑道:走!上城里去!
二人先去了一趟西院,陈冰背上一背篓的自生火,便同李芸娘一道去了张六郎家。哪知张六郎昨夜与方孟山阿五阿六等人饮酒饮了个通宵,饮的烂醉如泥,仍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陈冰无奈,二人只得重回了西院,陈冰拿了两只竹筒,在里头灌满了清水后,二人便步行去往长兴县城。
因这天气十分的闷热,外加不是甚么大节大日,亦非朔望之日,兼之刚过了端午,故而这官道上并无甚么行人,显得极为冷清。陈冰心想还好有自己陪着芸娘一道出来,若是她一人走于道上
,怕是走不出几里路,便要往回跑了。
二人有行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的工夫,已能遥见长兴县的城楼了。陈冰心中盘算,应能在晌午前把香菇和自生火的事情都办好,再和芸娘一起吃碗馄饨后便能早些回家,若是回的晚了,耽搁了做饭食的时候,娘又要挨骂婆婆的训了。
此时,从边上小路上转来一身着白色衣衫的男子。那男子似是饮醉了了酒一般,脚步虚浮且踉跄,就在陈冰二人要打他身边而过时,那男子忽的向前仆倒在地,陈冰心头一惊,李芸娘更是如同一只惊弓之鸟,险些叫出了声,拉着陈冰的衣衫,直往她身后躲。
陈冰见那男子晕倒,忙蹲在他的身旁,把他翻了个身,只见那男子面色瞧着似是三十上下,生的颇为清秀,除了嘴唇干裂,脸上有其摔倒时的擦伤和胸前衣衫的几处破口之外,全身上下斌斌无明显的外伤。
李芸娘心中既害怕又好奇,她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看了两眼,拉了拉陈冰的衣袖,小声问道:二娘,他是不是喝醉酒了摔倒的呀?
陈冰摇摇头说道:他身上没有酒味,应当不是醉酒引起的,至于他是不是另有隐疾,这就不好说了。此时事情紧急,对陈冰而言,是救人要紧。说罢,她先是把了那人的脉,也顾不得甚么男女大防,取出了几枚随身携带的银针,撩开那男子的衣袖,在他手臂上的肩髎穴、曲垣穴、肩贞穴、商阳穴分别刺入了一枚银针。
将将刺完第四针,一股倦意忽的侵袭陈冰的心头,她险些因此摔倒在地上,好在边上李芸娘把了一把,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她叹了口气,强忍自己的疲乏之感,扯开了那人胸前的衣衫,以兰花手势,在他的三焦俞穴、气海俞穴、关元俞穴和肩中俞穴四处大穴又各刺入了一枚银针。这回陈冰学乖了,双手撑着自己的双膝,慢慢地,慢慢地,非常缓慢地,直起了自己的身子,靠在了一株被砍的只剩下半截木桩子的树干之上,方才松了口气,疲乏之感虽比方才更为强烈,可好在有了准备,便没再出甚么意外。
李芸娘跟随陈冰日久,也已不是当初天真烂漫的乡野小女儿,如今也会看些眼色了。她见陈冰面色煞白,直冒冷汗,忙把竹筒递给了她,并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拭着陈冰脸上的汗珠。而几口凉水下肚后,陈冰顿觉舒爽适宜了许多。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陈冰强撑着身子,将所扎的银针以兰花手势一一拔出。也只不过两息的工夫,那人蓦地睁开双眼,猛然坐起身子,似是牵扯到了胸口的内伤,疼得他又弓起了身子,双手捂紧胸口。
陈冰最怕的便是他有了内伤,忙上前蹲下身子,对他说道:你快快躺下,让我看看是受了甚么样的内伤。
那男子依言躺下,并随口问道:方才是小娘子救了我?
陈冰并未回他话,仍是仔细查看着他胸口的伤势,那人虽未得到陈冰的答复,可看此情形,便心中明了,口中称谢道:多谢小娘子的救命之恩!
陈冰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她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说道:你胸前左边第三第四节肋骨断了,右边的第二第三节肋骨断了,不好办,不好办呀。
那人苦笑道:果不出我所料,那人,呵,我今早出门办事,不慎跌倒,却原来是摔断了骨头。哎,有劳小娘子费心了。我歇一会儿就好,没事的,小娘子若有事要进城的,还请先行一步。
李芸娘凑到陈冰跟前,小声问道:二娘,我听我爹爹说过,这骨头断了,只要没与肌肤分离,不拖得时间久了,接回去便好。
陈冰摇摇头,说道:他若是手脚断了,我自也有办法替他接好,可肋骨不同,生于肋下,包裹着脏器,无处着手,因而肋骨断了最是棘手,只能靠自己养好,若是断的程度深了,怕
是很难复原了。
李芸娘微一吃惊道:啊!这么严重?!
陈冰说道:不错,我看他这肋骨断开的地方,不似自己摔倒所致,应当是被人打断的。
李芸娘吓了一跳,忙紧张的拉住陈冰,低声说道:甚么?打断的?!二娘,我看他不似甚么好人,就不要管他了,你我这就走罢。
陈冰摇摇头,对那男子说道:你这伤势,若不赶紧处理,可能会伤及心肺,重者会危及性命。你先躺着莫要动。
那男子胸口着实疼痛难忍,便只得点了点头。
陈冰左右张望一番,并未见有甚么路人,心中也甚为焦急,问那男子道:你家住哪里?
那男子回道:我住长兴县城里头,东水门边上,赵四郎家。
言罢,正巧身边有一辆马车路过,陈冰心头一喜,赶忙伸手将其拦下,那赶车之人拉停了马车,问道:小娘子有何事?
陈冰见那赶车之人甚为年轻,便行了个万福,说道:这位小哥可是正要赶车进城?
那驾车之人点了点头,陈冰欣喜,说道:那太好了,我等亦是要进城。然后指了指躺在地上男子,说道:他家住城内,如今身上受了伤,走不得路,不知小哥能否捎我等一程?
那驾车之人看了眼地上那男子,面色一暗,惊讶道:小,小娘子,他,他是怎的受伤的?
陈冰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见他晕倒在了路边,便出手救了他,如今他伤势颇重,若不能进城就医,怕会有性命之忧,还请小哥行个方便。
那驾车之人颇为爽利,大手一挥,说道:好在我车中无人,都上车!
三人仔细的把那男子抬上了马车,为了避嫌,李芸娘和陈冰并未坐在车厢内,而是坐在了驾车小哥的身旁。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工夫,那马车终于到了东水门,三人又仔细的把那人抬进了屋子,驾车小哥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便辞别了陈冰。
他驾着马车,转回到大道上,心中却是叹气道:哎,和打行的人扯上关系,这小娘子以后怕会麻烦不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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