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嬉戏声从门前一闪而过,隔壁的小娃哭得震天响。就突然又停住了,又是妇人絮絮叨叨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听得清晰非常。
吴忧坐在躺椅上晃了几晃,老神在在的想这就是青云巷的早晨了。
她从什么时候养成了早起早睡的好习惯呢?
左右无事,还是依旧上了街去。入了秋,蚊子依旧是毒的很。这里又不是麒麟卫所。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去弄些香来去熏蚊子。所以说手背上被咬了几个大包挠的一道一道的指甲印。
进了胡记的生药铺子,便抬脚迈了进去,老胡不在。倒是那个机灵的学徒口齿极伶俐。问明了吴忧的来意,利落的拿了灌草药膏出来。说是驱蚊消肿绝佳。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那几个噎死人的大丸子,一想老胡既不在,她还是不自找罪受了。
付了钱拿了药,先打开盖子,手背上挑了一个个疙瘩抹过去。又好好装进了书袋里,所幸阳光正好,于是便走走停停。在先前号停住的茶楼里坐了一会儿。听着里边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讲着陛下当年带兵在北漠的英勇事迹。听了半天觉得无聊。这里的说书先生果真不如江南跌宕起伏,极有意趣。
吴忧付了茶钱,便起身走了,没料到身后却被人匆匆的追上。
集贤斋的老板小气刘跑得气喘吁吁。guhu.org 完美小说网
“还以为看花了眼,原来真是你。这些日子不见跑哪儿去了?”
吴忧正欲回答,那小气刘喘息着摆摆手说,先不说这个如今正有一桩好生意要与你说。原来是涂家的二公子要相亲,所以要画像与女家送去。小气刘正愁没人接这个生意,见吴忧回来当即大喜。
“涂家?你说的是涂家的那个公子?就是在那个花月楼和莲莲姑娘好的那个?不画。”
小气刘大为震惊:“有钱还不挣,你知道润笔银子多少吗?”
吴忧信口开河:“我这画,如今千金不换!”
“那个二公子面相不好便罢了。最爱折辱人。”吴忧在花月楼画仕女图时没少听底下的小丫头抱怨。
她是有原则的,既接了主顾的银钱,必定是要为主顾办事。可她又偏又不想把这样的人展现出好的一面。这不是骗人吗?省得他祸害了哪家的姑娘,人家娇娇养的女儿都给糟蹋了。
小气刘走的时候大为不解,口中念念有词,怎么隔了几月不见,吴忧到不爱财了?
这还是那个很会讨价还价的青山先生吗?
吴忧却觉得十分无趣,前面人围了一团,又有杂耍卖艺的驻足看了片刻。端盘子的小童到了她跟前,吴忧拿出了几个大钱放在上面。漫无目的的朝前面走着,真是奇怪,前面多少年自己也便是这样过来的,每日倒也是悠哉悠哉,可是乍一回来却觉得很不适应。
“青天白日发什么呆呢?”
红鹭在后面拿煎饼捅了捅她的胳膊。
“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要真不开心,哥们带你喝酒去,一醉方休,也比在这里蔫了吧唧的强啊,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能解决的?直看个杂耍还给两次钱……”
“啊?”
红鹭忍不住吐槽:“心都飞到九天外了吧,既然这样为何不回去?”
吴忧有气无力:“我就回家歇两天。”
见路边有卖糖炒栗子的,于是便掏钱买了一包。红鹭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嘴里却说:“甜腻腻的又噎人,谁吃这个?”
吴忧一个人漫无目的和红鹭并排走,一包炒栗子全都落了红鹭一个人的肚里。吴忧只是拿着手里那几个把玩儿。听红鹭一路絮絮叨叨。一条街逛完,栗子也见了底。红鹭舔了舔嘴唇:“咱们喝羊汤去吧?”
……吴忧看了看红鹭腰带下平坦的小腹。
那么一大堆东西,究竟去哪儿了?
见吴忧沉默不语,红鹭给了给她一拐子:“当真不回去啊?”
“我不是……我没有……”
“你那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红鹭一脸不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的文书公职,就这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说了没有……”
“还嘴硬。如今前朝后宫都忙翻了,你这个节骨眼儿上跟公子说要请了假回家,你让公子怎么想?”
“还特特的追到家里来。我跟你说那天我值夜值的,可是提心吊胆的啊,万一陛下晚上有宣召,军情急报这一耽误那可就不是罚俸禄的事儿了,多少大臣伸着脖子就等着声讨咱们公子呢!”
吴忧一听当即有些急了:“我当时是没有想这么多的,只是觉得之前悬在头上的那把剑忽然没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想那么多干嘛?”红鹭一把搂住吴忧的脖子,哥俩好道:“眼见着前程似锦。跟着哥几个干就完了。难道谁还能欺负了你不成?”
“那倒没有,”吴忧满眼感激:“我在麒麟卫所之中,能够觉得如鱼得水,当真是托了几位哥哥的照顾。”
吴忧这感激不掺半点水分,当真是实打实的。红鹭嘴巴毒。可护短也是实打实。
“你放心吧,从我放弃女子身份开始,就已经当真要好好搞事业了。”
“这就对了!”吴忧这么上道,红鹭自然十分欣喜,当下便眉飞色舞:“行了。趁着节日哥哥休息,咱们小酒一喝,回去收拾了东——
等等!”红鹭脚步一顿,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你刚才说你放弃了什么来着?!”
夜凉如水。
白色的帷帐被夜风吹起,在光洁的地板上,倘若落叶划水一般。轻轻的飘荡过去,吹起动人的纹样来。
在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帷幕轻轻一抖。一个黑影忽然潜入。虽身形高大,不易遮挡,动作却十分轻便灵巧。那人上前了几步。轻轻的掀开帷帐往里探望过去。只有最里面烛台燃着,带着明明灭灭的光。床帐之内很是安静,似乎里面的人已经熟睡了。
那人蹑手蹑脚的潜伏过去。脚下踩在地板上,却不见一丝的声响。黑衣人忽而身形一顿。弓着的腰慢慢直起,两臂缓缓上抬。
脖颈之间利剑横陈。
“阁下星夜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大皇子一手持剑,一手负于身后,冷冷问道。
那人相当识时务的扔下武器,双手平举转过身来,虽然蒙着眼,可是一双眼睛却如狼一般带着桀骜不驯和嗜血杀戮。
“我当是谁,原来是头丧家之犬,”大皇子收了剑。“北漠使臣早已呈上国书,说你早已潜入京城意图不利,听说北漠黑鹰族善暗杀之术,各部高手倾巢而出而出,务必要击杀苏勒。”
他上下打量了苏勒一番!:“你们的汗王可是十分慷慨,能击杀苏勒者,可以给最广的领地,拥有最丰美的水草。听着本殿都心动了。”
苏勒的面罩早已揭了下来。一脸阴沉:“你既知道,为何还不动手?”
即便是没有武器在手,他也有自信能把眼前这个皇子像羊圈里的羔羊一样拦腰折断。
可是回首望见大皇子冷傲坚毅的目光,骨子里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他有那个实力能把自己打趴下。
在强者面前总是要给予几分尊敬的。
我如今的确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所以才躲入宫中。”
“然后挟持某个皇子或妃嫔为质?”大皇子平道:“可惜你打错了主意。本殿的性命倒没有你想的那么贵重。”
“你不杀我?”苏勒有些诧异。
大皇子气定神闲:“一匹草原上的野马罢了,本殿费那个功夫做什么?况且你又有什么价值得本殿脏了手呢?据本殿所知,乌日木的大王子早已被放逐。二王子资质平平。现任的大汗有大汗妃和右汗王在侧,又岂能有你苏勒的一席之地?”
提到大汗妃,苏勒脸上狰狞之意尽显。咬牙切齿道:“我定要杀了那个女人,替大汗报仇!”
“你若跟本殿做个交易,本殿便留你一命。以你们北漠雪山上的神女起誓,这是最重的誓言,我便放过你并且可以助你离开,但是你要告诉本殿一件事。”
苏勒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你想知道什么?”
大皇子微微一笑:“所有。反正你手里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倒不如把知道的全说出来,本殿留你一命,还可送你出宫,如何?”
洛秋宫内,烛火被重新燃起。大皇子端坐于案几之上,周围晕满烛光。连苏勒都忍不住晃神,都说大魏男子崇尚风姿怡美,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孱弱的不堪一击,可是他看这位大皇子却显然不是这样。当他坐在案前不带温度的看着自己时,倒更像雪山之上的神灵。那样傲然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所以说,你们最初潜入大为,是为了暗中给你们大汗寻药,可是你们如何确定只要找到圣珠,你们大汗的病便可解呢?”
苏勒犹豫了下,倒也爽快:“族里的老巫医说大汗的病像是诅咒。”
“什么诅咒?”
“鬼域,来自鬼域的诅咒,”即使是高壮如斯,提起鬼域的时候,嗓音中也带了几分不确定的颤抖。
“北漠的旧城王都?”
“大汗的确是因为鬼域的诅咒才生病的。”苏勒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全盘拖出。
“因为我们的人从鬼域之中找出了一笔财宝。虽然带出来的没多少,损失惨重,可是到底在鬼域开辟了一条通道。
没过多久大汗就病了。去过鬼域的人所出现的症状比大汗早。老巫医推测可能是沾染上了鬼域的诅咒。”
苏勒问:“你知道北漠立国的传说吗?”
“略知一二。”
“北漠立国,是在荒漠当中,是雪山上的神鸟衔来的种子。种子将于石壁当中开出花来,在花蕊之中孕育,这就是圣珠的由来。”
大皇子挑眉:“可是圣珠早已消失了,都是传说中的东西。不可为信。”
苏勒反问:“你们的传国玉玺不也是传说吗?是真是假不是只有你们自己才知道?”
大皇子沉默不语。
苏勒接着说:“我对此也知之甚少。说到底知道圣珠的真相和那场诅咒,知道的人都已经淹没在鬼域当中。北漠有传承的贵族可能会对大祭司和圣珠的事情知道的更多一些。
我所知道的一些消息也不过是靠猜测。毕竟当年的贵族都死绝了,”
苏勒面带嘲讽:“黑鹰一族擅长暗杀。是大祭司的护卫。雪鹤一族是大祭司的母族,历代祭司,皆出生于此。
圣珠是由历代大祭司守护的,大祭司代代相传,代表着草原的安定阻止了森林中的怪物邪魔为祸人间。”
“既然大祭司地位如此尊崇。你们大汗统一草原各部,却没有给大祭司应有之礼呢?”
“因为旧城皇都变成鬼域,是大祭司的诅咒。”
苏勒抬起头,露出森白的牙齿。
“既然都问到这儿了。你们也应当知道我们我们大汗并非出身贵族。
北陌那场诅咒,是因为当时的北漠国主侮辱大祭司。世人流传的是这样,其实不是的,是因为国主想要圣珠治病。以求延年益寿。但大祭司拒绝了。被恼羞成怒的国主杀害,扔进了皇宫中庭的井里。
国主抢夺圣珠服下之后立时暴毙。再后来就是整个城中大乱,城里的人开始生病,最高明的巫医都束手无策。慌乱的人们找到雪鹤一族,请求大祭司的保佑,可是已经没有大祭司了。
乌日木大汗的祖父,当时只是王城的一个普通守将,当时情况紧急,所以便命令部下将长门封死。又花了十五年时间在外面建起了高高的围墙。北漠旧国辉煌不再,残余的各部落也是纷扰不堪。那个毒妇之所以说话有分量,正是因为他是北漠旧国贵族出身。”
大皇子看着苏勒愈发狰狞的脸,故意道:“你们大汗娶了昔日高门贵女成为了大妃情有可原,可是北漠历代国主都是由大祭司加冕。大魏讲究名正言顺,难道此行在北漠行不通?”
苏勒冷笑一声:“所以我们大汗才没有自立为国主。”
他顿了顿,接着道:“自从大祭司死了以后,雪鹤一族不再祝福任何一个部落首领。在草原深处隐居。
大汗忌惮大祭司母族的部落已久,就是怕不知道什么时候雪鹤一族振臂一呼,拥护了天选之人,成为后来的心腹大患。”
大皇子皱眉:“不是没有大祭司了吗?”
“大祭司的传承历代都是个谜,不过我所知道的便是上一代大祭司身陨,就必定会有新的祭祀出生。大祭司出生之后都是要先在巨石林修行。
雪鹤一族之所以地位尊崇。即便是在现在如此混乱的局势当中,依然没有人愿意伤害,是因为大祭司只会诞生在雪鹤一族的女婴当中。”
这句话犹如一道利剑穿动了混沌的思维。大皇子模模糊糊的觉得苏了所知道的事情当中,有自己苦苦追寻了许久的答案。
“这事儿是大汗心里的一根刺,不过后来一个汉人小子替他把事情给解决了。血鹤一族从此在北漠国土之上不见踪影。”
大黄子摇头:“伪善之极。我虽见识少,却也听说雪鹤一族大多性情温顺。不喜杀戮。以乌日木的实力。直接剿灭便可。何必惺惺作态。”
“不可以。”苏勒神情严肃。
“雪鹤一族受雪山神女的眷顾。不能伤及性命,否则便会受到惩罚的。北漠国主便是先见之明。”
“总之那个汉人小官儿倒是把这事儿给大汗平了,大汗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就是有罪孽也不是他的。”
“他做了什么?”
大皇子眼神严厉起来,放在桌案上的手微微蜷曲。用力抓在书案之上。
苏勒口气轻松。
“他把雪鹤一族的适龄女子都变成了奴隶。送到大魏来了。那反正在你们这儿死了人或遭了殃,也只会报应在你们大魏国朝,碍不着我们大汗什么事儿。
所以我们大韩后来才实打实的给了那小官儿好几个大实惠,好让他回去邀功。”
奴隶?北漠送来的女奴大都成为了贵族的玩物。还有一些特别出色的……大皇子垂下眼,掩盖住眼中那道视线的杀气。被送入了皇宫别苑之中,供帝王赏玩。
大皇子突然问道:“不是说圣珠只有一颗吗?你是怎么知道还有第二颗圣珠的?”
苏勒没想到他会如此单刀直入,也不藏私:“其实我也不信,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两颗圣珠的事情。
可是我们在大魏的暗线的确找到了圣珠,这只能说明还有一位祭司被隐藏在了当年在卖出去的奴隶当中。圣珠才流落在民间。”
“所以你们便让在大魏的内线联络张家父子,帮你们寻找身上有印记的女子?”
“是,”苏勒直言不讳。
“大祭司出生时便与众不同,身上会有特殊印记。除了祈福还有预言之力。我们大汗得知中原出现了第二颗,欣喜若狂。其实后来他后悔了。因为他需要大祭司的预言之力和祈福。
但当年被那个小官卖入中原的女子如泥牛入海,根本找不到了。”
大皇子毫不客气:“是你们求仁得仁。”
苏勒理直气壮:“反正祭司是找不到了,圣珠大汗又岂能放过,即便是陷阱也要去,不过没想到却被个毛头小子给破坏了,只可恨遍寻不到。如今大王竟然没了。要拿小子也无用,”苏勒嘿嘿一笑:“那小子找不到便罢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他本来就是个容器,原本想着捉了他,挖了那小子的心,给大汗治病——”
大皇子毫无预兆的长剑一抖,抵在苏勒喉间。
“还不说实话?”
“我没骗你,”苏勒两手一摊。
大皇子子冷冷道:“你所说的先后不一,既然圣珠是诅咒,为何你家大汗还敢用,你又如何笃定,剖了当时服用圣珠的那孩子的心脏便可以治你家大汗的病呢?”
“没什么,铤而走险呀。什么事儿不都得赌一把吗?”
苏勒的眼睛像鹰隼一般:“话说回来。我们大汗当初将大祭司的圣珠献给你们大魏皇帝。可是这圣珠却没了,若不是有人坚守自盗,那圣珠想必是给谁用呢?”
许你们能铤而走险,不许我们北漠孤注一掷?”
大皇子看了他片刻。冷冷的收了剑。
“你走吧。今夜出宫,外面畅通无阻。”
能成为一方大将,苏勒的识时务不容置疑。几乎没有犹豫,便立刻翻窗走了。
帘帐轻动,桑榆在后面慢慢走出来,半张脸隐在暗处。
“他恐怕是真的不知道。”
“毕竟时间已经过了很远了。知晓其中一些密事的贵族都死的差不多了。雪鹤一族经历当年那场大创几乎灭族,又是找不见人影。”
大皇子微微晗首:“不派人跟着他?”
“大殿都说了,不过只是丧家之犬而已。何必浪费兵力,留着他隔应右汗和大得也是好的。”
“随你,我不爱管这些事。”
大殿下袖袍一挥,自顾自的坐下,提壶斟茶。
尽管心绪如岩,一般翻涌,可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吴忧呢,如何了?”
桑榆轻轻一笑:“秋狩猎场上,大殿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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