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夜幽深的树林中肆意穿梭,林春池被包裹在师文的阴动里,在新奇劲过去后,逐渐产生一种空腹坐车的晕眩感。
她还没学会怎样阴动覆体,就已经飞了好长时间,跨越的步骤太多,胃里开始一阵翻涌。
林春池闭上眼睛,尽力忽略身体的异样,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飞速倒退的树干和枝叶。
这种类似晕车的感觉很快在师文又一次极速变换身位后迎来了强烈的反应,林春池一把攥住师文的手腕,手心都是虚汗。
入手的皮肤细腻冰凉,裹着纤瘦的腕骨,像个精美的摆件般,浑然不似常人的触感。
林春池心里一咯噔,手指下意识地摸上血管的位置,不知是脚下没着落的原因还是她并不专业,没摸出什么跳动的痕迹。
她指尖正欲再用力仔细感受,二人已经停下了。
“不舒服么?”
耳边传来师文关切的声音,林春池睁开眼睛,看见师文缓缓起伏的胸膛,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微微笑了下。
“没事。”
二人身前是僵立住的贾诩,林春池知道,这是已经找到地方了。
她轻轻地松开师文的手,嘴唇翕动似要说点什么,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贾诩身前,是一汪死水,井盖大小,水面上漂浮着层绿藻,掩在矮树丛下的地方还有些死鱼的尸体,无需山风便能闻见浓郁的腥臭味。
师文解下残刀拨开那快要垂到水面上的矮草,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手电筒,对着水面一照,赫然是连成片的死鱼,它们大都被阴气所伤,浑身找不到几处好地方,格外渗人。
“这是鱼怪的家?”林春池不敢太靠近贾诩,只好往另一方向挪去,“还是它出生的地方?”
师文自然明白她口中的‘出生’是什么意思,沉吟片刻后低声道,“这里是鱼怪气息最浓的地方,大概率上...是它出生的地方。”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贾诩突然向前迈了一步,身上破碎不堪的衣物发出哗啦啦的细响。
师文和林春池同时看去,只见贾诩那只剩下一半的嘴唇里发出沙哑的低吼声,死白的指骨直直地抬起来,指向林春池。
林春池从头到脚麻了一遍,不敢妄动,只能将不解的眼神投向师文。
就在这一息间,林春池脚踝的镯子温度急剧升高,贾诩身形暴涨,如刀的阴风狂涌倾泻,他圆滚滚的身子在身后拖出一道残影——
竟是携着恐怖的杀意直奔林春池而来。
“贾诩!”
师文和二人还有些距离,见状大喝一声,贾诩的进攻却丝毫未见收敛,反而愈发暴烈。
快,太快了。
林春池甚至来不及拔刀。
这是一个在这深山中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的鬼物,他甚至已经进化出了自己的意识,虽然在等级上远不如天生的识种,可他的实力,却要比那些刚诞生不久的识种要强很多。
眨眼间,贾诩便已来到林春池面前,泥腥味重重压下来,强大的阴气令林春池动弹不得。
这是突然反水了么?
林春池心生绝望,果然谁都无法抗拒一块香喷喷的红烧排骨。
电光火石间,自两人身侧猛地袭来一股如江似海的狂放阴动,卷夹着数不清的翠绿树叶,师文瘦窕的身形与贾诩悍然相撞。
那柄残刀,死死抵在贾诩的嘴中,在惯力的作用下师文近乎要贴在林春池的身上,却没向后退一步。
林春池被刚刚师文爆发出的阴动吓一跳,怔怔地看着身前迎风鼓动的白T恤,说不出话来。
“嘶——”
贾诩竟还在挣扎,森白的指骨高高举起,死活不肯放下。
“贾诩。”
师文又低声唤了句,见他没有停手的意思,翻身将残刀抽出,往地上一立,阴动鼓荡,结界生成。
鸦黑阴动蚕丝般交织起来,将暴动的贾诩牢牢圈在里头,蚕丝在贾诩的撕扯下不停晃荡,其间还能听到他嘶哑的吼叫。
师文回头看向面色苍白的林春池,轻声问:“伤到你了么?”
林春池惊魂未定地摇摇头。
“他不是要攻击你,应该是...”师文说着绕过林春池走向她身后,俯身在草丛中扒拉着,“找到了。”无广告网am~w~w.
一个黑底红纹的陶瓷碎片。
师文端详着那枚碎片,久久没说话。
“这是?”
林春池凑过来。
师文嘴唇抿得很直,面上并无太多神色波动,可拿着手电筒的手却不断颤抖,连带着那光束也晃晃悠悠。
察觉到不对劲,林春池小心地接过师文手中的手电筒,也没说话,就陪师文在这仔细看着那枚指甲大小的碎片。
良久。
师文终于张了张嘴唇,出口的声音沙哑,她一字一句地说,“这是...阴阳蛊。”
归藏刀,阴阳蛊,黄泉灯。
玄师千百年来的历史长河中,亘古流传下来的三件神器,无人知道它们从哪里来,用什么制造而成,可它们在玄史造成的影响,可称得上是举足轻重。
这些林春池是知道的。
阴阳蛊,又名黄粱蛊。主阴阳两境之界线,造梦如幻,生死轮回皆可颠倒入梦,大梦一场了无痕。
曾送走了不少执迷于人世的鬼魂。
而这阴阳蛊,一直被保管在南灯山人的手里,据传这位山人隐世不出手段通天,是玄术圈的泰山北斗。
林春池一时心思如电转,隐世不出,手段通天...倒是有可能教导出师文这样的弟子来...
“阴阳蛊是神器...”师文呼出一口气,目光紧紧黏在那碎片上,磨损严重的瓷面上沾了不少泥土,在师文净白的掌心里显得伶仃落魄,“怎么可能就这样碎了?”
“还被人丢在这里,制造出了识种?”师文喃喃自语,突然轻笑了声,“这太荒唐了。”
她似乎是被自己说服了,很快便回过神来,双眸又恢复了神采,言语间多有轻松的姿态向林春池解释道:“阴阳蛊,是师父的。”
林春池早有预感,是以便只是面色严肃地点点头,并未多说。
“他失踪好久了。”
师文一边掏出个手掌大小的红纸将碎片包上放好,一边轻描淡写地说。
林春池心中大骇,南灯山人失踪了?
且不论玄师里有谁能挟走这等大能,就是科技发达至今,利用人海战术也留不住他。
玄师是这世上最接近鬼魂的群体,断不可能被常人留住。
那么南灯山人是自己离开了?
可瞧着师文的脸色,又不是这么回事。
“先前我怕打草惊蛇就没来这里探查,现如今也找到源头了。”师文抬手收回残刀。
结界内的贾诩又一动不动了,仿佛刚刚那狰狞可怖的样子都是林春池的幻觉。
“他的那一点点神志,都是师父用阴阳蛊培育出来的,”师文脸上带着些笑意,似是回忆起了美好的往事,“但是你也能看出来,他反应速度很慢,和他说话一定要慢些,留下足够他消化的时间。”
林春池点头。
“他对阴阳蛊有天然的渴望,之前这里被鱼怪的气息覆盖,血脉压制下他不敢靠近,刚刚也是察觉到这碎片了,才会扑过来。”
师文抬手点点太阳穴的位置,“脑袋还是不怎么灵光。”
师文冲贾诩轻声道,“回去吧。”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五分钟,僵立的阴森鬼物才缓缓点头,身形化烟消失在林间。
师文带着林春池向林外走去。
“若是我走后,你遇到棘手的问题,便来寻他,他会记得你,但切记要在他出手前喊出名字,否则便会像刚刚那样,连我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人都会攻击。”
师文的声音微沉,在昏暗的林中如三月春水般流淌开来。
林春池只是简单地做出回应,并没有插嘴,她有种师文在交代后话的感觉。
“阴阳蛊是师父甘愿用生命去保护的东西,现在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我接到侦探的消息说在南边看见疑似师父的身影,今晚我就走。”
师文走在前头,平声说着,听不出喜怒。
“那鱼怪的情况很特殊,我以阴动灌体强行清除了它体内属于踮脚鬼的印记,还在它脖子上绑了条白色丝线,丝线是从白布条上扯下来的,有我的阴动气息,短时间内它不敢妄动,”师文顿了下,“你有归藏刀,在身边压着它会更好。”
“好。”
林春池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南灯山人,和她听闻的略有不同。
以神器给鬼怪培育神识,这等行径若是传出去,大概率会被扣上个倒行逆施的帽子。
可其中原委她并不了解,只能判断出师文作为他的弟子,想必在思想上和南灯山人相差无几。
他们似乎对鬼怪,有种天然的怜悯。
“若是我猜得不错,此番识种接连冒出,与阴阳蛊脱不了干系,许是人为。”师文接着说,“这些年我一直守在这里等师父回来,但眼下异变频生,往南边这一趟,凶险难料...实在是无法保证师妹的安危,所以你不如留在这里。”
这番话听得林春池一愣。
她是有揣摩过师文的心思,可却没料到师文也曾想要带她走,她心头涌起莫名的滋味。
嘴上连忙说:“没事的,山...师父的事情要紧,我会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