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地面尚有百丈,心急如焚的盖楚雁已累得衣衫湿透,浑身也被峭石划破不少伤痕,忽听见妹妹的呻吟声不觉分了心,猛然间头触到一块巨石,盖楚雁登时晕了过去。
崖下是清清流淌的小溪,溪边野花姹紫嫣红,柔草青翠曳摇。
有一位秀发齐腰纤身玉立的白衣女子正悄然抚箫。
箫声低咽凝洄,呜呜然似夜鬼低啸,哀哀然若孑妇啼哭。
白衣女子无意间流波一转,见头顶黑黢黢的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再仔细瞧了瞧,竟是活人!
白衣女子心头一颤,恰恰身旁有几株迎风婆娑的柳树,遂一跃而起,衣袖中飞出两道白练,身形旋空来回数趟,顷刻间结成足可容人的大布网。
“扑腾!”非常沉重的一声,盖楚雁兄妹落在了布网上。
几株树木被压得不住晃动,半响方息。
“帮主!帮主!大事不好!”
秦良玉匆匆赶来,白衣女子翩然跃下,道:“玉姐姐,何事如此惊慌?”
她急道:“方才奴婢前去散药,听人传言‘千古情债’重现江湖!”
白衣女子正是无情帮的帮主冷飞霜,端的目澄寒潭冷若冰霜,眉宇间轻愁点点。
听罢秦良玉的话,她淡淡说着:“‘千古情债’在阮凤竹手中,此时阮凤竹现身江湖,此物自然重现,这又何必大惊小怪?”
“不是的!不是的!”
秦良玉额上冒了汗,双手齐摇:“传言却说‘千古情债’在京城的一名青楼女子手中,江湖中各门各派已纷纷赶往京城,帮主,这下岂不糟了?”
冷飞霜大出意料,道:“不可能吧,怎会在青楼女子手中?这消息确实可靠么?”
“奴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似乎一夜之间江湖上便传遍了,那座青楼叫‘莹玉楼’,那青楼女子名叫郑宝娟。”
“这可奇了。”
冷飞霜蹙眉道:“到底是真有其事呢,还是有人故弄玄虚安了什么诡计?难怪玉姐姐去了许久。”
“倒不全为这个。奴婢回来时碰上奇妆浓抹的十余人,口口声声说奴婢坏了他们的大事,要抓我。幸亏紫檀堡盖楚鸿救了我。”
“哦,我这里救人,你那里倒被人救。看看此人是谁。”
冷飞霜携秦良玉跃上布网,“咦,是他?”
秦良玉问道:“帮主,您认识他?”
“他是今日早间西山瘟神庙救我的人。”
冷飞霜淡淡答着。
盖楚雁的身上有鲜血淌出,即使人事不醒,他的两臂仍死死的搂住了妹妹。
“哼,就会肉麻兮兮的疼他妹妹!”
冷飞霜贬了他一句,回身跃下地,取出绢帕自溪中溽湿了又复上来,看了看人事不醒的盖楚雁不由皱眉。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将二人分开,亲自蹲身细细的为盖楚雁将血拭净,敷上止血药物,方坐下与秦良玉闲聊。
夜深了。
一阵飒风袭来,天地为之清爽。
黑黢黢的天空黯淡无光,不时耀眼的打着亮闪,忽然传来的几声轰隆隆的闷雷将盖楚雁震醒了。
恍恍惚惚间,盖楚雁喃喃叫道:“雪儿妹妹,雪儿妹妹!”
一睁眼瞧见白衣女子,盖楚雁喜道:“雪儿妹妹,你没事就好!”
一把猛地抓住,冷飞霜冷冷说道:“看清楚了,谁是你的雪儿妹妹?她在那儿呢!这样一个大男人,开口闭口的雪儿妹妹,不嫌肉麻么?”
盖楚雁认出抓的乃是城东散药的“瘟神奶奶”,顾不上她的挪揄,盖楚雁转身扑到妹妹身边。
盖飞雪尚且昏迷不醒,所幸并未受伤。
盖楚雁喜上眉梢长出口气,转眼看清自己竟是在倚树结成的布网上,忙朝冷飞霜躬身谢道:
“多谢‘瘟神奶奶’救命之恩!哦,‘瘟神奶奶’喜欢跪拜,即如此,盖某叩谢大恩!”说罢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却是诚心诚意。
秦良玉被逗笑了,冷飞霜却早闪开身,喝道:“你作什么?!”
“叩谢‘瘟神奶奶’的救命大恩哪!”
盖楚雁嘻嘻笑着,嘴唇不时被伤口牵制的一裂一裂的。
“算了!今日早间你帮了我一次,眼下我救了你一命,两相扯平,互不相欠,你,”
冷飞霜一挥手,“带上你的雪儿妹妹快走吧!”
“那哪成啊!”盖楚雁含笑的眨着大眼,道:“‘瘟神奶奶’救了在下的命,好歹也得告知您的贵姓芳名,好让在下立长生牌位日夜供奉哪!”
见他郑重其事的将‘瘟神奶奶’翻来覆去的一再提及,而且装作特别虔诚恭敬的样子,忍笑搭讪的真是滑稽到了极点,秦良玉不由得展颜又笑。
其实盖楚雁并非故意贫嘴,只是白衣女子的长相与二娘酷肖,他一门心思的胡说乱侃只是想问个明白。
冷飞霜烦他缠杂不清,遂道:“我叫冷飞霜。”
“啊哟,难怪我全身发冷呢。咦,既然你有名字,何苦装神弄鬼的让人家喊你‘瘟神奶奶’,对你又跪又叩的?”
盖楚雁铁定主意非弄清楚不可,便有一没一的说着,眼睛却直直盯住冷飞霜。
岂料冷飞霜再不言语,下死眼也盯住他。
两人默然对视半响,盖楚雁讨饶的连声叫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行不行?雪儿妹妹,雪儿妹妹呐,你快点醒过来,人家下逐客令,撵着让咱走哪!”
冷飞霜拿起搭在一边的湿绢帕,轻移莲身走到盖飞雪近前,道:“要让她醒有什么难的?”
说着,将冰冷的绢帕照盖飞雪的脸凌空掷去。
“喂,你干嘛!”
盖楚雁心疼不已,顾不上伤口的疼痛跳起身将湿帕扔向半空。
“该死的!”
冷飞霜登时容颜大怒,飞身接住湿帕莲足一踏地又复跃上布网,用手点指盖楚雁怒道:
“盖楚雁你好没良心。我真是多余的好心救你!”
说完,冷飞霜怒气冲冲的不知怎么一弄白练倏的缩回。
便恨冲冲的携了秦良玉跃下布网。盖楚雁急忙抱起妹妹,也飞身落下。
盖楚雁脚一触地,疼的钻心,他呲牙咧嘴的叫道:“喂,飞霜!你别动怒!我不是有心的,飞霜,飞霜!”
盖楚雁朝她的背影喊着,她却头也不回,充耳不闻。
先是凉帕一激,又有落地一震,盖飞雪悠悠醒转。
她揉揉眼,问道:“二哥哥,这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