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动身和满清谈判前,赵新专程把刘大主任从另一时空给带了回来,询问一下自己和沈璇婚礼的筹备进展。
人到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很多私事也就成了公事。北海镇今时不同往日,赵新和沈璇的婚事也就不再是他们两人的事。
去年的时候赵新还想着能不能办得简单一些,不就是图一热闹么。结果还没说两句,沈璇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更别说沈敬丹了,直接摇头表示不同意。
作为东台沈家的唯一后人,沈璇需要通过一场合乎礼仪的婚姻仪式来告慰亲人;而对沈敬丹一家来说,大老远跑到这里挨冻吃苦,背着反叛的骂名,图的不就是人伦大道的名分么!想吃顿饭就把婚事办了,当我沈家是嫁女儿做小妾吗?
唉,这还真没地儿说理去。谁让赵新当初自称殿下的,现在水涨船高,沈家要求至少要按“亲王之礼”办才行。
直到这时,赵新才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树个“明”字大旗实在有够愚蠢,真是作茧自缚。
之后呢,听说这个事的刘思婷便找上门来,自告奋勇要帮忙。这位如今美其名曰要养身体准备要孩子,借着给赵新婚礼帮忙,从大半年前便开始每天只上半天班,医院里的具体事务都由底下一大群手下在做。
有人能帮忙,赵新还是很感激的,于是就全权委托刘大主任帮着处理。于是找大老板的“婚事筹备小组”就宣告成立了。主要领导就是三位,沈敬丹、刘大主任和汪中,至于打杂帮忙的那就多了。
问题是“亲王婚礼”这事不管是沈家还是刘大主任,双方都想简单了。
按照明清时代的婚礼规矩,一对男女的婚事需要经过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皇帝则叫“告期”)、亲迎六项,也就是所谓六礼。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都躲不开,各个阶层不过是在细节上规矩不同而已。
沈璇她亲爹沈成濯不过是个苏南的小乡绅,而沈敬丹一家更别说了,在扬州连个豪商都算不上。就他们那点见识,哪懂什么是“亲王之礼”。
刘大主任则更别提了,就她和她老公洪大夫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两人还以为就是穿着汉服热热闹闹的来场拜天地的仪式呢。
然而当汪中听了沈敬丹的想法后便连连摇头,直说于礼不合。看着一脸懵懂的沈敬丹,号称无书不读的汪中直接拿出一本《大明会典》,翻到第六十九卷“亲王婚礼”,指着上面的文字对沈敬丹道:“正彤兄,你先看看什么叫亲王之礼。”
沈敬丹看完后一下就愣住了,之后闻讯而来的刘大主任也看傻了。
当初沈敬丹着急,仓促间只是要了赵新的八字让吴显宁临时充当了神棍给合了下,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收了份简单的彩礼,换了红书绿纸。可如今看了《大明会典》,才知道人家亲王皇室根本不是这么玩的,规矩繁琐着呢!
光是定亲的礼物,当初赵新给的那绸缎二十匹,东珠一盒,金戒指两只、金耳环一副,白酒两坛,简直就是儿戏。
古人婚事中的纳彩和纳征别看前后挨着,可礼是要备两次的。赵新给的那些礼品马马虎虎也就只够纳彩程序的,至于纳征还有呢,而且远比第一次给的要多的多。
不说别的,既然是按娶王妃的规格办,一枚玉谷圭就必须要有。
根据《周礼》所载:谷圭七寸,天子以聘女。这玩意要用白玉为材质,整体成长方形,上尖下方,表面没有刻任何的文字和图案,只是在一圈整齐的凸起边缘内,雕有一整面大小均匀,而且排列整齐的凸起圆点。
皇帝也好,亲王也罢,娶妻不是应该用龙用凤吗,为什么要是“谷”呢?大学问家汪中做了完美解答:“汉代的郑玄早就说过了,所谓谷圭,亦王使之瑞节。谷,善也,其饰若粟文然。意思说天子亲王结婚时要心怀天下,而‘谷’在古代就意味着‘善’。”
除此之外,还需要燕居冠一顶,燕居服四套。这就是所谓的凤冠霞帔(具体参见后世明定陵出土实物)。而燕居冠和礼服冠最大的区别就是,礼服冠两侧有金龙所衔两串珍珠挑牌。至于其他玉带、鞋袜以及头面首饰林林总总一大堆,每样不光规定了样式,连份量都有要求。
以上还仅仅只是女方的,男方这边更麻烦。
首先就是要准备一身皮弁服,也就是朝服,也叫“缟衣”;然后要准备府宅,这个不消说了;第三就是要有宗祠,换成皇家就得有个奉先殿;第四就是要有乐队演奏“中和韶乐”。
如果说衣服和音乐还相对容易解决,宗祠奉先殿之类就不是能马虎应付的事。古人讲名分、讲纪纲,成亲时一定要禀告祖先,新媳妇也要上宗祠去上香祭拜,这样才能进家谱,有名分。
问题是就算搞个奉先殿,里面供谁?把一大群跟赵新八杆子打不着的朱家人摆里面,然后冲着它们磕头,这不开玩笑么!
当刘大主任发电报向赵新询问怎么解决,赵新说这事太简单了,要盖就不如盖个大的明堂,成亲前先供天地,咱也当回镇元大仙。等成亲后就把北海镇这些年牺牲的人的牌位放进去,改英烈祠好了。
刘思婷之后跟其他穿越众一商量,大家觉得这招还真行;就赵新这副神棍派头,他要说只供天地古人还真没法说什么。
于是从五个月前,一间占地五千平米,内部为钢木混合结构,外观则是中式明堂的大型建筑就在北海镇以北的一块空场上破土动工,眼下已经进入到内部描摹彩绘阶段。
奉先殿的事解决了,接下来就是乐队。以北海镇这点水平,搞个二百人的吹鼓手乐队倒是简单的很,可问题是民间吹鼓手根本搞不定“中和韶乐”。
这玩意还没地方学,除非去满清的太常寺抓几个负责宫廷音乐的官员来......哦,对了!天坛东门神乐署的太监也得抓几个。
因为演奏中和韶乐除了需要七十二个乐工,还得有一百三十多人的文武舞生才行。乐工归太常寺,舞生归神乐署。除此之外还得准备九十多种乐器,光是编钟、编磬就得各来一套。
算啦!还是放录音吧,这个最省事。
赵新当初在临去伯力前,把刘大主任送回了另一时空,人家坐着飞机回国找工作室定做衣服去了。反正赵大老板土豪,金山一座座的,刘大主任于是直接去了南京的云锦研究所。
谷等到了地方一看,哇呀呀~~刘大主任顿时心花怒放,这也太贵太好看了!
刘思婷摆出一副咱不差钱的姿态,火急火燎的下了个加急单,除了给赵新和沈璇专门定做的外,里面还有两套给刘大主任和洪大夫自己的。
这之后她又找了家玉器店,选了块羊脂玉,让人照着定陵出土文物的照片做了个七寸长的谷圭。接着又连续找了几家做汉服的工作室,花大价钱买了个点翠的“六龙三凤冠”和通天冠。除此之外,各种首饰也买了不少。
沈敬丹那边也没闲着,他去广州前特意路过了一趟江宁,托人花了五百两银子的巨款,从江宁织造那里搞了几匹云锦出来。
古代云锦的产量很低,而且价格极为昂贵,主要就是因为其织造工艺非常复杂繁琐。两个织工一天忙下来头晕眼花,最多也就能织出5厘米左右的云锦。
话说沈敬丹去了广州后,很顺利的就见到了蔡家的人。如今蔡家拜赵新所赐,丢了总商的地位不说,还被粤海关罚了一大笔银子。
当得知这位操着一口扬州话的沈老爷是来询问买船进展时,万和行的老板蔡世文父子连忙解释了一番,沈敬丹这才知道买船的事没那么简单。
赵新当初大闹完广州城,之后就和刘铮一去不返。而蔡家想将从船厂打听来的行情跟他沟通,也就没了下文。
首先是赵新当初要的是英式三桅帆船,可暹罗那边都只能造唐船,英式船根本不会。而澳门船厂实际上继承的也是广东传统工艺,真要是想买英式船,只能通过英国人或者葡萄牙人从印度买,价格一下就贵了不少。
蔡昭平对沈敬丹说,他认为暹罗的船其实就合适,最大的载重一千吨,中型是770吨,小型的也有500多吨。而且暹罗的造船工匠都是华侨,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造三桅硬帆的红头船。
至于价格上,暹罗船厂的造价倒是不贵,每吨不过15两白银。一艘五百吨的三桅帆船总价也就是7500~8000两白银之间,而时下福建船厂一艘1600担(90吨)的中型海船造价要到三千两白银。
除了价格十分便宜外,暹罗那边造船工期也非常短,一艘580吨的唐船,从铺龙骨到下水只需三个月就能完成。
所以就目前情况看来,暹罗船的载重是肯定能满足赵新要求的,可船型适不适合,蔡家也不敢做主,万一下了订单赵新不要怎么办?
而且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船造好了,北海镇必须自己派人把船开回去,想经停广东那是不可能的。
作为一个曾经的赴日海贸商人,沈敬丹对此心知肚明。
康熙四十二年的时候,清廷规定沿海船厂所造的商船可以允许用双桅,但是船只梁头不能超过一丈八,水手不能超过28人。
这也就是说,北海镇从暹罗买回的千吨大船最多就能经停潭仔岛。可潭仔岛哪有那么多的泊位啊!
双方一番恳谈后,沈敬丹拍板做主,就买暹罗的唐船。一千吨的五条,770吨的五条。之前赵新给过蔡家七万两的订金,沈敬丹这次又拿出在扬州开的五万两银票。
眼见沈老爷如此豪爽,又懂行情,蔡世文父子十分高兴,很是盛情款待了一番。忙完了蔡家这边,沈敬丹又坐船去了趟鲤鱼门拜见红旗帮的郑连昌。
自从郑一跟着赵新去了北边,郑连昌就心情不佳,连每月去花艇的次数也从十次改成了八次。自打听说朝廷在北边云集大军,他更是忧心忡忡,担心儿子的安全。
沈敬丹上了鲤鱼门,一番寒暄后,先是递上郑一写给父亲的信,之后便说了下北海镇那边的情况。当郑连昌听说儿子已经是一艘千吨英国船的见习船长,不由老怀大慰,可随即又是一脸愁容。
沈敬丹安慰道:“郑老兄尽可放心,文显聪明好学,如今主要是负责和倭国那边的商货贸易,熟悉航路,增长经验,日后必有大用。”
郑连昌叹息道:“沈老爷,您是跑海的老行家了,我是个粗人,说话您不要介意。我郑家就这么一个独苗,文显那混小子连个儿子还没有。虽说北海大船稳当,可这海上风浪实在难测啊!”
沈敬丹道:“老兄这倒不必担心,去倭国的针路我们已经很熟了。何时天气不好,何时有风都有经验。再说阿一那条大船可不是光凭帆来驱动,有了北海镇的机械密技,只消三五日便可来回。”
“哦?那改天我一定要见识见识。”郑连昌话锋一转,继续道:“实不相瞒,黑旗帮徐家那边已经跟我提了好几次了,做人不能不讲信义。既然定了娃娃亲,那就不能说话不算话。”
沈敬丹道:“那郑老兄打算如何?”
郑连昌道:“让阿一回来一趟,把亲成了,等儿媳妇怀上了,我再让他回去帮你们做事。”
沈敬丹原本的意思是想跟郑连昌提议,让红旗帮出水手把船从暹罗带回来。可如果让郑一开着北海一号回来一趟,带船回去的事就更放心了。
蔡家那边就算派人去暹罗通知下单开造,时间也要四个月,趁着这功夫,让郑一回来成亲,等来年二三月便可带着船回去了,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沈敬丹便道:“此事包在我身上,回去我便跟赵王言明。”
于是等他十月份回到北海镇时,便跟赵新说了情况,赵新心说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他正考虑派谁去福建开辟茶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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