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放下帘子,看着桌上几个圆滚滚的青柑。还是拿起了一个。慢慢剥开,掰了一半瓣送入口中。果真清冽爽口,还是原先的味道。
扎营的林地间,有几个军汉已经扯着呼噜睡着了,晚间的虫鸣响起,显得林间越发静谧,只有枯枝燃烧时的哔波哔波声。漫天星辰早已挂起,有侍卫到马车处,请桑榆下去沐浴。
原来他们是特意赶在这里扎营驻扎在此处,因此处林间有天然的温泉。让吴忧眼馋不已。她也想洗澡,不想还好,这一想就觉得身上似乎痒痒了起来,连坐也坐不住了,索性也去马车里收拾包袱,找了换洗的衣服,还有擦牙的青盐。
红鹭见她动作。皱着眉道:“干嘛去?山间野物多,别不小心再把你叼了去,少给我找事儿啊!”
吴忧气鼓鼓的反驳:“我又不是犯人,凭什么这么管我?”
“啧啧啧,眼睛都红了。”红鹭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仰着努力让自己气势长高的吴忧:“饭量不见长,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见吴忧手里拿着擦脸的香膏,毫不客气的嘲笑:“还挺讲究,怎么,还想指着这张脸,赶快找个小媳妇儿啊?”
吴忧翻了个白眼:“那也比某些人连脸都不洗强!”
周围一片起哄声。
“毛都没长齐,你懂个什么?这才是男人味儿!”
红鹭威胁似的扫了围观的众人一眼,便没有人再起哄了。
“是啊,你有男人味儿。有本事你把自己弄得跟酸腌菜似的,就这么往公子面前站一站试试!也好意思在这里逞强!”
吴忧这口剑只中要害,说完便扬长而去不再恋战。众人先是一愣,忽然大笑,红鹭也有吃鳖的时候!
谁不知道公子最爱干净,别说把自己弄成腌酸菜了,便是脸上的油汗多一点,也得收拾齐整了才敢往前面去。
待主帐里点了灯,料想应该是桑榆回来了。吴忧松了一口气。压着欢喜便趁着人不注意,悄悄的提了包袱往远处去。
这片温泉说是在林间,其实是在一大片空地上,离营地并不远。那边帐篷的火光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月色清冷,把周围照的一览无余。温泉周围巨石掩盖,吴忧蹑手蹑脚做贼似的,沿着这片空地走了一圈,终于挑了一个不那么陡峭点的入口。
她并不敢贸然脱衣,只是先试了水温,掬了池中水擦牙洗脸。又好好的泡了泡脚,就搁在那被风吹的平坦干净的大石上晾着,很是舒坦。
其实这舒坦中确实有些遗憾。况且此处寂静无人,那边的动静在耳中也是一览无余。况且自己这翻动作,衣裳也已经湿了不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迅速把衣服脱了下水。
这一下动静太大,激起了不少水花。把吴忧烫的呲牙勒嘴,几乎要尖叫出声。强自忍耐了一会儿。方才适应。
脸上也被蒸腾的雾气蒸的愈发滚烫。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来。怪不得老胡让自己多泡热水澡,跟温泉还是没法比。光是驱寒活血一项就足够让人舒坦了。
洗过的头发晾在岸边的大石上。吴忧半个脑袋都在那块石头上仰躺着。当真是舒坦极了。虽然要提醒自己快些走人,可还是忍不住想多享受一会儿。
吴忧长长的舒叹出声。还未到尾音,忽然一窒——
脖颈一片冰凉。
一把闪着寒光的剑抵在颈边。
“大侠饶命……”
“是谁说你胆小来着,我觉得你这心还挺大的么。”
来人冷漠的收了剑,吴忧自知理亏,吓得不敢回头。
“这要是在荒郊野外被人抹了脖子,怕是连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闪着寒光的剑挑起衣物,一把盖在吴忧脸上。
“走了。”
听到脚步声走远,吴忧一把跳起来,七手八脚擦干水迹换好衣服。连蹦带跑的追过去。
“误会!大人,绝对是误会!”
那人腿长走得快,吴忧追赶不上,下意识就去捞袖摆。没想到桑榆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长袖一甩为避了个正着。
倒是吴忧,差点栽倒弄个狗啃泥。
桑榆不得不停下来。免得她真的把自己绊倒。只是他这一停,转过身来,正对着吴忧。
吴忧呆愣愣的看着他,只觉得鼻子一热。有什么热烘烘的东西冲上头顶。
这......这是桑榆!
大约是才沐浴完的缘故,他并没有穿平时挺阔威严的朝服,或如文人学子一般文质彬彬的儒衫。
这人只穿了一件敞着领的亵衣。外间披了一层碧青竹纹长衫了事。脖颈肩优美的线条和锁骨在月光下一览无余。像蒙了一层纱的白玉。
那上面甚至还有顺着发梢悄然滴落的水珠!
两人距离相近,她甚至能清晰的闻到桑榆身上传来的味道,跟平时的又有些不一样,大约也是沐浴后的缘故,好像比之前闻起来更香更好闻……
吴忧热气盈腮,宛如醉酒,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扑上去抱住他不管不顾狠狠亲上几口的冲动。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辩解似的连连摆手脱口而出道:“我对公子绝无非分之想!”
……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吴忧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她结结巴巴解释:“我绝非觊觎公子美貌之人,公子信我。”
吴忧懊恼极了。这人真的是人吗?真的不是什么山间的精魅幻化而成的?若非这脸色如寒霜般泛着冷意,说他是勾人的妖精也不为过!
桑榆看了她一会儿,说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半晌道:“你心里一定在骂我。”
“啊,没有,绝对没有!”吴忧连连摆手,殊不知他脸上一幅你怎么知道的表情一览无余的被桑榆看在眼中。
大约洗过澡的人心情都挺好,桑榆并没有计较。
“跟上,这山里的狼对你来说可不是闹着玩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狼嚎声接连响起。在幽暗的山林之中,绵延悠长,渗人的很。无忧吓了一跳,拽着无忧的袖子死不撒手
“公……公子!有……有狼!啊啊啊………”
“是有狼,狼来了,它正看着你呢。”桑榆瞥了她一眼,凉凉道。
“别开玩笑,你是故意吓人的吧?是开玩笑的吧,公子?公子!”吴忧反复确认,抖着嗓子嘴硬:“说……说不定是狐狸精呢!”
桑榆冰凉的发丝拂过她死死拽着袖子的手。
“我没骗你,你看。”
吴忧颤颤巍巍的看过去,差点没被吓了个半死。那绿幽幽的一双双眼珠差点让吓的背过气去,只恨不得巴在桑榆身上,再不下来。
吴忧哆嗦着认错:“公子救命啊,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自己擅自出来了,下次绝不再犯!”
桑榆叹了一口气:“只此一次,你最好记住自己说的话。”
结果吴忧回了马车,一个晚上做梦都是狼群追着自己跑。梦里把她累得气喘吁吁,又是睡不好觉了。
第二日。红鹭稀奇是盯着吴忧眼下的淡青。问个不停,吴忧只好辩解说有狼嚎睡不着觉。如此折腾数日,总算是进了平阳城。
平阳城是陇地的大城。还未进城,众人便四散开来,桑榆更是马车也不做坐了,只身步行,轻松闲适之态倒像是一个前来游玩的公子哥。
吴忧吃了上次教训,再不敢一个人单独行动,只好老老实实的跟在桑榆身后,生怕被丢下。
所幸她不怕生,又惊异于平阳城的风土人情。一起来了马车的颠簸,反而活蹦乱跳起来。胃里也渐渐便活泛起来,还未到饭点,肚里便咕咕叫个不停。路边的炸鹌鹑,胡麻饼,叫卖声声入耳,吴忧到底没忍住摸了摸荷包,去买了两串。还不忘对桑榆献殷勤:
“公子要吃吗?”
吴忧高举着两串炸鹌鹑问桑榆。
“不,我不吃。”桑榆礼貌不失客气的用扇子把吴忧努力高举的两只炸的酥皮焦脆鹌鹑推远了些。
“去后边跟着,等到身上的味儿散了再过来。”
吴忧不以为意,举着签子,一面走一面啃炸油汪汪,金灿灿的鹌鹑,着实滋味好的很。正好红鹭赶了来,吴忧大方的分了一串给他。
等到走过正街,拐了弯儿,吴忧的眼睛可算是活泛起来了,她这一行人可是要接着赶路的。颠颠儿的跑过去跟桑榆说了一声。便撒起蹄子往街那边去了。
路边的糖心火烧正好出炉,还有洒满了芝麻的油酥饼。吴忧不客气的各要了些。虽说这天不好放,不过分一分很快也就没了。
等的时候正好路边有卖果子饮的,又坐下来喝了两碗。
就这么一路溜溜哒哒向前走着,看着路边的铺子,进去,走出来,手上便多了两包山楂饼,一包牛乳糕,一包杏干,一包芝麻糖。
红鹭目瞪口呆,这些东西他吃得完吗?个头那么小都装哪里去了?
桑榆远远的看着她,两个腮帮子鼓起落下,像那林间的松鼠似的。她倒是会买,这两家都是平阳城的老字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