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锁住这几天吃得满嘴流油,可以说把这辈子没吃过的全吃了一个遍。
对于无儿无女的房锁住来说,他命好啊,老了老了,还碰到慕品山这样好的人。
这段时间,房锁住很卖力,不但给老爷打了热水,洗了澡,每日里还给老爷做全身推拿活血。
只是有一件事,房锁住有些疑惑。为什么每次给老爷洗澡的时候,夫人都要红着脸躲出去,两口子有啥好害羞的。
这几日的药酒推拿,房锁住还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自家老爷身上那些腱子肉很硬,硌得慌不说,还有一种针扎的感觉。
房锁住也曾壮着胆子问过夫人,老爷这是怎么了,夫人每次却只是笑着说。“老爷贪睡,没个一年半载,怕是睡不醒的。”
其实房锁住活了大半辈子,是见过活死人的。只是他不敢说,更不敢问。
他看到过夫人以泪洗面,也见过夫人对着木头人老爷大诉衷肠。有时候,房锁住觉得,夫人这样守着老爷实在是太可惜了,年纪轻轻守活寡,这哪里是人遭的罪。
房锁住眼里的慕品山,是个外表冷若冰霜,内里柔软细腻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认准的事,怕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他没开口劝说,不是怕,而是无用。
他现在能做的事就一样,帮着夫人伺候好老爷,没准哪天老天爷开眼,奇迹也就出现了……
两仪四象门马天圆过六十大寿,这可是衡山郡天大的事。陆地方郡守,为了好兄弟财神爷的寿辰,可是费尽了心思。其动作之大,好像皇帝过大寿普天同庆一样。
郡守弄出这么大阵仗,各门各派,世家大族,不好不表示表示吧。若是表示少了说不过去吧。
对于衡山郡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来说,郡守老爷和门主过大寿,就是他们大出血的时候。且每一次都要血流不止,还要好开心的样子,祝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两仪四象门距离郡城有一天的路程,要拜寿便要天还没亮出发,紧赶着点日落前便能登山拜寿。
官道上很热闹,都是有头有脸的,见了面便要热络几句,说些口不应心的话……
不过有一伙人很扎眼,这些人带刀佩剑,冷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们钱一样。
“师兄,讲讲四大公子的故事呗。”
两匹高头大马并排而行,其中骑马的小娘百无聊赖中,便又打起师兄的主意。
胡柳儿是胡清扬的心头肉,也是两仪剑宗师兄弟最疼的小师妹。但凡小丫头有吩咐,没有不应承的。
只见魏无心小声道:“那就说说白衣银发厉夏好了。那是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子,那是个永远挂着笑的男子……”
魏无心虽说没有参加英雄大会,却也听说暴雨中,厉夏石街血战的故事。此时添油加醋的说起来,倒是把胡柳儿唬的一愣一愣。
“师兄,不对不对。你不是说厉夏喜欢九天飞狐吗,怎么故事里那个小侍女却成了主角。”
魏无心扭头道:“我哪有说小侍女是主角了。”
胡柳儿噘着嘴。“你见过哪个老爷会抱着自家小侍女,哭成泪人的。不对,既然是故事里的主角,小侍女不应该死啊。师兄你是不是落了什么。”
魏无心挠了挠头说道:“不会啊,唱百戏的就是这么唱……”
“哦!师兄又骗人,你压根没参加过英雄会。”
魏无心自知失言,忙岔开话题道:“要不师兄跟你说说南宫守,南宫将军如何。”
“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要听那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要是能见上一见该多好。”
话落,双骑刚好超过一名打着大黑伞的男子。胡柳儿不经意间扭头瞥了一眼,顿时惊得捂住了小嘴……
白衣银发,美的让天下女子也要无颜。
胡柳儿从恍惚中回转,不由望着师兄喜道:“是他,是他。可是为什么不笑,若是笑起来一定会更好看的。”
四条腿的就算不跑,也是要快过两条腿的。只见厉夏打着黑伞往官道边上靠了靠,让过几十骑,这才不急不缓的朝前行去。
他也是去两仪四象门贺寿的,虽然老祖宗不在了,可他依旧不是自由之身。他可以选择自由,却没有那么选,只因聂三礼跟他说了一句话。
显通寺外既然他肯出手助李太平击杀李辅国,说明他相信聂三礼的话。
厉夏这辈子没拥有过什么,除了月奴的爱。而汝阴城有个人剥夺了他唯一拥有的,让他变得一无所有。所以他要让那个家伙也一无所有。
人没了挂念,没了牵绊,铁了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是很可怕的。因为无所顾忌。
厉夏是孤独的,直到密林中有人飞落其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他才停了下来。
奔着两仪四象门贺寿的人有很多,厉夏看着那些人,那些马车从身旁一一而过,眼睛也未眨一下。直到一驾马车驶来,他才一步踏出……
人肉拦车,且还是到了近前。
房锁住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不由跳下车来张口就要大骂,却被大黑伞下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吓得说不出话来。
“可否给在下一盏茶的工夫,到时若是弟妹觉得我厉夏该杀,大可一剑斩了。”
房锁住扭头看着车厢,半晌后,里面飘出冷冰冰一句话来。
“想死,那便成全你。”
马车继续前行,没用上一盏茶的工夫,房锁住便见那个银发男子飘然离开。随后便听夫人吩咐道。
“不用敢那么急了,天黑能到就行。”
房锁住点头应是,其实夫人不说他也得慢下来,因为前路官道堵上了。
这次不是有人拦路,而是好多人拦住了去路。
马车距离堵路的还有十丈便停了下来,因为房锁住怕离近了崩身上血。
两伙人二十来号,光天化日之下,刀剑相向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动刀子的起因也很简单,只因为两个字“让让”。
混江湖的都要个面,你让我让我就让,那多没面子。
“伍莫问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已经忍了你两年了。都他娘是走镖的,你把价格压那么低,老子这口饭怎么吃。”开口大骂的是衡山郡老牌镖局,镇西镖局总镖头,镇西一杆枪的郝大仁。
挨骂的是这两年忽然冒头的四方镖局总镖头,此人看着年岁不大,人也算俊朗。
只见那伍莫问冷声道:“吃饭就要有个吃饭相,你半路起价吃相难堪,怪得谁来。大路这么宽,你不走,我还往哪里给你让。莫要欺人太甚。”
郝大仁冷哼一声:“老子怎么吃饭关你屁事。一句话,让出衡山郡,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一旁的房锁住虽然不是混江湖的,却也听明白了。这不就是故意找茬吗。
只见伍莫问看了兄弟们一眼,苦笑道:“还走吗。”
一众汉子纷纷摇头,其中一人掂了掂手中横刀,狠声道:“数千里咱们一让再让,老子让够了。少爷,只要您说一句话,老子把命丢在这也认了。”
“跟他们拼了,不让俺们活,就谁也别活了。”
“以前都是别人让老子……”
伍莫问点了点头,抽出长剑说道:“都是莫问不争,害得兄弟们吃尽苦头。打今儿起,老子要争了,谁他娘的挡路,老子就砍了谁。”
看热闹的房锁住叹道:“这年头,吃哪口饭都不容易啊。”
“房老伯,告诉那个四方镖局,不用打,他们以后有饭吃了。”
房锁住回头道:“夫人的意思是……”
只见车帘掀开一道缝,一片金叶子来到房锁住手中。
“不用怕,去吧。”
房锁住晓得夫人是有大本事的,不由跳下马车,壮着胆跑到伍莫问身前,挺胸道:“夫人赏饭,以后你们负责护卫马车。干好了,那就是一辈子的活。那,这是定金。”
半两重的金叶子,那可就是五两银子。定金就这么多,弄好了还能长期混饭吃,谁能不眼红。这可比,整日里翻山越岭刀头舔血强多了。
眼尖的郝大仁,瞥了一眼身后马车,不由朗声道:“夫人,在下镇西镖局总镖头郝大仁,江湖人称镇西一杆枪,要名号有名号,要本事有本事,可是比这些小子靠谱多了。定然能护卫夫人周全。”
话音刚落,便见四方镖局的小子们不乐意了,不由怒声大骂。
房锁住见夫人没吭声,便知道镇西镖局铁定没戏,不由回头朝郝大仁行礼道:“夫人已经定了四方镖局……”
郝大仁打量房老汉一眼,眼珠子一转,只是个普通的车把式,想来车里那位夫人,只是钱包鼓鼓,没啥根底。这活强买强卖,也无不可。
只见郝大仁冷声道:“江湖走镖的门道夫人不懂,还是由在下帮着夫人做主好了。护卫马车的活,我镇西镖局接……”
伍莫问也是个聪明人,没等郝大仁话说完,便拔出长剑大吼一声。
“护夫人周全。”
镇西镖局的郝大仁也不含糊,持枪在手吼道:“保护夫人,但凡有靠近马车的,都他娘的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