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侧堂,看到那口漆好的木棺的时候,他差点没把半靠在他身上的周伟弄到地上去。 但许是因为知道陆征在外头,惊吓来得快,走得也快。 缓过神来后,温白还觉得有些好笑:“你以前说的‘棺三代’,指的是这个?”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周伟只要说起继承爷爷店铺这事,还总爱玩笑着补说一句,说自己是“官三代”。 说他爷爷就是做“官”的。 他们还当是个村官,谁知道,竟然会是这个“棺”。 “嗯。”周伟躺得笔挺笔挺。 温白起身开窗。 在门口的时候,那香灰气就四处弥漫,越往里走,气味越浓,等到了周伟屋子的时候,简直就像扎在什么香炉里头似的。 没看见什么烟雾,气味却久久不散。 周伟现在才稍微有点实感,咳了一声:“跟你一起来的那人是谁?” 温白在他身边坐下:“我老板。” “老板?”周伟伸着脖子,看了站在外堂的陆征一眼。 他有很多话想问,比如小白你怎么突然多了个老板,为什么带老板过来,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天色已经不早了。 等天一黑,他会吓到小白的。 周伟没辙,被子一掀,往头上一蒙。 “带着你老板回去吧。” 声音掩在被子里,听着还有些可怜兮兮的。 “不要过来了,尤其不要带文谦和乐明过来。” “我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温白:“那你呢?” 周伟:“再等一段时间,等我好一点,再去找你们。” 温白继续道:“毕业典礼不参加了?” 周伟沉默。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着一点哭腔:“你别问了。” 温白拢了拢他的被子,轻描淡写道:“被野鬼缠住了?” 周伟下意识应了声:“嗯。” …… ………… 几秒后,周伟掀了被子:“你、你说什么?!” 温白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 周伟捂着头,一副见鬼的模样。 陆征已经从外头走进来,在茶桌旁坐下后,悠悠说了一句:“地方不错。” 周伟愣了一下,扯了扯温白的衣角:“小白,我这宅子不能卖。” “我爷爷会打死我的。” 温白反应过来,笑了:“没人想买你的宅子。” “可你老板说我这地方不错。” 不是想买这宅子,难道是想买地基? 那就更不能了。 温白解释道:“他说的不错,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不错。” 温白努力找了个比较贴切的形容:“比如…风水?” “他觉得棺材铺的风水…不错?”周伟神情都有点绷不住。 温白:“我老板喜好有些特别。” 周伟:“……” “你爷爷呢?”几人进屋好半天,动静也不算小,更别提陆征还把整个宅子看了一遍,除了周伟外,没见到一个人。 周伟摇了摇头:“不知道。” 温白:“那你刚一个人跑到门口要做什么?” 周伟眼泪都要出来了:“想去外头晒晒太阳。” 温白:“……” 他长叹一口气:“被缠上多久了?” 这种话从温白口中说出来,还是用这种平静到仿佛唠家常的语气,让周伟觉得简直比见鬼还恐怖。 温白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解释,总不能说他现在在给阴司打工,只好先把陆征搬了出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老板带过来?” 周伟想起刚刚陆征那句“地方不错”:“他懂这个?” 温白严肃点头:“嗯,很厉害。” 周伟并不太信,可这一星期以来,除了跟他爷爷说话,就是跟鬼说话,甚至跟鬼打交道的时间都比跟他爷爷多,现在突然来了个能说话的自己人,还是温白,倾诉感一拥而上。 他脱力似的往后一靠:“一个多星期了。” 温白算了算时间:“拿毕业证书之前?” 周伟:“嗯。” 说着,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嘴上还说着:“衣柜里有个袋子。” 一步一摆,温白都怀疑那不是两条腿,而是两根被开水烫过的面条。 “躺好,我去拿。”温白把人重新按回床上,起身朝着衣柜走去。 陆征身子半靠在茶桌上,在温白手贴上衣柜的时候,像是预料到什么似的,说了一句:“离远点。” 话音落下,衣柜也顺势而开。 一个几乎占了半个衣柜的黑色大塑料袋,迎面就倒了过来。 可倒的速度极慢,给足了温白闪避的时间。 塑料袋没有封口,随着倒下的动作,全都摞在封口处,越来越多,然后“轰”地泻了下来。 一地的“纸元宝”。 金黄,明亮,被过窗而入的碎风吹得飒飒响。 温白:“……” 如果忽略地上的物件,那声响还挺好听。 周伟深深闭了闭眼:“都是我叠的。” 温白看着那堆成山的小元宝:“全部?” 周伟:“全部。” “我白天的活,就是叠元宝。” 温白敏锐地抓住了周伟话中的“白天”两个字:“那晚上呢?” 周伟抽了抽鼻子,几乎要哭出来:“烧元宝。” 温白:“…………” 白天叠元宝,晚上烧元宝。 二十四小时工作制,是个人都遭不住。 看把孩子糟蹋成什么样了。 “那这元宝是烧给谁的?”温白话一出口,心里就有了答案,“那个野鬼?” 周伟点了点头,默了一会儿后,又摇了摇头:“不是野鬼,是阴差。” 听到“阴差”两个字,温白差点没被脚边的元宝绊倒。 阴差?公家事? 他怎么也没想到,性质一下子从“小偷小摸”变成了“贪污腐败”? 还这么刚好地凑到陆征眼皮子底下。 温白小心打量了他“脾气不太好の老板”一眼,见他神色未变,心思刚放下来,陆征嘴角却微扬了下。 阴差:危。 紧接着,陆征放下杯子,视线落在周伟身上:“是吗。” 明明是问句,可因为他刻意放缓的语气,莫名带了点凉意。 温白:“……” 陆征总算来了点兴致:“他说他是阴差?” 周伟打了个冷颤:“嗯。” 温白:“他说是,你就信了?” “那也不是,他有工作牌的,”周伟挠了挠头,“我看过了。” “工作牌?”温白走过来,“什么样的?” 周伟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普通的工作牌那么大,底下是东岳阴司的落款,最上端还有‘天下太平’几个字。” “我小时候见过,所以认识。” 听他这么说,温白还有些诧异:“你小时候见过阴差?” “嗯,”周伟摸了摸鼻子,“中元阴气最重的时候,见过一两次,我爷爷说我有阴缘,所以就一直想让我继承这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