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此地酒仙庐,还是最早的一家,比扶舟县的酒仙庐要早上十好几年呢。
刘清他们在二楼雅间,几个年轻人则在一楼,宋红儿与章罗越看二皇子越觉得无语。
这酒仙庐是什么地方,你杨居正不晓得?来这儿的达官显贵那么多,哪个敢闹事儿?还不是因为都晓得这酒仙庐背后东家是谁。你杨居正倒好,明知道溪盉是东家的徒弟,还敢憋着套人家麻袋,那是嫌命长。
杨居正鼻青脸肿的,看向章罗,没好气道:“你咋不早跟我说啊?这么些年我都白照顾你了。”
章罗这个气啊!指着杨居正骂道:“你他娘的!哪来的脸皮?这么些年是谁照顾谁啊?你没钱的时候是谁给你的钱,说你照顾我?”
杨居正赶忙凑过去要捂住章罗的嘴,轻声道:“章罗,你小声点,我好歹是堂堂二皇子,脸面要紧啊!再说了,跟你要钱,还不是因为你比我有钱。”
宋红儿嘁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还要脸?你的脸怕是都丢到外国去了。”
杨居正无奈道:“他骂我就算了,好歹与我同龄,你骂我作甚?你小红儿,小时候我还给你洗过屁股呢!”
一看三人就是自小的玩伴,关系极好,否则禁不起开这种玩笑的。
杨居正低声道:“这人是谁啊?怎么连我老爹都要恭恭敬敬的?”
有个好看至极的少女,背着木剑走下楼,皱着眉头,冷冷看向杨居正。
杨居正腿肚子已经已经发软,这小姑奶奶是真的惹不起啊!
“姑娘,姑娘,手下留情,我错了,真错了。”
溪盉都不乐意搭理他,转头对着宋红儿说道:“你要是跟这种人厮混,想做我师弟,有点儿悬。”
宋红儿二话不说便离开了杨居正那边儿一丈远,然后笑着说道:“大师姐,你放心,下次揍他,我帮忙。”
姬秊与龙丘桃溪去了一趟北境,姬秊率先返回,一见溪盉便问道:“听说有人欺负你?”
溪盉指着杨居正,轻声道:“呐,就是这个玩意儿。”
姬秊诧异道:“这人什么背景,居然还活着?得亏龙丘姑娘不在,要不然什么人也不好使,天王老子怕也要少掉半条命。”
龙丘桃溪对这个干女儿,可不比刘清少疼爱半点儿。
姬秊看了一眼杨居正,意味深长,然后走去二楼。
瞧见谢落落时,姬秊笑着说道:“你这家伙,坏心眼儿挺多啊?”
谢落落嘿嘿一笑,轻声道:“这不是老大心里有气,想法子让他出气么。”
姬秊摇摇头,走去里边儿,已经坐满了。
刘清、漓潇、杨庆、赵努、还有章程的儿子,章平。还有个站在一旁的牛大义。
姬秊抱拳道:“主公,查探清楚了,不在那儿。”
漓潇询问道:“那桃溪呢?”
姬秊说道:“龙丘姑娘去了三岔峡了,说她先去瞧瞧。”
刘清点点头,指着牛大义说道:“初成鬼修,有些根基不稳,你给想想办法吧。”
姬秊点了点头,一把抓起牛大义,两人消失不见。
杨庆面色复杂,苦笑道:“我晓得你会变成个了不得的人,可我没想到,这才十几年而已,你就已经这么吓人了。”
刘清瞪眼道:“行了,少拍马屁,你儿子这事儿我不追究了,让溪盉另外打他一顿就好了,咱们聊点儿正事儿。”
喊了一声谢落落,后者哎了一声,紧接着便打出数道剑光,死死圈住这酒仙庐。
刘清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沉声道:“首先,你们得告诉我,那些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其次,为什么这山水神灵不听你们的?”
杨庆叹了一口气,苦笑道:“那些个放回去的孩子,若不是前些年女帝传信过来,我都不知道。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那狗日的是小浊天的老天爷,一句话就能决人生死。等我们有本事与那老狗讲一讲道理的时候,那些孩子已经被分成一百零八位神将,数位天兵了。而且那些个孩子,脑子里只知道自个儿是神将,压根儿就不愿意与家人相认。至于那些神灵,早就不听我们的了。且小浊天修为最高的存在,其实就是这些个神灵老爷。”
刘清点点头,轻声道:“多余的,我也不问了,杨兄,咱俩算是一条心吗?”
杨庆气笑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可从来不想当这劳什子皇帝。”
刘清便又说道:“我要三国止战,永世太平。你们还有别的忙的,接下来整座小浊天会灾祸四起,那些个山水神灵,我不一定都吓得住,所以赈灾之事,你们三家都要竭尽全力。接下来我会分别去找孟芝与石龙,谁要是想打,就先与我打。”
杨庆点头道:“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反正我是不想打。”
赵努笑道:“刘先生,其实你不必急于与我们划清关系,三岔峡那边儿这些年对孤水帮助不小,即便没有你们,孤水也会帮着三岔峡抵挡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江湖与庙堂的这场争斗,甭管有没有刘先生,都是要发生的。”
刘清微微一笑,轻声道:“无事,你们做你们的,庙堂之事,你们管,管不过来我们再管。江湖事,自有我们江湖人管。”
顿了顿,刘清轻声道:“对了,你们如今并无五岳山神,一国神灵,城隍最大是不?”
杨庆点点头,轻声道:“说起来惭愧,小浊天三国,其实现在就像是分成了六国,凡间三国,神灵三国。一国城隍,总管一国神灵,说起来都归皇帝管辖,可是这么些年,那些个神灵,已经脱离我们管控了。那老东西最大,下来是天将,天兵,最后才是这些个神灵。随随便便去个天兵,都比我这皇帝好使多了。”
刘清转头看了看漓潇,咧嘴笑道:“那咱们去给这些个神灵大人紧一紧绳子,让他们记起来,他们是人,不是神。”
漓潇微微一笑:“好的。”
……
如果说小浊天的神灵体系是金字塔状,那一国城隍,无疑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
日后外界封神,除了什么山神水神,刘清其实还想要让这些神灵变得五花八门。如同门神、灶神、土地之类的,刘清没觉得这些就比权柄极大的山神水神轻多少。
还有四值功曹,应算作各地城隍属官,与那黑白无常、文武判官等同品阶。如同凡俗衙门,也得有那三班六房。
如今秦国设道、行省,一道城隍与行省城隍应该同阶,其下州、府、县,衙门大小不论,皆要五脏俱全。
唯独门神例外,举国上下,同用一个门神就行了。
反正一干神灵,既然要封神,自然要封个清清楚楚。
京兆府西边儿,四扶县之一的扶龙县,一座行宫已然修建完成。这座行宫,足足修建了近十年才建好,这还是两尊相当于合道境界的机关傀儡一直帮忙,若只靠工部,怕是修个百年都修不好啊!
皇帝赵琰行、已经老迈的不成样子的国子监大祭酒姜夫子,御史大夫杨柳岸,还有路过成纪之时,喊来的李家老太爷。
李桷与杨铧虽然同在朝天府为官,可实际上,李家与杨家,走的不算近,甚至比不得有些地方一年才见一次的亲戚。
先帝猜疑心太重,这两家便一幅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新皇信得过大家伙儿,所以这两家,愈加慎重。
有些事情,陛下不介意,但自个儿要懂得分寸。陛下不介意是陛下的事儿,做臣子的,本分就好。
赵琰行抬头看着这座依山而建,尚未命名的行宫,笑着说道:“天下百姓要是瞧见我修建这行宫,我的脊梁骨怕是都要被戳断了。”
赵氏立朝以来,无人称朕,皆是说我,赵琰行自然也是一样。
李老太爷伸手抚摸白须,笑着说道:“怎么会,若是知道这座行宫是作何用的,大家伙儿夸赞陛下还来不及呢?戳脊梁骨,骂闲街,这事儿,就是人家真有,陛下也是听不到啊!”
赵琰行无奈道:“李爷爷,您这张嘴啊!得亏没传给李桷。”
李老太爷笑道:“那是他没福气。”
赵琰行扭头看向杨柳岸,这也是年过五十的老臣了。
“御史大人就别琢磨回乡养老的事儿了,你说回乡养老,我都想笑,回哪儿去?到那烂怂枯陀寺背后烧香去。”
杨柳岸无奈道:“陛下这嘴皮子,不比李老太爷差一星半点儿啊!”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若不是赵琰行一身明黄绣龙的龙袍,谁会想到,这个中年人,会是偌大秦国的主人。
赵琰行看向姜夫子,笑着说道:“先生,既然行宫落成,那您看着取个名儿吧。”
姜夫子轻声道:“我是想不到,还是让信任大祭酒取名字吧。”
这位姜夫子,官职其实不算最高,从前是从四品,如今是从三品,与除了京畿四道意外的道府差一阶而已。不过,桃李满天下也不是吹牛,如今朝堂半数文官,都是出自国子监的,光是四品以上官员,就有十余位,这位姜夫子,说是桃李满天下,半点儿不过分。
赵琰行苦笑一声,无奈道:“圣旨咱们倒是发下去了,人家当不当回事儿咱可不知道,大概率是不当回事儿的。这皇帝,当的真他娘的憋屈。”
姜夫子轻咳一声,轻声道:“陛下,慎言。”
赵琰行气笑道:“骂骂闲街还不行了?”
杨柳岸干脆不言语,老老太爷笑了笑,轻声道:“前几天李桷那小子回家来,说是听小杜大人说的。小杜大人说啊,封什么公爵,刘山主是断然不会接受的,陛下哪怕把江山给刘山主,人家还不乐意要呢。可国子监大祭酒,其实他不排斥,只不过咱们这位刘山主,觉得自个儿学问低微,不想误人子弟。”
赵琰行摇头笑道:“他学问低微,观水书院出来的,哪个让人省心?能让赵桥都硬生生压着性子,去试着做好人的家伙,学问高低且不论,育人一事,绝对够了。不过,这家伙就是端着个架子,非让我自个儿去求他才行。”
说着已经走入那行宫当中,山巅整个被削平,一座平台是以五色石铸就,日光照耀之下,五彩缤纷,璀璨夺目。
杨柳岸忍不住说道:“好看的,就是好的嘛?难看的,就是不好的?”
赵琰行气笑道:“杨大人,言官头子,也不能逮住机会就骂人吧?我都恢复他状元身份了,难不成要我下个罪己诏?你要实在瞧得上他,你手底下那御史中丞不是还有个缺儿吗?领去,赶紧领去。”
李老太爷神来一笔,装糊涂问道:“陛下与御史大人在说什么呢?”
姜夫子自然有兴趣做那解惑人,也不顾赵琰行神色,慢悠悠开口道:“是这样,今年春闱,会元文才绝佳,治国方论更是手到擒来,且一身正气,不愧为读书人,来自十年由朝廷批建的一座立春书院。结果殿试时,咱们陛下嫌弃人家长得难看,硬生生给踢出三甲了。气的那施文允差点儿撞死在琼林宴上。还是御史大人站在御书房外骂了一个晚上,陛下才把状元名头儿还给人家。”
说实话,若论骂人,天底下最厉害的,无非是言官、寡妇。二者身份区别极大,可说出来的言语,一样戳心窝子。
甭说他赵琰行,赵炀活着的时候,都常被杨柳岸骂的狗血淋头。
只能说……不愧是言官头子,顶会骂人。
赵琰行无奈道:“好像杨铧那小子,骂人本事不大是吧?”
杨柳岸冷不丁说了一句:“那是他没在御史台。”
眼下之意就是,陛下你把他调来御史台试试。哪怕只是个殿中侍御史或是监察御史,你瞧瞧他骂人本领会不会比我差?
赵琰行哈哈一笑,轻声道:“那是,虎父焉有犬子?”
说着,已经走到了半山腰。
有个老者凭空出现,笑着说道:“也不喊我一声,我来为大家伙儿开路。”
三人瞧见那扶龙县小西岳山神,皆是深深抱拳,沉声道:“见过白老。”
老者挥了挥手,几人已经身在山巅之上,山巅,是在云海之中。
其实这座行宫,不光是隐藏封神之处,也是真真正正的行宫,山后,也有一座山神庙。
一般天下五岳,都是以中岳为最高,山是最高,神位亦是最高。不过,秦国有些例外,明显五岳打算以东岳为尊,小暮山神,是神位最高了。中岳位置十分尴尬,所以其实……权柄不大。而小五岳中,小西岳,是最重要的位置。
其一,扶龙县是赵氏祖地,山神有那扶龙之之用,而所谓的龙,就是南山。
其二,封神之处在这栖凤山,封神之后,这处封神台会被当做日后每年祭天以及各处神灵罢黜、重立之用。
其三,乃是给白齐一个居所。
白老将军侍奉三位君主,三代重臣,是为大秦的擎天白玉柱,本应作为武门神才是,到时与姜夫子一文一武。可白老觉得,死都死了,离家近一些不好吗?
白齐笑着说道:“活了好几十年都没有过腾云驾雾的感觉,死了死了,却动不动就腾云驾雾。”
说着看向姜夫子,白齐笑道:“你也快点儿,死了之后方能与我一般。”
赵琰行微微一笑,却是没忍住说道:“白老,真不告诉白城与白骆这事儿?”
白齐轻声道:“做了一辈子县令的袁明书,临了临了都没告诉自家儿子自己的事儿,我说这作甚?更何况,我就不想当着劳什子山神,还不是你们逼我。”
说起这袁明书的儿子,赵琰行轻声道:“那家伙,如今被我安置在东海,淡然一州主官,等曹鳅回京之后,我把他安置到长夏道去当道府吧,至少袁明书还能瞧瞧儿孙。”
说着,赵琰行笑了笑,轻声道:“对了,那桩生意,我想把端阳送去清漓山,你们觉得如何?还有两个,就选在那些战死的将军家中了,等刘清回来,让他自个儿去挑吧。”
白齐转过头,撇撇嘴,心说陛下真是鸡贼。若真是那些个战死将军的后辈,刘清定然一股脑儿全要了。只不过,刘清那家伙,对于人的品行,那可是苛刻至极,若是有那品行不端的,刘清决计不会要的。
似乎知道白齐在想什么,赵琰行笑着说道:“白老放心,端阳那孩子,一天天跑出去跟人打架,鼻青脸肿的却从不说自个儿是皇子。我问他为什么打架,他就说,看不惯那些家伙一个个官二代模样,欺负别处来的穷酸学子。而且,他其实很崇尚江湖,我问他要不要做皇帝,他直接给我撇嘴,说当劳什子皇帝,累得要死,图什么?图媳妇儿多?他赵端阳要是娶媳妇儿,就找个志同道合的,浪迹江湖。我之所以觉得刘清一定会要他,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最喜欢多管闲事了。”
白齐轻声道:“那六十人?”
赵琰行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如今四月,估计他们已经到了天下渡。是清漓山渡船专门送下去的。”
顿了顿,赵琰行说道:“不瞒几位,我要是没做这皇帝,我也想去。所以我想送端阳去清漓山,日后让他也作为清漓山修士,作为秦人,去往天下渡。”
不得不说,赵琰行,有那明主气象。
忽的一缕阳光射来,云海之中金光灿灿。
几人无一不在想着,日后封神之时,会是什么光景?因为到时候,可不止秦国。
一十三洲,无数国度,光是封神,怕就得站满方圆数百里了。
到时那个年轻人,会是什么气象,在场四人,无一不向往。
赵琰行忽然问道:“对了,清漓山开宗立派,请你们没有?”
李老太爷与杨柳岸都点了点头。
赵琰行看了看姜夫子,叹气道:“这是瞧不上咱们啊?那我就来个不请自来。”
估计那家伙也猜到了他要不请自来,早先不去清漓山,是怕挨打。现在……更怕了。毕竟是一国之君,挨一顿大,面子挂不住啊!
……
一对神仙眷侣携手走进城隍庙,那位城隍老爷诚惶诚恐,领着一众下属,等在原地。
见刘清与漓潇迈步走入,中年模样的城隍爷,颤颤巍巍抱拳,沉声道:“小神见过刘剑仙,见过漓剑仙。”
闹着玩儿呢?小浊天但凡神灵,谁瞧见刘清背后那柄剑不犯怵?谁要说不怕,谁与刘清对着干去,反正我不干。这些年本来就憋屈的死,我没事儿瞎找什么不痛快?
刘清亮出眉心竖眼,漓潇也一身玄女气息,这位城隍爷与那文武判官、黑白无常,当即变得颤颤巍巍,一个个腰都直不起来。
封神之事,人世间也就那么几个人可以做。而身怀古神血脉的,除了刘清,还有漓潇。毕竟离秋水可是“吃了”诸多个玄女,成了一个完整的古神,不过离秋水,就是离秋水。
其实那诸多玄女当中,最不像玄女的,就是离秋水。最像玄女的,反而是那李幼耳。
其实事后去想,无论当年张木流梦中第一次出现,后来手持一柄邚真自昆仑而来,独自一人镇住云梦泽,以至于有人写出那句“汽蒸云梦泽”来。还是后来天底下最年轻的渡劫修士李邚真,都比离秋水要更具玄女神意,可偏偏,李幼耳自愿被离秋水“吃了”,李邚真更是愿意把自个儿对张木流那份喜欢,“给了”离秋水。
况且,那柄十谅水,本就是水神佩剑,是张木流与离秋水在大鲲腹中所得。还有剑神刘小北,将自个儿剑道一分为二,漓潇与方葱各得其一。所以漓潇身上,其实还比刘清要多两道古神真意,封神之人,漓潇其实比刘清更合适的。
只不过,某人不愿自己心爱之人承担太多因果,故而“抢来”了这份差事。
城隍老爷汗流浃背,赶忙拱手抱拳,苦笑道:“刘先生,容我解释解释。”
刘清挥手落下一座养剑亭,两人落座飞来椅,剑气冲天。
城隍以及城隍庙属官都快被那剑气撕碎了。
“那你解释解释,怎么架子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