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这边也压上所有赌注。”
维奥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这样干脆利落地回应。
第一轮跟注,梭哈。
赌场里的传奇和赌徒中的天王不约而同地犯下相同的愚行。
透明而又封闭的房间内,维奥斜睨了眼身畔担任荷官的等离子团成员,仿佛是在催促下属,让他赶快把这边的全部筹码向前推出。
荷官显然被上司充满魄力的赌博震慑,战战兢兢了一阵后,开始流着冷汗一摞摞移动起筹码。
发牌员由部下担任的好处在此时就体现了出来——规则容忍的范围内,维奥可以随意地任性行事,就连梭哈下注都能如此轻松写意。
就这样,黑白台面上全部的筹码移动起来,像极了奔赴战场的士兵,沉默而坚决地朝着中央区域云集。
城堡与山丘般的外观不复存在,现场只剩下了紫色的筹码海洋——一片价值两百亿联盟币的海洋。
如果操作得当的话,这样规模的资金可以轻而易举地收购几十家上市公司,甚至有机会垄断两三个暴利行业。
但在此时此刻,这些筹码不过是赌徒们比拼欲望的道具。
“作为一名赌徒而言,你的策略还算是不错啦。”
鳞光熠熠的紫色海洋后方,维奥依旧是一派从容的模样。他居高临下地夸奖起越橘来——
“可以看出,你对我的算牌技术有过一定的了解,知道在赌局分析的算式之中,即便是盖牌清洗的底牌,也必须要作为倾向性的指示信息被纳入算式之中——这是公式中唯一依赖人类判断的部分。因此在赌局的开始阶段,你就决定针对这点进行进攻,试图通过不断地弃牌以及逼迫我弃牌,来让我对牌堆产生错误的预测。”
“既然露出苦笑丢掉手牌,那它们一定是点数低微的杂色吧?既然忍住胆怯下重注诈唬,那么底牌就算不至于是JqKA这样的王牌,也至少应该是点数较高的手牌?既然毫不犹豫地梭哈,那么一定是抽到令人充满勇气的高级牌型吧……然而这全都是谎言!伱一遍遍地重复着这样的操作,用越来越多的变量冲击我的算式,让错误与失真不断累积起来,试图在某一时刻颠覆我的孤波方程式。”
恶系天王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悄然间隐藏到桌沿后的手,此时已紧握成拳隐现青筋。
只不过,这份忍耐被身后巨大的镜面映照得一清二楚,简直毫无意义。
“计谋值得夸奖。不过很可惜,钟面是会清零的。”
维奥用指节敲动着白色的桌沿,像秒针嘀嗒一样的震感翻山越岭,一路传递至越橘握成拳的手背。
“数学里有个着名的比喻:一列长于一个隧道的火车钻入隧道后,当它的火车头钻出来而火车尾尚未钻入隧道时,站在火车隧道外的人可以利用经验和想象自动将这列火车补全,而不会认为这列火车是残缺的。这就是所谓的火车隧道自动补全效应。”
“就在昨天晚上,在我下船挑选比赛用的扑克的途中,我便根据这种火车隧道效应设计出一套用于猜测双龙扑克牌面的分析法,用来作为补全钟面算法之中唯一需要主观操作的部分。与诡谲的人心不同,数据与算法既不会欺骗也无法隐瞒,台面上展示出的明牌能够依照固定的规律猜测你的暗牌牌型,即便无法准确命中靶心,也能转为数据库作为后续计算的参考。”
“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越橘的喉咙里传出干涩的声音。
“但我能做到。”维奥一向不急不慌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
“如果说聪明的赌徒可以用头脑里的计算来左右海上风暴一样脾气难以捉摸的人生,那么顶级的数学家便可以主宰这场风暴,亲手操纵它。我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精密地运转,或许比不上巨金怪驱动的计算机,但拼尽全力之下,便足够计算出此时赌桌之上所有的可能——你的两张暗牌、五张公共牌,五十二的七次方的概率组合在先前数据的引导之下,经过极致的压缩简化,已经成为了一道坚定不移的孤波。”
老人手指向牌桌:“我无法指明每一张牌的点数,但如今的牌型组合只剩下了19种可能情况,不管是其中哪种,都直接指向了我的胜利。”
“揭开最后的底牌吧。”
荷官将手伸向桌面黑白分界处的盖牌,他本打算连续翻开所有的公共牌,可才翻过一张,就被某个声音叫停了。
“不好意思,我还要继续跟注。”
说话的是越橘。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透明房间内出现了剧变。
立方体的底部周围,原本用作换气通风的细长窗口吹起了呼啸的强风。
呼啸的声音仿佛飞驰而过的列车。
强风之中,某类铺天盖地的东西涌入了房间之中。
一张一张、一团一团、一大片一大片……无数洋洋洒洒的轻薄物体被吹上天空,撞上透明而反光的玻璃天花板后化为暴雨落下。
荷官停下手中的动作,因为物品中的一片飞上了他的头顶,然后划到他刚伸出去的手背之上。
那是钞票。
一,后面跟着四个零,一万,是合众联盟至今发布过的最大面额钞票。虽然已经不再常用并停止流通,但作为一般等价物的价值却仍然留存。
无穷无尽般的钞票飘上天空、落到地上、洒满桌面、占据肩头、侵占视野……
“钞票这种东西,明明只是画有花纹的纸,完全无法对应其所代表的价值,却意外地深得人心呢。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便在于宝可梦联盟赋予其上的信用。”
越橘以轻佻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不知不觉间,数不尽的纸钞已经没过了双脚。
“这就是信任的力量,能使纸片变成巨款,把垃圾变成财货,把一无所有之物变得价值连城。”
钞票盖满了通风口,这时已不再有钞票飞上天空了,但钞票涌入房间的速度却毫不停歇。足有数百平方米的赌室渐渐变成了钞票的海洋。水位瞬间漫过了在场三人的小腿,并向着膝盖勇敢攀登。
“所以说,这些好看的纸片和桌面上紫色的圆牌是同样的东西,都是基于某种信用而创造出来的标志物——也就意味着,它们都是筹码的一种。甚至从某种方面来说,由于不需要经过赌场的抽水,其代表的价值还在常规的筹码之上。”
纸钞构成的海平面不断抬升,直到与黑白色的赌桌平齐,才勉强停止了上升的势头。
此时此刻,维奥和越橘的半个身子全都没入了钞票之中,只要稍微晃动,便会响起剧烈的纸张摩擦声,爱钱的人大概会特别喜欢这种场面吧?
“越橘,你这是什么意思?”
维奥隐约猜测出了对手的用意,难掩愤怒地开口质问。
他此前检查过通风口,但由于只关注了能否为赌局提供暗示这点,只查看了是否有摄像头或灯光引导,而忽略了狭窄管道下方的装置……
现在的透明房间就像是一个塞满了钱的超大号存钱罐,从甲板上已经看不到两位对决者的身影了,目所能及之处全是沸沸扬扬的联盟钞票。
“这里是赌船之上作为储备的全部现金,足有一百五十亿。我要将它们作为第二轮跟注的筹码压上赌桌。”
——越橘不怀好意地咧起獠牙。
“这违反了规则!”荷官先生这回及时地发挥了职责。
“先不说现金能不能当作筹码的问题……如果对手所有的筹码加起来不足以跟进,你就不能这样下注!”
无法跟注的玩家只能弃牌。
如果维奥无法拿出与一百五十亿现金同等价值的赌注,便无法继续眼前的赌局。
这在双龙扑克中是彻头彻尾的犯规,要是默认了这样的规则的话,赌徒们只要义无反顾地抬高跟注,就能一直强迫对方弃牌,竞技性也便荡然无存了。
“维奥先生当然掌握着足够跟进的筹码。”
恶系天王抬手抖落肩头的纸钞,望着对手冷笑——
“身为等离子团的财政主管,掌控合众金融的贤者,从登陆赌船至今,他还一分钱都没有花过呢。”
确实,就连21点时的第一枚筹码都是某个好心赌徒提供的,维奥从登船开始,就一直在搭建着一座没有任何根基的高塔。
而现在,这座空幻之塔距离一步登天,仅剩下一步之遥。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赌胜越橘,完美解决赌场给等离子团带来的隐患。
但此时,即将被一招解决的对手依然死皮赖脸地挡在了这一步之前。靠的却是蛮不讲理的阳谋。
“空着手就想赢来我的皇家合众号,甚至不必担心一招不慎输掉的风险——就连神奥传说里的克雷色利亚,都无法容忍这种程度的美梦吧?”
越橘在钞票中翘起二郎腿,大声嘲笑着维奥的失策。皮鞋鞋跟重重压在自己的两张底牌之上,一副不允许任何人掀牌的架势,展现出与恶系天王声名相称的,流氓恶棍般的气质。
“想要在赌桌上赢钱,就给我拿出一点真正的觉悟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