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祠堂。
此处自然供奉着先人牌位。
在最前头的供桌上,有一本不全的叶家备份族谱,和一个精致小香炉。
那是一个三足两耳形制的,不过一尺二寸高的青铜香炉,里头昼夜不断的燃着几根高香。
香点燃后发散出来,叶家祠堂中飘荡的味道,就和九州里那大多数寺庙中的气味相差不多。
此刻,这行使着北叶族人祖祠职能的大殿之内,除了香火不断,数股青烟缭绕以外,还有十数盏灯火通明。
“跪下!”
一家之主说话。
“……”
家主之子不睬。
叶祐上前,撕着少年的耳朵。
“你跪下!”
叶子灰跪下。
他是在祠堂大殿中间的位置下跪的,供桌离他还有段距离,供桌下方那除了特殊时日,不随便增设数量的两排明黄色蒲团,离他同样有些远。
所以叶子灰跪下,膝盖碰着的是祠堂的石地板。
冰冷而坚硬。
而且在被人揪住耳朵时,七少爷跪的很利落和突兀,出了另一人的预料。
所以,那人未曾防备之下,身形表现一点趔趄,用力撕着儿子耳朵的那只手顷刻也松开了。
这是叶子灰无声的对抗,他可以听父亲的话,但同样能用少年人的方式,让自己服从的威严对象,尽管在自己服从之后,心底里也生出几分不痛快。
其实这小子这趟回叶家,原本的打算是做两个月的懂事温顺孩子,去造化城上学以前,于父母膝下让他们度过一段开怀的时光,乖巧侍奉二老心情舒畅。
少年最初刚回家的时候,的确是想行孝的,一点不作假。
可当他一见到那个板着脸的男人,身体不自觉地模仿起对方来,一张脸也学他吊着。
又兼自己之前在二哥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心里有些小小的怨气。
故而,哪怕事实上父子俩都想要些温情待遇,可他抹不开脸,他也抹不开脸,就变成了冷对冷,硬碰硬,都想让对方先表现出温情和善意,谁都不肯先下台阶示弱。
所谓,子肖父嘛。
叶子灰以自己的方式对抗父亲的威严和威严的父亲,可儿要抗父,通常吃亏的都是儿子而不是父亲。
当然,不包括心软的父亲。
那样的父亲,未必都是软懦无能的,可教不好自己的子女,易养虎为患,不得善死善终。
便在荒州姓叶的一家人里,几乎男子们的心都是硬如磐石的。
叶祐在被自家长子干脆的下跪动作,带着身体出现一定程度的趔趄,又迅速重新稳住身形,保持住没让自己于儿子面前威严扫地后,现下心内却是动了真怒。
他伸出手掌狠狠扯住那小子的一边耳朵,拉带少年人那颗不驯的脑袋扬起,使其侧脸和下巴倾斜向他的身体方向。
叶祐开口训斥道:“叶子灰!”
“你在外面是不是出枪了?!”
“你身上怎么有残余枪意?!”
“说了不准你用枪,难道老子说的都是屁话吗?!”
“说了也没用,就跟没说一样?!”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撒泡尿照照!志骄意满,一脸嘚瑟样!”
“咋啦,你小子已经成仙了?!”
“说了现在不准你用枪,瞧瞧你什么德性,一身傲气,满脸不驯,以为自己独步天下,九州第一了?”
“做了荒州少年王了不起啊?人族每年都有的!”
“这两千多年下来,你算算累计了多少人了,可最终有几人能真的称王?也别说当上一州主宰的人王,便是修炼到仙王境界的,能有几个?”
“瞧你那熊样,搁这九州里头,有王者资质的少年,如过江之鲫,你叶子灰有什么可了不起的?”
“还有……”
叶祐拽着少年耳朵的那只手拧了拧,少年的头偏斜的角度就更难看了。
叶子灰现在没面子至极了,咬着牙,喘着气,鼻子有些堵塞,眸子有点见红。
父亲继续教训道:“你真以为你跃龙门夺个冠,就是你们这辈儿里最能打的那个,北部荒州之中最了不起的同辈第一人了?你才哪到哪儿啊?!”
“跟你说实话,有好些比你强的同辈,人家都不屑参加跃龙门仪式,是直接保送进入各家高等仙府的,你拽什么啊?你引以为傲的经历,人家根本瞧不上眼!”
“还把你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其实你就是个坐井观天的癞疙宝!屁大点儿的眼界,就沾沾自喜啦?”
“而且今年荒州第一咋了,你跟人家中州能比吗?”
“就是人族其余八州的跃龙门士子们联合起来,都没有人家神州少年天骄的胳膊粗!”
“就你这成绩,跃龙门六百六十六丈,以为很了不起吗?说实话,你连中州前十都进不去,若是这一届那边竞争激烈点,你连个前二三十都进不去,甚至都要在三十开外!”
“自鸣得意!!!”
父亲终于撒开了手,叶子灰的一只耳朵已被捏的通红,比他目下的两只眼睛还红。
少年他还是蛮委屈的,他以为自己去年跃龙门失利,可今年能荒州龙门金榜登首,作为家主的父亲会是满意的、欣慰的,会出言夸奖自己儿子“这次表现得不错”。
可一点没有,完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