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这在一众河灯法船中,只有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莲灯,是落了字的。  徵。  因为这两个字,才被陆征捡了起来。  从人间漂来的纸灯,却落了他的名字。  谛听说,这灯跟他有缘。  那也是陆征百千年来,第一次到人间去。  可他没找到放灯的人。  他甚至都已经记不得那时候的人间,是个什么模样了,只记得那天落了雨。  后来,陆征带莲灯回了阴司,给了它灵识,养在了身边。  “所以,我那时候看到的人,真的……”注意到陆征有些困惑的神情,温白没再说话。  温白想起来了。  那时他看到了陆征,陆征却没看到他。  陆征:“怎么了?”  半晌,温白往后一靠,笑了下:“没什么。”  千年前那声“陆征”,他终是没喊出来。  千年前的徵不知道,千年后的陆征,那也当做秘密好了。  “但我是怎么到千年前去的?”温白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费解。  陆征:“沉沙河在千年前的名字,叫流光河。”  温白几乎没法把两条河重合起来。  之前站在那石桥上的时候,看着满目的河灯,他竟还想过,那沉沙河百千年前,是不是也像流光河这样热闹。  原来,还真是一样热闹。  横跨了千年,走过了同一条河流,温白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没说什么。  “古街下的魂魄和流光河,得了苏蔺祭夜图的机缘。”  “魂魄在地下沉睡,流光河通往幽冥。”  “苏蔺,就是画中元祭夜图的那位人神?”温白坐直了些,被子随着他的动作又往下落了一截。  陆征抬手,又替他掖了掖:“嗯。”  温白记得小莲灯以前曾说过,不是所有河灯都能漂到黄泉去的,尤其是以前的人间,每到中元,有水的地方便有河灯,黄泉根本纳不下。  能不能漂到黄泉去,也是河灯的命,各凭本事。  他以前还在想,巴掌大的小莲灯,得有多费劲才能打过其他的河灯,漂到黄泉去。  原来是被“保驾护航”的。  “我到千年前去,和这个有关?”  “嗯,”陆征点了点头,“地下魂魄苏醒,干涸了百年的沉沙河通水,灵压太重。”  陆为阳,水为阴,沉沙河一通水,再加上地下不安分的魂魄,阴阳相撞,生了裂隙。  温白就这么跌了进去。  “那地下那些魂魄呢?”温白赶紧问道。  见人还念着那些魂魄,陆征有些无奈:“带回阴司了。”  所有事情都有了解释。  这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温白却好像过了很多年。  千年前的人间,和眼前的人、事,不断交替,闪现。  很复杂,甚至还有些荒唐。  可想着想着,温白却忽然笑了。  看着那明亮的眉眼,陆征莫名有些想伸手碰一下。  他最终忍住了,只说了一句:“笑什么。”  温白又是那句话:“没什么。”  他没说谎。  也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一切都很好。  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陆征开了门。  周伟和钟时宁站在外头,还有一个谛听。  周伟顶着压力,先开了口:“陆老板,我们想看看小白,可以吗?”  陆征一侧身,放周伟和钟时宁进去。  在周伟和钟时宁有些拘谨的动作中,陆征回头,看了温白一眼,走了出去。  陆征往外走了几步,靠在墙上,看着站在门口还随手带上门,显然没有进去的意思的谛听。  陆征声音很淡:“你早就知道了。”  谛听揉了揉脖子:“我说没有,你信吗?”  陆征很轻地扫了他一眼。  “真没有,”谛听语气认真了很多,“但猜得八九不离十。”  谛听微仰着头:“你睡太久了,不清楚,上头不会无缘无故选定温白这个人。”  “能和你有渊源的,我想除了元元外,也没其他的了。”  “我就猜着元元身上那两个字,一定是和温白有关,或者就是他写的,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写的,这灯他又是怎么放的。”  “现在也才知道。”  谛听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故意不说,只是你知道,有些东西缘分,是谁的就是谁的,旁人插了手,反倒容易生祸端。”  陆征转身往楼下走。  陆征一离开,谛听也没进来,屋子里就剩下温白、周伟和钟时宁,气氛轻松了很多。  周伟和钟时宁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听谛听说了一二。  确认完温白没事后,周伟瘫在椅子上:“小白,我为我以前说陆老板脾气不太好的行为,郑重道歉。”  温白:“?”  “陆老板以前的脾气,可太好了。”  温白疑惑更甚:“?”  钟时宁在一旁补充道:“小白,你凭空消失后,老板真的发了好大的火。”  温白直起身子:“陆征发火了?”  周伟和钟时宁齐齐点头。  “你之前不是问南城怎么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雨吗?”钟时宁极其严肃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往上一指。  温白隐约猜到了什么。  周伟是听到温白突然消失的消息后,跟着阴差一起去的。  他去的时候,陆征已经不在了,可天上已经下起大雨。  当时林丘连伞都没撑,就站在雨里,一个人拼命转着罗盘。  而一旁的钟时宁,正站在河岸边喊温白的名字。  要多惨有多惨。  “你凭空消失后,老板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钟时宁至今心有余悸,“他不知道在地上画了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说了‘苏蔺’两个字后,也跟着消失了。”  周伟忍不住问道:“小白,你消失这事,是不是跟这个叫苏蔺的有关?”  温白点了点头:“嗯。”  “怪不得。”当时老板的语气,像是要活剥了他,钟时宁道。  周伟现在想想,都觉得是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浓郁的阴气,就好像能将周遭的一切席卷,哪怕他到的时候,陆征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和这个比起来,以前陆老板已经完全算得上和蔼可亲了。  钟时宁:“阴差们说,老板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象都没这么难看过。”  “要不是谛听大人拦着,可能得出大事。”  温白心头一下子变得复杂。  周伟小心凑过来:“老板没和你生气吧?”  温白摇头:“没有。”  不仅没有,还难得的耐心。  如果不是周伟他们说起,温白根本看不出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也是。”周伟喟叹似的说了一句。  这问题他就白问。  看之前陆老板把小白抱回房间,那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的模样,怎么可能醒来之后还朝他发火。  另一头的陆征,回了办公室,便把牵牛图放在了桌上。  画灵从里头飘出来:“大、大人。”  陆征:“它呢。”  画灵:“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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