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到现在还没勇气!没有冲破世俗、傲视闲言蜚语的勇气!”
秦良玉猛地站起身,怒容道:“众人的眼光算什么?嗯,我问你,它和你一生的幸福、和你与心上人日夜厮守的舒心快乐相比,算得了什么?你说啊!”
她猛地凑近阮凤竹,直着眼问道:“你说啊!你说!与其两个人痛苦的要死要活,倒不如索性抛开一切,只管随心如愿的追逐幸福!对不对?”
屋中倏的白光一片,天空中厉闪疾雷划过,仓啷啷千年宝剑出匣一般。
紧接着,狂风夹着急雨呼啸而来。
“古有梁祝憾缘、织女之恨,近有我与千郎人鬼殊途、有苦难言有泪难尽,这么多悲惨的例子摆在面前,你不吸取教训、不好好珍惜盖大哥,难道仍愿重蹈覆辙么?!”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很。
呼呼的啸风中,夹杂着不绝于耳的唏哩哗啦劈里啪啦之声。
阮凤竹无力的伫立,耳边回旋着秦良玉字字句句锥肠诛心、催人泪下的言语。
许久,许久,她仍在想着。
又一道巨闪,划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床上盖楚鸿死人一样的面容。
阮凤竹登时无力的瘫倒在床边。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风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绞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秦良玉叹道:“放翁一曲《钗头凤》,道尽世间多少情之所衷。惧怕东风恶,便任由愁绪经年萦索,直到一切全成错!错错!”
“凤竹姐!你非要错到无法回头,方才能明白:世上除了真情,其它的根本全不重要么?什么狗屁人言口舌,什么骗人的礼教习俗,都是牛粪!猪屎!”
秦良玉动情的自肺腑间喊叫:“盖大哥看你的眼神满是爱怜和呵护,试问一个男人要如何深深的爱一个女人,才会有那种眼神呢?至于他对你的担心、护持、关怀,生怕你有些许的损伤丝毫的痛苦,这些,还不能够证明盖大哥的心吗?还不足够让你为了他不顾一切么?”
她扳过阮凤竹的肩头,啜泣道:“凤竹姐,别再自误了!等到一天大错铸成,你会有后不完的悔!世情薄,人情恶,哈!哈哈哈哈!”
秦良玉已然失态,她突发狂笑,脸上已挂满了泪痕:
“看看盖大哥吧,他现在和死人有什么区别?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他要真有个三长短,你可……”
她猛地顿住,不忍心说出不吉利的话来,细细一想,又实在是为他们悬心,情急之下,竟大声的连连咳嗽不止。
再想想,自己实是一片真心为了他们,若不说又不甘心,遂道:“盖大哥自打出世受的苦太多了,如若连你都不给他幸福,这一生一世,只怕他不会再有开心的理由,更怕他永远难有一笑。心里的苦、世情的苦、相思的苦,这么多的苦你要他苦到几时?”
秦良玉恨不得掏出她的心窝子,喝问:“究竟你怕、你顾虑,就不想想,只因为你的懦弱,你得自私,你们两个人得陪上终生!日日夜夜痛苦纠缠,生不如死,末了再搭上盖大哥一条命,你便不怕不顾虑了么?!”
说罢,她恶狠狠盯着阮凤竹。
半天,阮凤竹仍木着脸不言语,秦良玉气得还欲再说,却只长了张嘴,一赌气踹翻了桌子,回身走了。
剩下了阮凤竹,一个人呆呆的、傻傻的、木木的、痴痴的,伴着虚弱的几无气息的盖楚鸿,还有窗外的滴滴答答。
外面传来秦良玉断断续续的泣声,夹杂着《钗头凤》的曲子。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阮凤竹知道秦良玉说不下去的话是“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只怕你空有山盟海誓,却无处锦书相托。”
只觉心被锥子狠狠的一下一下的扎着,一阵一阵抽筋的疼。
“如果楚鸿真有不测……”
阮凤竹倏的闭了眼睛,陆放翁满心追悔爱妻以至凄惨羸弱的样子,似乎在眼前浮现晃漾,还有那被黄昏的雨水打湿的花花草草,经晚风一吹,已经干了,而自己流淌一夜的泪水,直至天明时分犹自未干,残痕还在。
阮凤竹不敢再想,真的,她不敢再想。
反反复复,她念叨着“雨送黄昏花易落”。
真是雨水掺着一行行的伤心寒泪,冷风峭对一声声的忧愁叹息。
东方渐渐发白,雨,住了。
阮凤竹就这样傻了一夜。
次日清晨,秦良玉一手端着药碗走进,沉着脸道:“请让让,他该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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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凤竹忙接过药碗,细声说道:“我来吧!”
秦良玉也没坚持,大咧咧坐到一边瞧着。
阮凤竹舀了一匙药,小心翼翼的喂盖楚鸿,只是他的牙关紧咬,药水进不去,全顺嘴角淌了出来。
阮凤竹不由心急,忙伸手扒他的牙齿,然而弄不开。
阮凤竹求助望向秦良玉,眼中满是乞恳之色。
却见秦良玉将头一扭,俏嘴一撇,一副“瞧你怎么办”的神情。
阮凤竹无法,急的喊叫道:“楚鸿,我是凤竹,我是凤竹!你把嘴张开,好不好?”
一头说一头强掰盖楚鸿的牙关。
“白费!”
秦良玉见阮凤竹满头满脸急的都是汗,心想将她错磨的也够了,不禁心软,道:“你把他的唇掀开,药从来都是打牙缝里往下滴的!”
说着,凑到近前,翻开盖楚鸿的嘴:“喝一成洒九成,咳,没办法!”
阮凤竹眼酸了,强忍着,问道:“那,吃东西怎么办?”
“嗯?!吃东西?他吃的下东西就好了!”
秦良玉愤愤然回了一句。
直到喂完药,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连几日,阮凤竹不断的一声声的呼唤盖楚鸿,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精诚所至,盖楚鸿的面容渐有血色,不仅阮凤竹大喜过望,连秦良玉也欢喜了许多。
这日清晨,阮凤竹说要去买药,嘱托秦良玉好生照管盖楚鸿。
不料,阮凤竹前脚刚走,盖楚鸿便挣扎着睁了眼皮,第一眼见到的是秦良玉,盖楚鸿心里“轰隆”一翻,艰难的说道:“似乎是凤竹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