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时候裴初起得有些早,他绷带下的伤口微微发痒,想来是昨晚将莫声按在水缸的时候沾了水,又没有及时换药换绷带的缘故。
伤口本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经过昨天那么一番折腾估计有些发炎。
虽说如此,裴初也没多在意。他起身下楼就打算翻找出医药箱重新包扎一下便是。
此时不过晨曦,还未破晓。
蒙蒙亮的天光将整个大厅照的并不清晰,窗帘被晨风鼓起,寂寥无人的别院,就像一副寂静的蓝白油画,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冷清。
裴初翻出绷带坐在沙发,便成了这幅寂冷油画中唯一的人影。
莫声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少年在缠绷带,他昨夜没睡好,听到少年下楼的声音便已清醒,往日里他根本不会好奇这个弟弟要做什么。
可是昨夜辗转反侧,脑子里光怪陆离闪过的很多画面,最后定格的却是少年一脸平静的擦干鼻端血渍,眸光轻转带着倦,毫无留恋离开的背影。
仿佛只是一个转身,就要别离整个世间。
莫声心里觉得这个想法无稽荒诞,可就是莫名带了几分不安。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跟着少年的动静下了楼。
楼下少年坐在沙发,将亮未亮的天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洒进大厅。少年的身影笼在光影里,浸染了一身黎明的冷寂。guhu.org 完美小说网
莫声看着少年手上的绷带,这才想起那是不久前对方在校外打群架落下的伤,他开始以为是对方的自作自受,到后来白临解释,他才知道那是为了护住他们才受的伤。
他当时觉得意外,可是意外之后并无波澜。
他那时甚至觉得,莫喧护住白临不过对方的无意之举,却被纯善的少年感恩戴德入了心,尤其是在派出所门口,对方在大雨中扔掉外套对白临口出羞辱之后,更让他觉得少年本质恶劣。
可如今想来,却是他错了。
恶劣乖张的背后,少年的本性是不坏的。
莫声下楼走到了裴初身边。
裴初正在缠着绷带,这些事情他历经不同世界做了千百遍,此刻驾轻就熟正要咬着绷带的另一端打结绑紧,眼前却突然蹲下一道身影。
抬头一看便见莫声半跪在地,伸出一张修长的手,似要帮他绑好绷带。
裴初眉头一挑,心里腹诽对方是不是吃错了药,或者酒还没有醒,却不妨碍他微微错开对方的动作,回绝道:“不用。”
莫声伸在半空的手一顿,少年已经咬着绷带,干净利落的为自己打了个结,轻巧熟稔的样子,显然是早已习惯这种事。
也是,毕竟少年从小到大打架斗殴家常便饭,处理伤口这种事自然熟练。
虽说如此,少年的躲避还是让莫声心里一堵。他并非不是不善于向别人示好,事实上只要他愿意,他温润的表象总能骗取大部分人的心。
只是面对这个八百年未曾好好说话的弟弟,心中只觉得尴尬别扭。青年假装自然的起身,没话找话,“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早餐?”
裴初这次实打实惊诧了,认认真真的看了莫声一眼,脸上就差没写着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脑子的话了。
眼看着对方脸色一黑,裴初收敛起取笑的神色,心中其实明白对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是怎么回事。虽然他并不把昨晚的事情当回事,但他也不想让青年觉得欠他人情。
毕竟那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于是他笑道:“饿啊,你去做早餐吧。”
他说的理所当然,是莫喧一贯的颐指气使。但莫声此时却没想那么多,他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不会做早餐。
此时天色还早,佣人还未来上班,陈姨也还没有回来。然而他话已问出,不准备做些什么有些打脸。
等到厨房里传来‘嘭’的一声响,以及烟雾滚着咳嗽声弥漫到大厅时。裴初才终于知道他做了一个错误选项。
他大步跨出走入厨房,拿着锅盖盖灭了锅中腾腾燃烧的大火,关了燃气才转身看向这位差点被火燎了头发的莫大总裁。
对方拿着锅铲咳嗽不止,显然是呛了不少油烟。他该想到对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是不会做饭的。
裴初捏了捏眉心,等到火光熄灭,他掀开锅盖一看,看见锅中躺了一堆可怜兮兮看不出原样的食材。
“...是煎鸡蛋。”
莫声默默出声,想要挽回为数不多的体面。
裴初:“......”
裴初抽了抽嘴角,从昨晚到现在没吃什么正经食物的肚子到底有些饿了,他接过莫声手里的锅铲将人赶出厨房。
自己重新刷洗了锅炉,拿出了鸡蛋和面。
没过多久,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鸡蛋便被端出了厨房。
莫声看着这碗泛着热气和清香的面条,看着上面青翠诱人的蔬菜和金灿灿的煎蛋,脸上是明晃晃的惊愕。
也不知道是在惊愕莫喧会做自己的那份,还是在惊愕这个弟弟竟然还会这一手。
从这方面来说,自己作为年长的那个真是输了个彻底。
他尝试的夹起一口面吃进嘴里,普通的家常味道,并不能比的上他所吃过的山珍海味。
可是口齿间清香弥漫,温暖的汤汁滑入腹中,他久违的觉得这个称为家的地方没有了往常的冷清,人间烟火气,也能从他不敢奢望的地方,平平常常的来到这处空旷的别院。
在这个泛着面条的清香与缈缈热气的早晨,莫声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忽然觉得,若是往后每一个早晨,他都能与对方这样平平淡淡的度过,也是不错。
早餐吃完,莫声主动揽了洗碗的活。裴初看了一眼没说话,事实上就算他们不自己洗,佣人回来也会收拾干净。
然而活了二十几年的大少爷主动要求做家务,裴初没理由拦着。
今日学校放假,裴初可以光明正大的不用去学校。吃完早餐他便把自己缩进沙发,看起了电视。
一时间整个屋子就只有客厅的电视声和厨房里的洗碗声响动,奇异的显出几分寻常人家兄弟相处的和谐氛围。
所以当莫父莫母难得的回到别墅时,被屋里的情形吓了一跳。
屋里放着电视,向来不和的两兄弟一人缩在沙发的一边,虽然隔得远远的,但聚精会神看着电视相互间没有任何硝烟弥漫的迹象。
莫父有些稀奇的重新看了看自己的家门。
自己...不会进错屋了吧。
好在这样的乌龙并没有发生,因为莫声在自己和莫母踏入家门时开始,已经面色冷淡的坐起了身。
他又恢复了那一副精明能干却又疏离淡漠的模样。
莫父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觉得这样才对。
莫母跟在莫父身后进了屋,起先也被屋里的情形弄得一愣,等到反应过来,看着沙发上的裴初瞬间喜笑颜开。
她已经四十岁了,然而身材娇小,容貌也依然精致明丽,笑起来时还带了几分少女般的娇妍妩媚。而若仔细看去,不难发现对方的五官和白临有着很多肖似之处。
女人快步走到裴初身边,伸出手抱了抱他,嘴里不断念叨:“喧儿,最近在学校过的怎么样?开不开心,有没有缺钱花?”
门口进来的莫父闻言嗤笑一声,“他能缺什么钱花,就他那性子,不给我惹事都算好的。”
莫母横了他一眼,却到底没说什么,拍了拍裴初后走向莫父,替他脱下那一身累赘的外套。
莫父走进屋内,松了松领带看向坐在客厅的莫声,“昨天的生意谈的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一切顺利。”
莫声淡淡的回答,除了喝醉了酒确实没什么麻烦。
此时的客厅早已被收拾干净,莫父自然看不出什么。听到莫声的回答他松了一口气,昨晚的生意其实有些重要,他交给他的长子,对方也确实如他所想的完成的十分出色,比起另一个儿子来说,更是优秀的多。
他目光扫过沙发上懒散的裴初,想起隔壁江家那个出了名的天才江寻,心里顿时憋了一口郁气。
莫家如今人才凋零,自己家的孩子又有个不争气的,他只能想尽办法在外招揽人才。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他在博喻发现的,那个可以说资质与江寻可以说不相上下的特招生白临,带着几分关心的问道:“博喻里的白临怎么样了,他最近可遇到什么困难?”
莫声听到问话一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裴初,却发现对方慵懒的躺在沙发上,一副看电视看得入神的模样。
“白临家庭出了点问题,现在搬出家被安排住校了。”
“出了什么问题?”莫父皱眉询问。
“白家父母爱赌博,背了一堆赌债,每学期发给白临的奖学金基本都被他父母拿去还赌债了,并没有多少留在他手上。”
“啊这...”一旁的莫母听见两人的对话,知道莫父对这个孩子的重视,闻言愤愤皱眉,批判道:“这对父母也太不像话了,这眼里还有自己家孩子的前程吗?”
沙发上的裴初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倘若在这里的是真正的莫喧,听到自己的家里人如此关切一个外人的生活学习,却从来不对自己抱有任何期望,心里的怨气怕是要堆压到极致,随时都要爆发。
可是如今来到这里的裴初却是没有所谓,只是根据他们的对话,大概推测剧情发展的进程。
貌似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他设计白临的戏码。他看着电视心里有些遗憾,自己能够偷懒的闲暇时光怕是不剩多少了。
那边的莫父又问,“是你安排的白临住校?”
“不是,是江家的江寻。”
莫父瞬间有些哑然,“怎么是那小子。”
“白临在学校和江寻走的很近。”
说到这里莫声又看了一眼裴初,与江寻相反,据他所见莫喧与白临的关系糟糕透顶。
两人一个是莫家的孩子,一个是莫家看重准备培养的人才。
若是以前莫声根本不会在乎前者的心思和想法,可如今他却是希望两人能好好相处的,至少不要闹得太难堪,以免未来莫喧在莫家处境复杂。
莫父这时有了思忖,嘱咐莫声道:“看着点白临,注意别为他人做了嫁衣。他既然已经住校,变为他提供最好的环境与保障,至于他那对父母,就不要让他们来学校打扰他的生活和学习了。”
便是这样,在白临看不到的地方,永远有那么多人为他提供帮助和保护。
这世间的一切,总在为天命之子倾尽所有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