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一眼没瞧

话说到这儿,门外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张嫂忙收口不言,起身开门。

不一会,满面春风的盖九霄走进笑道:“三妹,今天身子好些吧?天不亮我就赴宴去了,怕扰了你也没过来说一声。”

原本很熟稔很贴心的结义大哥,此刻在阮凤竹心中却有点说不出的疏远。

她只微微一笑,算作回答。张嫂识趣的退了出去。

沉默了一时,阮凤竹淡淡的问他:“鸿儿呢?怎的也没见着他?”

“哦。”

盖九霄道:“他收租去了。方圆左近的邻里乡亲因感念他,一年四季常有奉敬,但他不肯要。紫檀堡堡丁数千,他也不肯拘管着,都放出去租种盖家的土地,年年只需缴租粮即可。今个儿是金水村了。”

“你们一起出的门?”听他了解的这样清楚,阮凤竹颇为诧异,因她夙知父子二人是水火不同炉。

“怎么会?他怎么会和我一起出门?那小兔崽子见着我的面一张小脸嘟噜的死猪似的,恨不能一生一世也不见我,避开我,就好像我是瘟神!我算是看透了,人家的儿子对爹那是礼、敬、恭、从,我盖九霄养的儿子纯粹是养了冤家!”

盖九霄气恼的黑面皮变成了紫面皮:

“就他的心里,早不知杀了我多少次,真是养着一只夜猫子,早晚得防备他啄了我的眼珠子!也不知道他娘怎么生出这样忤逆的小畜牲!……”

盖九霄好容易找到能够倾泻怒火的对象,就象泛滥的河水似的,再难控制的喋喋不休的诉说着。

门“砰”的被撞开了。

阮凤竹一惊,忙抬头看去,却见盖楚鸿刀子一样的眼神灼辣辣的朝盖九霄剜来,恨不得立时用眼神杀死他。

盖楚鸿紧咬着双唇狠狠的、直直的盯了盖九霄半响,方道:

“阮姑娘,你跟我来。”

说罢,转身就走。

阮凤竹瞧了盖九霄一眼,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顺从的跟了盖楚鸿而来。

眼看他来到后院阁楼,说了声:“阮姑娘请进!”

同时运气丹田双臂齐挥推向阁楼大门。

阮凤竹这才发现,大门竟是千斤巨铁所铸,臂力不足千斤绝然推它不开。

阮凤竹不由暗自惊讶的一皱眉,难怪鸿儿敢说未必输于大哥的狂话,依小小的年纪已身负如此的功夫,他武功超群自是指日可待之事。

阁楼的门檐上用朱笔写着五个大字:擅入者无耻。

原来,盖楚鸿不愿任何人进入阁楼,所以将门用千斤生铁铸成。但他明白铁门挡得了别人却挡不了盖九霄,遂命人写了这五个大字。

据他想,盖九霄是绝不可能甘冒无耻之名而擅入其内的。

盖楚鸿道:“你曾劝我不要恨他,也曾说过这样是不孝,可是阮姑娘,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会恨他入骨?”

不等阮凤竹答言,他“蹬蹬蹬”几步上了楼,径自来到床边柜前打开了柜门,一封封推扎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信登时映入眼帘。

阮凤竹见了这些足有千封的书信不禁惊愕得瞠目结舌。

盖楚鸿黯然说道:

“阮姑娘,看到这些书信了么?它们都是我母亲托人送去给他的。新婚三天盖九霄不辞而别,母亲不仅不怨恨他,还瞒了阿公阿婆四处打探他的讯息,一封又一封不停的给他寄书信。”

“小的时候,我见的最多的便是泪水了。”

盖楚鸿抬起头来,盯住阮凤竹又漠然地转了头,道:

“很多时候,我从梦里醒来总发现母亲偷偷的垂泪,问她哭什么,她说:‘没有哭,是眼睛迷了’。

终于有一天,我冲口问道:‘为何娘的眼睛每天都被迷住?鸿儿知道,娘是在想他,那个不管你、不管阿公阿婆的盖九霄!’”

阁楼里一下子寂静了,丝丝风声掠过送来几声鸟鸣,压过了他愤恨话语的余音。

过了好半响,盖楚鸿才继续说道:“母亲当时吓住了,像那日坟前你吃惊的样子。”

盖楚鸿转头望向窗外遥渺无际的穹天碧野,“那年,我只有三岁。可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已经尝尽了无父了孤苦,看尽了母亲的泪水。”

阮凤竹发现盖楚鸿的睛中渗出清泪,转了几转。

他硬生生闭眼将之吞下,又突然睁大了眼睛攥起双拳似要擂打前胸,愤懑之情溢于言表的喊道:

“每天都在看哪,泪水,母亲的泪水我每天都在看哪!可我能怎么办?”

他哭道:“劝也没用,说也没用,廖姑娘你说,除了恨盖九霄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阮凤竹叹息着点头,心道:“鸿儿还真是命苦!”

“后来,阿公教我习武,阿公说,‘鸿儿真是天生的习武好苗子,天资聪颖一点就透!’不错,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便发愤习武,因为,我要练好武功,好为母亲报仇!”

阮凤竹惊呼一声,失口道:“什么?报仇?”

盖楚鸿回身看了阮凤竹一眼,继续道:“惟其如此,母亲除了挂念盖九霄也为我担扰。六岁那年,阿公被仇家打得惨然归天,母亲求人捎了家信让盖九霄回来奔丧,好让阿公入土时能有孝子相送。”

盖楚鸿说至此,长长吸了口气,眉宇神间冷漠而又骇人。

仿佛沉浸在辛酸的往事中,他半响无语,待到平息了心头怒气,他吐了口气道:

“阿公活着的时候恨透了盖九霄,骂他不是盖家子孙,盖明洲无此不孝逆子。

可是,母亲知道,在阿公的心底是最最盼望儿子回来的。

然而,他并没有回来。”

阮凤竹已听得双睛润湿,强忍着不让泪水滑下。

此刻却讶然插口道:“即使大哥是铁石心肠也绝不可能不赶回来为老人送终啊?!”

盖楚鸿“蹭”的窜起万丈怒火,猛的一拍柜子,咆哮道:

“哼,他之所以不回来是因为压根儿就没有看信,所有的家书都未曾开启,盖九霄原封不动的命人退了回来,一眼都没有瞧过!”

盖楚鸿气得浑身颤抖,几带哭腔的喊道:

“这里的每一封信都浸住了母亲全部的思念、牵挂和深爱哪,盖九霄却从未拆开过!阮姑娘,阮姑娘!你说,让我怎么能不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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