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老树

“仓禀足而知礼节。巴人生存条件恶劣,对他们而言活着,活得更好是毕生追求。因而,对于巴人,要以利益为纽带,再用情感,文化同化之。”

“大秦历代君王,均是这般做的。之所以巴人反复,无非是因为大秦带给他们的利益不够罢了。”

许多鱼没说出口的是,大秦就没把巴人当成自己人,只当成一个补血包。打仗缺人了,就从巴蜀之地拉人。

这种模式下,巴蜀之地多纷争,太正常不过。

许多鱼见黑豚受到的冲击足够大,再教下去反而适得其反:“你先去休息,明日需护送卓然上山,”

“喏!”

木霁部离府城路途遥远,且山路险峻,人迹罕至。

为了避免不在山林中过夜,天蒙蒙亮,黑豚等人就背起行囊出发了。

清晨的湿冷,让众人身体急剧失温,黑豚决定绕道涧西部,做短暂休息。

“黑豚,你怎么来了?可是阿妹有事吩咐?”巴亚在清理一大批反叛族人之后,小日子过得甚美。

黑豚凑到巴亚家中的火堆旁,温暖的火光驱散了身体的寒气:“无事,随比布喜回木霁部一趟。天气寒冷,打扰寨主了。”

巴亚一听,连忙燃起数个火堆,好叫众人取暖。

“大巫如何?身体可还好些?”黑豚拾起一根木棍,拨弄火堆,让火烧旺些。

巴亚端来热水和栗米粥,分发给众人:“鹊的医术高超,加上大巫身体异于常人,已无大碍,只需好生调养。”

巴亚重重地将食物放到比布喜面前,凶狠地瞪他一眼:“阿妹心善,你若敢背叛他,就是与我涧西部为敌!”

比布喜一口喝光栗米粥,挑衅地对着巴亚笑。

黑豚在一旁默默观察,隐约能理解昨夜女君的教导。

“黑豚,卓然,你们去木霁部做什么?”

卓然:“去探查有没有合适的凿井之地。”

巴亚白眼一翻,不屑道:“就他们那地方,除了大树,就是枯藤,不可能有盐卤的。”

卓然起了兴致:“你为何如此笃定?”

难道涧西部有特殊的寻脉技巧?

巴亚大咧咧道:“他们部是巫咒……”

巴亚顿住,生硬地转换话题:“可需要我们同去?”

“多谢寨主好意,寨中离不得寨主。我们自去即可。”黑豚婉拒。

短暂休憩之后,黑豚偷偷在墙角处留下一串铜钱,便率众人继续出发。

直到傍晚,众人才顺利到达木霁部。

木霁部多参天大树,树与树之间多藤蔓缠绕,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枯叶。

拨开枯叶,出现在眼前的是肥沃的黑泥。

各类菌菇随处可见,鸟雀声此起彼伏。

抬头望天,只能从树叶缝隙处见到几颗星子,在一片漆黑中,极为醒目。

木霁部于树上建木屋,有形如鸟巢,有用藤蔓编制缠绕而成的窝,有直接在树干中挖洞,也有用木头建造的小屋。

比布喜的家,就是森林中最宽敞,最高大的木屋,位置也是极高的。

黑豚带着三人,同进比布喜的家。

其余人则护住卓然,挑了一处废弃树洞,将就过了一夜。

——

咸阳城,洁白的雪花从天上缓缓飘落,秦国百姓们窝在家中,思念着远在赵国的亲人。

恢弘的宫殿内,寂静无声。

臣子们恭敬地低垂头颅,不敢直视圣颜。

最前方的王座上,年迈的秦王拖着病体,正在发怒。

“20万大军,围攻邯郸,却不得寸进!赵国青壮尽失,如没牙的老虎。王陵竟不能将其吞下!”

臣子们齐齐弯腰:“大王息怒!”

秦王站起身,指着众人呵斥:“我大秦竟不能找出一良将?!”

有大臣大着胆子,从队伍中站出来:“何不让武安君重掌帅印?”

“武安君于长平,一举歼灭赵军数十万,赵人深惧之。”

“臣附议。赵国狼子野心,勾连楚魏,欲合纵抗秦。不可放过!”

“臣附议。”

……

朝堂之上,大臣们极力举荐武安君,回应他们的却是秦王的沉默。

下朝之后,秦王让太子柱前去武安君府,打探白起的意思。

太子柱带着公子子楚,子楚又带上公子政,前去武安君府。

“拜见太子柱,公子子楚,公子政。”白起躺在病榻上,艰难起身,下半身盖着黑色的熊皮。

太子柱急忙扶住白起:“武安君,无需多礼。你身子骨可好些了?”

咳咳咳。

白起几乎要将自己的肺部咳出来,脸色焦黄:“劳太子柱关心,我年岁已高,身子不似从前健壮,许是好不了了。”

白起满头白发,两颊凹陷,确实有油尽灯枯之象。

太子柱不忍心逼迫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的良将,但又不敢违背秦王之命。

太子柱陪坐良久,才开口道:“王陵久攻邯郸不下,朝中大臣举荐您为帅。您意下如何?”

白起咳得撕心裂肺,断断续续道:“吾有心无力矣。”

太子柱轻叹一声,便告辞了。

公子子楚示意公子政留下。

公子政乖乖地送大父和阿翁出门,便返回去找武安君白起。

此时的白起,双目炯炯有神,哪还有刚才病入膏肓的模样?

公子政端坐在白起对面,低垂眼皮:“武安君,你如此装病,不怕大王恼怒?”

白起掀开腿上的熊皮,笑盈盈道:“这病,可以装病,亦可以是真病。”

“为何不领帅印?您当初杀俘二十万,不就是想一举攻破赵国,立下不世功勋,重立于朝堂之上吗?”

公子政得到良师教导,并且耳濡目染之后,看待事情的角度深入许多。

白起作为魏冉一系的代表人物,若非本身军事才能出众,早就被秦王清算。

他及身后的武将集团,除了争权夺利,无路可走,也不想走。

白起双手轻锤自己的膝盖,看向公子政,这郎君犹如小树,见风长。想来,那小女郎也长高了。

公子政沉吟片刻,终究是不甘问道:“你如此做,岂不是辜负多鱼的好意?”

白起奇怪地看了公子政好几眼,戏谑道:“公子政,你在帮你的相好,挖祖宗家业的墙角?”

公子政眼神冷漠,这大秦又不是自己的大秦,上面压着三座大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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