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
傅娇嗤笑。
若不是他太过心急,她也不会那么快发现他就是丹阳道人,还被蒙在鼓里,被他一个人耍得团团转。
何无恙断然不肯说出心里真实想法。
他只道:“你或许不相信我别的话,但我对你的真心,从未改变。”
“打住。”
傅娇听到他说风花雪月的话就呕心。
何无恙还想解释,傅娇却陡然捂住他的嘴。下一秒,她立刻取出隐匿符,两指一撮。
似乎觉得留何无恙一人不太妥当,傅娇到底是将何无恙也拽入大树背后。在隐匿符箓的作用下,两人仿佛变色龙,与浓重的夜色树林融为一体。
阿二阿四从他们身旁经过都没能发现。
“真是怪了,傅娇那臭丫头好像凭空消失了。瀛洲到处都是我们的阵法,却一个也没有被触动。”
“我就不信她难不成能躲一辈子?”
“臭丫头,真是狡猾。”
“嘘,你不想活啦?别忘了,皇上不准我们叫她臭丫头。她再怎么讨人厌,到底是皇上的亲生女儿。”
“有什么用?迟早都是要死的。”
“别说了,快回山洞复命吧……”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匆匆离开山头。待人都走了,傅娇和何无恙才敢低声说话。cizi.org 永恒小说网
何无恙赞叹地道:“任凭他们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我们就在山洞之上。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傅娇不这么觉得,她冷哼一声:“不过是运气稍微好些罢了。”
语毕,她又开始吭哧吭哧的忙活起来。
何无恙被定住了身形,只能用眼睛余光看她在做什么。他不愧也是得过传世传身术真传的人,只瞟了几眼,就猜出傅娇在布阵。
“你在布什么阵法?”
何无恙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和傅娇聊了起来。
傅娇一边布阵,一边没好气地说:“你方才没听见吗?瀛洲四处都被厌胜五鬼布了抓捕我的阵法……啊不,这下成了抓捕我们的阵法。毕竟你今晚一逃走,他们必定会来抓你的。既然厌胜五鬼喜欢布阵,那我就陪他们玩一玩,看看是他们的阵法厉害,还是我的棋高一着。”
“那当然是你。”
何无恙毋庸置疑地说。
他随即又道:“只是傅娇,你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瀛洲有多大,你怕是没有我清楚。”
“是啊,谁又比你清楚呢?”
“所以我想帮你。”
何无恙语气一顿,“你若不放心,我可以赌咒发誓。玄门中人最忌讳誓言,至少在离开瀛洲之前,我希望我们是盟友,不是仇敌。”
他这话倒是让傅娇手中布阵的动作停顿,思考起可行性。
如果继续将何无恙五花大绑,作用也不大。
反而可以利用他布阵的本事和她一起对抗厌胜五鬼。
事到如今,两人都面对着共同的敌人——建明帝。瀛洲面积不小,如果要彻底推翻厌胜五鬼布下的阵,光靠傅娇一个人,的确还要花费许多时间。
思考了良久,傅娇这才来到何无恙跟前,对定住的他说:“好,你发誓吧。在离开瀛洲之前,我们是互相帮助的盟友。”
“嗯。”
何无恙喜不自胜。
他立即对天发誓,当天空中闪过一道银色的闪电,则说明玄门中人的誓言已成。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见状,傅娇不再戒备。
她撕下何无恙额头上的定身符箓,开始和他说自己构想:“厌胜五鬼在瀛洲布下天罗地网,想要抓住我。如果踩入他们的阵法,我们立刻就会被他们察觉。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地改掉他们的困阵,反将他们一军。”
比如,离他们最近的阵法是个天雷阵。
一旦不属于他们的人踏入其中,立刻会引动天雷符咒,将傅娇劈成焦炭。反之,傅娇利用隐匿符潜入其中,偷偷改变阵法阵眼,从而使厌胜五鬼踏入其中则会被劈得外焦里嫩。
何无恙听后低低发笑。
“这种事,也只有你干得出来。”
除了对所有阵法精通,还要有改阵的本事,实力和运气都不可少。
没有何无恙帮忙,傅娇完成这些有百分之七十的胜算,如今何无恙加盟,两个大元朝道法最高深的异类,联手可以将五鬼碾压。
不管怎样,傅娇和何无恙暂时开始结盟。
两人弯腰默默布阵,可内心的想法,却是一个东一个西,一个天一个地。何无恙脑海里全是傅娇,傅娇的脑子里,却只容得下“傅如镝”三字。
傅娇抽空望了望密林上空的天。
夜幕低垂,星空犹如一幅浩渺无垠的画卷,铺陈在漆黑的云巅。月光洒在树叶上,形成一片片银白色的光斑,仿佛是梦境与现实的交汇点。
她身处于传说中的瀛洲。
而傅如镝呢?他又在何方?
京城。
翠微湖畔。
春和景明,暖风熏得游人醉。广平王府在湖中打捞东西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皆知。
早春的天气,司南司北两人大汗淋漓。他们撑着船,一遍又一遍的在淤泥里寻找。终于,在靠近西南侧的湖水底下,一大筐淤泥被淘干净,露出了一枚颜色鲜艳的玉石。
“找到了!找到了!”
司南狂喜。
岸边坐着监工的赵灏一听这话,赶忙从躺椅上坐起,惊喜万分道:“真找到了?”
“当真!”
司南司北拿着新鲜淘出来的玉石,双手递给赵灏。
赵灏一看,玉佩的穗子已经褪色。但玉佩本身质感极润,触手冰凉,红中透着橙,橙中还像被血浸过,阳光下如冰透明。上面的花纹是天然形成独一无二,仿佛凤凰展翅,正是傅如镝拜托他寻找的那半块珊瑚玉!
他心弦一松:“终于能有个交代了。你们快传信给傅大人,说玉佩找着了!”
“是!”
司南司北两人也是累惨了。
一行人回到府衙,正准备修书,却在门口遇见了与薛中流一起回来的傅如镝。两人顿时喜出望外,“大人!你回来了?可有四小姐的下落?”
赵灏也兴奋地问:“傅娇找到了吗?”
傅如镝愁眉紧锁,不置一词。
旁边的薛中流沉着脸,朝他们轻轻摇头。
一看这架势,司南司北就知道问错话了。谁知道傅娇怎么回事,毫无消息,石沉大海。仿佛世界上没有她这么一个人,突然就从火洞里消失。
傅娇失踪,最着急的莫过于傅如镝。
半个月时间,他几乎走遍了京城大大小小所有的山,彻查过每一寸土地、洞穴、山坳、树林。
可就是找不到她。
若非两人隐隐约约的默契一直都在告诉他,傅娇没有事,傅娇活得好好的,他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没事,没事,至少珊瑚玉佩找到了。”
赵灏苦中作乐。
他干笑着,将热乎捞起来的珊瑚玉交到傅如镝手中。傅如镝一看这玉佩的形态,瞬间僵住,“……珊瑚玉?还是半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赵灏不知,建明帝一直让傅如镝暗中寻觅失踪的公主,其中最有特点的信物便是半块珊瑚玉佩。没曾想,蓉姨娘当初扔掉的,正是此物。
真相就在眼前昭然若揭。
傅如镝却高兴不起来。
即便傅娇身份是他预想的那样,可她人在哪儿呢?找不到,这一辈子都要寻寻觅觅;找到了,她天潢贵胄的身份,他还能与她一如往昔么?
就在这时,赵灏将傅如镝拉至一旁。
他皱着眉,将心头另一件疑惑的事给傅如镝说了。
“傅大人,我之前找过昭福,可这几日,我想再找她商议时间,却屡屡碰壁,宫人不是推脱不见就是谎称昭福生病……我觉得昭福她出事了。”
赵灏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他那日和昭福明明说好绑架厌胜五鬼,以此威胁静妃。
结果出了宫,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他联系不上昭福,昭福也没和他书信往来,必定是在静妃那里出了问题。
傅如镝蹙额,抬眼看向赵灏,问:“你觉得昭福公主出什么事?”
“被软禁了。”
赵灏语气肯定。
面对傅如镝怀疑的目光,他再次表示:“真的,不然说不过去。我和她约好了对策,绑架五鬼之一的人做人质,让对方的师叔将人放回来,就算事情不成功,昭福也该知会我一声,不能这么久都没任何动静。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还用说吗?”
少顷,傅如镝才缓缓点了下头。
“世子说的对。”
他还以为赵灏难得聪明。
结果却是赵灏放心不下,求着雁姬入宫偷偷查证了一番。雁姬在宫中找遍了,这才发现被关在静妃宫里偏殿的赵玉懿。
赵玉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十分凄惨。
好在静妃娘娘是她生母,即便再怎么可恶也不会对赵玉懿有实质性的伤害。
赵灏原本还想去求见皇上,妄图偷偷救出赵玉懿。
可皇上身边的秉笔太监三番五次推说皇上龙体欠佳,这段时间都不见任何人。赵灏回去一问广平王,才知道皇上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上朝了,看来是病得十分厉害。
眼下能想办法将赵玉懿救出来的,除了傅如镝,赵灏也不知道找谁。
傅如镝已经等不了。
他攥紧了玉佩,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世子,从今天开始,有任何人问起有关微臣的一切,你都要说与我没有往来,什么都不知道。”
赵灏愕然。
他呆呆地看着傅如镝郑重的表情,“为何如此说?我以为凭借傅娇的关系,我与傅大人算得上朋友……”
“不是朋友。”
傅如镝似乎又回到了曾经一贯的冷酷无情,“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赵灏心下戚戚。
他想说什么,可嘴皮子动了两下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只是想到曾经在刘丽淳的府中做客,飞花令传遍,京城青年才俊为了成为刘府贵婿争先恐后,他和傅如镝却在凉亭讨论心中另有所属,还以为那时候就是心照不宣的好友,如今看来,怕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赵灏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可担忧着傅娇和赵玉懿,他也只能干笑两下。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赵灏飞快转身,“我去找找父王,想起还有些事与他说。”
怕站在原地久了,被人看出他藏不住的尴尬。
待赵灏飞似的逃离,旁观这一切的薛中流踱步而出,不赞同地看了眼傅如镝:“也只有广平王世子这样的天真单纯之人,会被你三言两语唬住。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和傅娇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但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怕是要牵连许多人吧。”
“嗯。”
傅如镝看向薛中流,无奈地道:“薛捕头,你也与我不要往来才好。”
“晚了。”
薛中流摇摇头。
她指着司南司北说,“而你的心腹,更是无法独善其身。”
司南司北全然不在乎。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我们与大人同在!”
司南道:“跟随大人多年,大人就是我们头顶的一片天,我兄弟二人无父无母,不管遇到任何危险,都绝不会退缩。只要大人愿意做的事,我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傅如镝闻言,颇为感动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无声叹息地说:“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
不等司南司北开口,薛中流便上前道:“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
傅如镝婉拒,“不用你帮忙。你若真要帮忙,那就帮我继续寻找傅娇吧。”
薛中流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她看着傅如镝憔悴的脸,连下巴都长出来了青色的胡茬子,“我帮你找傅娇。那你呢?”
“我下午要入宫一趟。这些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傅如镝沉吟片刻,“我也会给广平王说明。府衙所有人,以及我身边随侍亲信,希望都不要因此被牵连。若真追究起来,你们都投靠广平王吧。”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打算。”
薛中流抿了抿唇。
傅如镝闭上眼,漆黑的脑海里,只有傅娇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不再是曾经闪闪亮亮笑意盈盈的模样,而是夹带着点点泪光,无助可怜。
“我没有办法。”
无时不刻,他都在想念傅娇。
……想念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