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木里看着崔正言的眼睛开口说道:“现在很多商队都没法将货物送到我们手里、你的手里有我们急需的货物,怎么样?价钱可以再加两成……不用牛羊、全部用金沙和青盐如何?”
崔正言沉吟了一下、心里在迅速地思量着莎木里的话语……青盐和牛羊一直是党项人跟大宋交易的硬通货,只是主动权似乎一直掌握在大宋的手里,党项人把持的也只有战马!就算再穷苦、党项人也不愿意将战马贩卖给汉人,似乎他们的骨子里深深地保留着汉唐骑兵纵横西域的恐怖回忆……金沙!
崔正言眯起眼睛瞥了面前的莎木里一眼、突然想起,传闻马鸣谷的党项东沙部在和回鹘人争夺一座山谷!那山谷里的河流里似乎出产过天然的金块……难道是、莎木里的马鸣谷东沙部将那条蕴含金沙的河流和山谷给夺了过来?马鸣谷控弦之士数千、跟党项人的首领李氏关系较好,不过就算能从回鹘人手里夺来那座山谷、恐怕莎木里的马鸣谷党项部落也已经损失惨重了!他们一定急需武器和工匠还有粮食来稳定地盘!
打定主意的崔正言也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轻声说道:“那倒也不是没希望、只是……敢放行商队出关的西军、不多了!他们也必定会狮子大开口……两成,某怕是会血本无归啊!那些武夫将领想在北伐中分一份儿功劳的、可是需要大批的银钱来向监军和那些文官来打点关节!此事怕是艰难啊……”
莎木里捏着酒碗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眼底一冷、开口答道:“那老朋友觉得应该给那些贪婪之辈留下多少?”
“五成吧!几个胆子大的军主、怕是要这些数目才能放行!这还是要冒极大的风险、毕竟西军的将领现在都在边军巡视,然后遴选精悍士卒编入禁军准备北上了!这些西军他们损失了精锐、也需要重新在民间招募一些健壮汉子补充……”
莎木里身后的一个护卫闻言眼睛一瞪、手指死死的捏住了刀柄,莎木里回头看了一眼、护卫汉子立刻垂手而立。莎木里呵呵一笑、朗声答道:“好!那就涨价五成!不过……这次除了粮食、还要多加一些精铁料子,还有会制造弓弩的匠人、和会采矿冶炼手艺好的铁匠木匠!如何?”
崔正言微微一笑、问道:“听闻党项不是从极西之地掳来一些会打造精钢的匠人吗?怎么还需要大宋的工匠呢?那些大宋的工匠打造农具倒是把好手、可能锻造精钢兵刃的匠人都在朝廷工部造册了,很难弄来啊!”
莎木里呵呵一笑:“那几个会冷锻手艺的匠人都被党项大头领李氏给藏起来了,我们这些部族哪里有那么好的工匠?能有些打造修补兵刃铠甲的普通匠人就不错了……”
崔正言为难的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党项人是汉家的好朋友、现在又急需帮助,要不然……某是真的不忍心将这些孤苦无依的工匠送到部主的手里啊!还望部主能善待这些工匠、给他们找个婆娘浑家,只要能留个种生个儿子、这些工匠也就死心塌地就此给部主效力了!这叫落地生根……”
莎木里身后的一个护卫冷哼一声:“哼!女子?那是要给我们党项勇士生崽子的!为什么要给低贱的汉人奴隶?他们也配留种?”
正在若有所思的莎木里闻言低喝一声:“住口!没有脑子的蠢货、滚下去抽自己二十鞭子!党项人需要的是忠心帮助我们强大起来的工匠、不是混吃等死的奴隶……以后都给某记住了!”
“是!部主……”党项汉子单膝跪地行礼、然后跟着另外一个护卫转到院子后面去脱衣服抽鞭子去了……顷刻间鞭子着肉的噼啪声传来,听得崔正言和管家心腹惊叹不已!
莎木里端起酒碗笑道:“多谢老朋友的建言了!要不是崔氏乃是汉家的名门望族、家大业大,某都想将崔家主请到马鸣谷来当某的军师了!来、生意和货物就拜托老朋友了,某先干为敬!”
两个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说说笑笑的放松了一下,谈妥之后、崔正言起身告辞,莎木里部主招了招手:“将送给崔家主的礼物拿过来!”
一个护卫一声不吭的端着一只盘子转了过来。默默的将盘子放在了崔正言带来的那名心腹管家的手里。
崔正言看了看盘子上的羊皮、对面的莎木里豪爽的示意他现在就打开看看,管家看了看崔正言、托着有些沉重的盘子揭开了羊皮……
“狗头金!”
尽管经商走私多年、自付见多识广的崔正言也不由的脱口说道,只见一块足有炊饼大小的金黄色狗头金摆在托盘中间!看分量、怕不是有足足三十几两的样子……这么大的狗头金,怕是赵官家的内库里都不见得有!真真的是天生地养的宝贝!
崔正言摇了摇头:“哎呀!部主……这么贵重的礼物,崔某如何消受得起?快快收起来、就算拿去进贡给大宋官家也好嘛!”
马鸣谷东沙部部主莎木里呵呵大笑道:“那官家高高在上如那天上的日头,某这西域党项野人如何有资格给他送礼?就算送了、怕是那官家也不会放在心上,好东西就应该与能帮助我们党项人的老朋友分享!放心……金子、以后也不会缺的!”
已经两眼放光的崔正言闻言躬身施了一礼:“既如此、老夫就愧领了!部主放心、商队一事,还要那些货物、七日之内定会备妥!某这就去安排此事……打掩护的假商队已经上路,暗中的第二支商队正在准备!部主就放心吧……”
“呵呵呵……某就知道,你这老朋友肯定有办法的!”
笑着目送崔正言带着那块珍贵的狗头金走出院子关好院门、莎木里的脸上迅速地冷了下来,慢慢的坐在了胡凳上喝了一大口酒。
莎木里身后的一个亲信低声问道:“部主!这个崔正言就是个贪心的豺狼……已经准备好了商队、却依旧敲诈咱们五成的利益,恐怕他已经蓄谋已久了……”
“豺狼?哼……”莎木里放下酒碗低声说道:“他还不配称为豺狼!充其量也就是一只贪心的老狗……还是不知死活的那种!某听闻他的后台乃是宰相赵普的一个心腹,现在赵普失势……西军那边恐怕也不会再怎么忌惮他!用金钱买通、只能对付那些底层的蝼蚁猪狗,那些手握兵权的西军军主就算收了他的钱、可转眼就能将他连骨带肉的吞下去!文官……那就更靠不住了!党项李氏首领这些年在那些宋人文官那里花了多少金银?有什么用?连个正经的封号和赏赐都弄不来……”
“那……等货物到手、干脆再把他们崔氏……”心腹用手比作一个下砍的动作。
莎木里轻蔑的一笑、摇了摇头:“还未到时候!这崔正言已经开始戒备我们了、现在部族里至少还需要几十名工匠,还有会采矿和冶炼的匠人,还有粮食……这个老东西有一件事说得很对、那些工匠必须要死心塌地心甘情愿的为我们效力,将打造弓弩器械还有铠甲的手艺传开来……就得给他们女人和牛羊!这样……用不了十几二十年我们就能有自己的工匠、然后自己打造铠甲兵器冶炼铁矿,等我们党项人真正强大起来的时候,这些汉儿从我们手里诈骗敲诈走的一切、我们都会用刀枪和弓箭讨要回来!”
心腹手下点点头:“还有他们的土地城池、粮食美酒女人!全部都夺过来……让他们像在契丹人的高粱河那里一样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再垒一个大大的京观……让他们以后见到我们党项勇士都要两腿发抖!”
党项马鸣谷东沙部的部主莎木里仰头灌进了一碗醇香凛冽的高粱酒,眼睛里全都是冰冷的光芒!
崔正言闭着眼睛坐在马车里面、旁边坐着恭恭敬敬的那名心腹管家,管家看了自己主人一眼、轻声说道:“家主!这个莎木里此来似乎别有深意……”
崔正言点了点头:“不错……看来马鸣谷这些党项人在大宋也有自己的渠道和耳目,他们怕是听闻我崔氏的靠山有些不稳、想趁西军和朝廷对我们下手之前做一笔大的买卖!如果我们崔氏真的丢了后台和西军的保护……恐怕这些党项人也会向我们露出獠牙撕咬一口了!”
管家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家主!大少爷在东京汴梁过的还好、家里的一些子弟也转了过去,只是……拿出二少爷消弭那些官员和那个陈真人的怒火、真的管用吗?崔氏自此退出榷场和商路、那些西军军主会不会不满意呢?”
崔正言摇了摇头:“加上这一次的收获利润、将财物分出五成,全部秘密运到杭州。再把准备好的礼物加上这块狗头金起运到名儿那里,以后你就跟在明儿身边!全力助他博取功名……哼!巴结了这些官员几十年、老夫算是看透了,这些官员、永远都是些喂不饱的狼!只有自己也做了官、才算是真正的进了那个圈子,才有可能和他们做交换……等舍掉利州城这里的产业以后、老夫就迁入京兆府坐镇,让名儿安心在汴梁经营……杭州那里就留作名儿的退身之地,狡兔三窟……辰州那家蠢货就是犹犹豫豫想洗白又舍不得利益才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心腹管家点点头:“名大少爷要是得知家主如此苦心、定然会感激涕零铭记在心的!”
崔正言叹息一声:“唉!当年某迷了心窍亏待了名儿……以至于这些年他在外求学不愿意回来见某,是某亏欠了名儿啊……赵宋官家一心北伐!某这次就借机舍掉那个孽种加上崔氏在西北留下的五成家财结好几个官员、再把财物进献国库赎罪……希望能给官家留下一点印象、给名儿铺铺路吧!”
管家点了点头:“家主好大的魄力!那这次、要不要让这些马鸣谷的党项人追加一些本钱将生意做大一些?”
崔正言摇了摇头:“不可!别惊动了这个莎木里……这厮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你可曾发现什么异常吗?”
管家皱眉想了想:“似乎并无异常。”
崔正言冷冷一笑:“某让你带来的醉风楼厨子精心烹制的佳肴菜色、在这西北也算得上是难得的美味了!可这个莎木里居然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一筷未动!他身后的几个护卫闻到香味都忍不住咽起了口水……可他却视而不见!这是什么?这是骄傲……是他骨子里作为一个党项部主的骄傲!还有对欲望的忍耐力……这是个可成大事的人物,可这样的人物却也对党项大首领李氏俯首称臣甘愿被驱策……这说明什么?党项人会愈发强大起来……可大宋呢?对西域这一切、对党项人迅速崛起慢慢驱逐吐蕃人和回鹘人视而不见……朝廷自以为这是坐山观虎斗、可朝廷没想到党项人会这么迅速的壮大起来!西军也是……为了钱粮一直在默许党项人壮大!这早晚会给西北带来灭顶之灾……”
心腹管家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半晌才低声问道:“难道家主早就断定西北一带早晚会沦陷在党项人手里才费尽心力的拆散转移崔氏势力的?家主……真是深谋远虑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