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大势之前 还能如何
胶州营通过山东盐帮和灵山商行的情报系统对山东周围的兵马做过一次查探,尽管这两个系统,在京师和山东两淮之外的地方并不怎么好用,但大明的防备也是有如筛子一般,所以到也有个大概的印象。~~.~~
其中排在第一位的是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和山海关总兵高第的兵马,蓟辽兵马尽管是屡次遭受大败,但还没有完全的把老底子耗费干净,吴三桂和高第手下都是收拢来的败兵,都是有经验的老兵,相对好用,而且将近八万的数量聚合起来,也是个了不得的力量了。
第二位的就是南直隶镇守太监卢九德手下的六万多兵丁,总兵黄得功和刘良佐算是勘用的军将,这六万多兵丁的主力没有受到过什么打击,而且粮饷能够发下一部分,训练也是勉强有点,比起辽兵虽然差点,可也算是能战。
至于这第三位就是河南总兵陈永福率领的九千多豫兵了,按照李孟幕府那些幕僚还有亲兵营那些预备军官的估计,这九千多豫兵要是算单个战力的话,绝对要强过辽兵和南直隶的兵马。cizi.org 永恒小说网
因为这九千人基本上都是和流民大军打过多次,也算是在刀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精锐,河南总兵陈永福在流民大军初入河南的时候,曾经率领着这支部队,东奔西跑,到处的救火支援,一万出头的兵马到如今还能有九千余,这就很说明问题了,要知道大明官军之中,除却山东,其余各处,和罗汝才、李自成打过的,基本上都是被击溃或者歼灭,能留存下来的也就是这九千兵了。
这九千兵即便是被调进开封城城中。也是一直没有消停下来,几次大的围城战,也都是这些豫兵在那里浴血奋战,打退敌人的围攻。
在这一次次的战斗中,这些豫兵也算是经验丰富逐渐的成长起来,这兵要是成为精兵,正规的训练和指挥可以练出来,如果这仗打地多了。也能练出来精兵,河南总兵陈永福属下的这支部队,如今也算是精兵了。
而且和他处不同,开封城的周王可是愿意花钱守城的,从来不用地方官主动请饷,他这边大把的银子就撒出去了,悬赏激励。无所不为,开封城号称是天下第三雄城,人口众多,有大明亲藩如此的大方,其余的富贵人家也不算吝啬。
说起来有趣,陈永福这九千多兵,尽管军饷也是少不得被克扣,可算起来一年居然能拿到七八个月的足饷,这在大明官兵中也是头一份了。
再者,和流民大军地拉锯战之中。缴获征用,陈永福手下的这支部队,差不多能有四千多匹马,这机动力也是颇为可观。
陈永福家中是世代的将门,练兵做事都有分寸章法,并不像左良玉、贺一龙那般有如匪盗,在河南是少有的低调武人,对兵丁军纪的约束也是很严。
这种种的因素加起来,九千多豫兵得到了胶州营的很高地评价。之所以比不上辽兵和南兵,无非是人数较少,并且被困在河南开封城。
对于大明的官兵,胶州营的态度都是打散了编入屯田田庄,因为普通兵丁甚至连屯田田庄的屯田户都不如,而那些家丁亲兵的,则都是和他们的将主荣辱一体,很难让他们投降加入。
倒是这开封城的九千多豫兵,勉勉强强达到了胶州营的要求,这样的部队作为地方守备部队。或者是次要战场的战兵都是完全可用地。
齐国公李孟获准提督四省军务之后。按照这个规矩,这四省的原有兵马也应该听从他的调遣支派。或者说这也是给他吞并的权力,但李孟却根本不愿意接收。睁一眼,闭一眼的让大明把这些部队撤出了这些地盘。
只有这河南总兵陈永福的九千多兵,却是李孟点名要归山东支配的,对于朝廷来说,在黄河南岸几乎已经成为一座孤城的开封,属于被放弃的地盘,河南巡抚李仙风、河南总兵陈永福,如果不是当日间河南、山东文武上奏联名表功辩解,李仙风和陈永福早就要因为河南境内地亲藩失陷,斩首弃市了。
这等顶撞朝廷、目无天子的混帐臣子,死在围城之中都算是他们的幸运,既然没有死,朝廷也懒得理会,不过是九千多兵马,那山东的李贼想要,就送给他是了。
在李孟和胶州营眼中颇为看重的九千多豫兵,却被朝廷当作垃圾一样的丢掉,这也算是大明无眼的证明。
尽管朝廷这般的鄙弃,胶州营这般的看重,可陈永福却一直保持着沉默,世代将门的子弟,那是大明地世代将门,心中对大明地忠心想要改变未免很难,但现如今的这种形势,除却李孟,他陈永福还能投向那里。
难道去投大顺,和流民大军打生打死将近十年,互相都有对方地血海深仇,唯一能了解的也就是一方彻底覆灭,那还谈得上什么投靠。
实际上,在正月间,李孟战胜鞑虏地消息开始在天下间传扬之后,开封城周围中牟、通许、杞县这一圈,已经没有了流民军队的踪迹。
而且在这一圈的边缘,流民的军队也是后退了十里左右,开封府的黄河南岸地区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变成了无官无贼的地方,那些武装民团,零散盗匪开始在这些地方流窜,因为没有人护卫管理。
开封城在正月间,终于能够保证每天开放几个时辰的城门,城内的储备到还算是足够,不过马上也要断档了。
而且尽管崇祯十五年的除夕不敢过年,可正月里总要好好的闹一闹,让大家紧张了这么长时间的精神状态好好放松下。
开封城被围了这么久,城内缺的不是金银而是物资,倒是让灵山商行在开封城的分号大大的发了笔财。
本来灵山商行按照山东本部的要求,是在开封城内统计一下大概地粮食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缺口,然后由灵山商行在江南和山东调集货物,通过漕运和黄河走水路送过去。谁想到看着城内城外太平,开封城内富户的消费热情突然间高涨起来,或许觉得城破的大难已经过去,或许是在围城期间看破了红尘,觉得人生在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掉,还是趁着有机会的时候,好好活一次。
灵山商行在开封城内的分号。原本打着的是江南某商行的名义,自从崇祯十五年地十二月之后,这分号索性是表明了身份,这山东灵山商行的招牌一打出来,果然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原本不时上门敲诈勒索的差役消失的无影无踪,河南总兵陈永福那边还专门拨了十几名士兵过来值守。
这商行的掌柜和伙计们在开封城内放出了近期内要有大批货物到达的消息。实际上这个消息就是让城内各个商行还有大户人家们过来下单预订,这也是商场地默认行规,这分号的掌柜平素里也经常查看市面,知道各家的粮仓差不多也就是能支撑半个月,盐货也就是十天。
尽管这些日子城门开启,四里八乡,包括北岸的一些州府开始有人朝着开封城运送货物,但这么大的城池,这些货物也就是杯水车薪罢了,根本不管用。按照估计,会有很巨量的粮食和盐货等必需品的需求。
结果各家商行还有大户人家的采买登门,开出的单子倒是让这分号的掌柜一干人等吓了一跳,因为除却粮食和盐货之外,其余地各项货品真是五花八门,从祭奠装饰用的金银纸,到草原上的牛马骆驼,甚至还有要求代买秦淮歌妓、西洋座钟的、
开封城这些富豪之家,莫非是有钱没有地方花了。这分号的掌柜帐房加上能算帐的伙计,算了一晚上,才大概算出来,这单子要能做成,赚来的钱差不多是灵山商行每年摆在账面上的赢利的三成。
按照灵山商行地制度,能做出这个盈利来,年终的考评那都可以达到个上“上佳”,有这个考绩,就有机会进入总号。
进入总号是灵山商行这些分号掌柜伙计的奢望,有这么个机会。当然要好好的抓住。整个开封分号的人忙碌了两天,终于是把这个单子理清楚。然后安排快马一路去往山东,去跟济宁州的总号报备。
山东各个衙门机构的总部大都设在济南。因为齐国公府也是设在那边,就近的指挥调度,中枢的命令传达也方便。
唯一例外的就是灵山商行,因为山东地经济中心是在济宁和胶州两地,而很多在灵山私港过来地外洋货物也要走水路来济宁州贩卖,整个山东的盐货价格和份额分配现在也都是在济宁议定。
相对于比较偏僻地胶州来说,济宁州地处漕运的枢纽之地,南来北往地商人都是汇聚在此,又有从前的老底子,自然而然就成了中心。
灵山商行到了现在,已然是个庞然大物,比较有趣的是,灵山商行已经带有些银行的性质。
凡是在由灵山商行开出的票据,那是可以当作现银使用的,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这票据甚至要比票面标明的价值高一点,因为灵山商行是齐国公李孟的产业,有胶州营的强大武力和山东的巨大财富作保,这票据的信用极高,外面的商人携带大批现银不方便,有这票据就简易许多。
如今乱世,就算是富可敌国的商号也有可能因为一点小事,说倒就倒闭,他们开出的票据也就成了一张废纸。
可灵山商行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他有倒闭的危险,日进万金的营业规模,又有金矿和海贸的大进项,开出一张票子来,后面可是有真金白银在那里担保着,无需担心,而且这商行是那天底下头一等强势人物的产业,也不用担心谁会去找麻烦,至于会不会被兵灾波及,也就是打鞑子的时候,众人担心了下,还有人拿着票子按照面值的八成出手。等大胜消息传回来,再怎么担心的人都放下了心。
开封城需要如此巨量的物资,而且种类五花八门,可灵山商行开封分号从上到下,却都是对总号充满了信心。
沿河奔驰,快马四五天就能到达济宁州,灵山商行大掌柜侯山看到这张单子之后,却没有分号上下的那般欣喜。而是派人去请厘金局的主办孔三德前来,原本厘金局是从属于灵山商行地机构。
可随着规模的扩大,还有这个衙门的特殊性,很快就变成和灵山商行对等的机构,直属于宁乾贵管理。
厘金局除却设卡收钱之外,因为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厘金局经过一次,所以对南北商人的情况掌握。厘金局最为全面,这么巨量的明细,仅凭山东一家怕是难以完成,怕是要在江南采买备货了。
这样规模巨大的生意,灵山商行一家吃下来尽管可以,缺未免要占用大部分地资源和精力,孔三德的文如商行还有两淮方家的产业,都是个很不错的合作对象。
崇祯十六年的年景又要好一些,天气也是稍微变暖了不少,黄河在二月份的时候已经可以通航。
在正月中旬下订货的单子。二月初大批地物资开始通过水路源源不断的送到开封来,粮食、盐货、各种生活必需品,然后各种玩物,奢侈用品,甚至是外洋的新奇东西,江南的歌妓女子,都是被送到了开封城。
在最开始几天,开封城已经是陷入到了狂欢之中,尽管已经是二月。可丝毫不耽误开封人过年的热情,甚至在这个时候还养成了一个习惯,天下人过年都是在正月,只有开封人过年是在
到了很久以后,这甚至成为了开封城的一个独特的人文景观,却很少有人想到,当年这不过是劫后余生的狂欢罢了。
二月初五之后,开封城外的码头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众人要看看从山东过来地这些船队。
在大明的十几个省中,河南一直是要比山东富庶的。这些十几年的功夫。山东怎么就能够富庶成这个样子,怎么就可以这么迅速从容的调集大批物资。并且这么迅速的调集船只送过来。
开封城内的富户平民得脱大难之后,的确想要花钱享受狂欢。各个商铺也想趁这个机会发财,这些都没有什么其余的目地,但开封城内的有心人却能从其中看到什么。
李孟对开封城的要求,在二月的时候朝廷还没有正式的回复,可这个风声在崇祯十五年的十二月就已经传到了开封城。
开封这边的文武官员,贫富百姓可都是知道那山东李大帅的威风,尽管朝廷没有答复,可大家都知道结果恐怕就是和传闻一样。
黄河北岸还在朝廷的掌控之中,开封城中的勋贵、官员、百姓都还有机会站队,决定自己何去何从,自从流民联军撤围之后,城内有身份站队,或者自以为有身份站队地人除却狂欢之外,都在琢磨着接下来该站到那一边去。
二月二十,在黄河渡口这边,持续了十几天地热闹还没有衰减的迹象,现在不光是看这黄河上地船队规模了。
经常有什么西洋玩意,塞外的特产还有江南地女子从船上下来,这些新鲜事物真是让中州百姓看得眉开眼笑,现在开封城内的百姓闲人们都是养成了个习惯,就是每日清早出城,就在码头卸货的周围看光景,等晚上回去,这可是大好的谈资。
来看热闹的人多,又有些卖零食和饭食的小摊贩跟着凑过来,开封城被围这么长时间,城内很有些人失却生计。
原本周王和官府花钱募集青壮守城还能赚得几文糊口,现如今变得太平,连这个钱也是拿不到了,城外的大批货物到来,因为各色货物批量很大,船只都要往返装运,船上的劳力一般不足。
就需要开封城内的各个商铺提供大批的装卸和脚夫,开封城内的这些闲散劳力自然也是得到了去处,若是外人来到这渡口,看到这种热闹景象,肯定会以为有半座开封城搬到了外面来。
底层的人们为了看热闹,有了生计着落高兴,上层的人们则是恢复了从前风雅享受的习惯。
比如说靠在黄河边上地一座荒废许久的酒楼。又是重新营业,这酒楼没有毁于围城的兵灾之中,的确是个奇迹,传说流民的头领和那山东的李二郎也是要在这酒楼上好好休息看看风景。
这种种的传闻更是让这重新开业的酒楼生意兴隆,尽管那菜还是黄河鲤鱼,可价钱居然比开封城内地最好的酒楼都贵,有传闻这酒楼是河南巡按高名衡的小舅子做东家,当然能安安稳稳的发财。
对有钱人来说。贵就贵了,也不差这几个钱,所以这酒楼二楼雅座的位置从来都是供不应求,楼下经常有车马等候。
今日间风和日丽,应该有更多的富贵闲人出城饮宴,可这酒楼的二楼却是空荡荡地,只有一名穿着长衫的文人站在临河的窗口后面。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渡口的熙熙攘攘,还有河上的物资洪流。
二楼上就他一个人,在楼梯口只有一名家仆打扮的老人,事实上这个酒楼的掌柜、伙计、厨子都被赶出了酒楼,楼下也有几个面色冷漠,待人毫不客气的家丁,开封城内来这酒楼的富贵子弟都是被丝毫不留情面地挡了回去,这些被挡回去的人却都不敢说什么,乖乖的离开。
从早晨到中午,这位中年人已经是在窗户后面看了两个时辰。就是那么呆呆的站着,直到他被楼下的喧闹惊醒。
“你们可知道谁在上面,不要自找没趣,快些出去,快些出去!!”
“狗杀才,瞎了你的眼睛,居然敢这么说话,要是不想挨刀,就快些从老子面前滚开!!”
这名中年人这才揉了揉发疼的眼睛。从下面的人流物流上收回了目光,低声的叹了口气,他能听出来下面争吵地人自己的家丁护卫,另一方,听口气来说,也差不多是类似的身份,只是不知道对方的主子是谁。
但在开封城附近,周王反正不能出城,外面的那些闯入者很快就会被驱赶走吧,不过楼下事态的发展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听到自家的家丁痛呼几声。显然是吃了亏,紧接着就是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
在楼梯口的那位老家人却闪到了一边。脚步声是一个人,在上楼的过程中却明显有个停顿。显然也是看到了那位老管家,接着就是一声大喝:
“都停手,在外面候着!”
楼下地打斗马上是停止,接着就是安静,楼梯上地脚步声又是响起,楼上的中年人笑了笑,理了理袍子,转过身对着出现在楼梯口地那名汉子笑着招呼道:
“真是巧啊,没想到陈总兵今日也这么有闲,出城散心吗?”
上楼的那名汉子脸色黝黑,身形壮硕,一副武人模样,不过脸上地表情却带着那种很罕见的沉静,他脸上有和这位中年文士差不多的苦笑,在那里抱拳施礼道:
“的确是巧,却没有想到今日在这里遇见巡抚大人。”
河南巡抚李仙风和河南巡抚陈永福彼此哈哈一笑,一切心照不宣,稍作客套,两人又是走到了窗前,巡抚李仙风稍作迟疑,开口说道:
“山东巡抚颜继祖派人送了信来,说是万事趁早,要是晚点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李仙风自嘲的笑了笑,又是说道:
“颜绳其号称闽粤第一才子,居然也能讲的如此市侩。”
“李大人,昨日陈某已经让犬子准备,让他去山东投军。
河南总兵陈永福没有接李仙风的话,却把自己的安排说了出来,他没有理会河南巡抚略显惊愕的表情,朝着窗前走近几步,沉声的说道:
“能把这么多的物资送来,自然可以送来同样多的山东兵马,在此等大势面前,除却俯首臣服,还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