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烟尘刺客

青山有思,白鹤忘机。

红日几与地面相叠,弯月已升,将日光晚霞尽数压下,月光深蓝几将日之殷红挤压地只剩一线,天空除却地面上仅存一线红晕,其余皆已呈深蓝之色,而红蓝相接之处,显出浓浓紫味。

三色耀空,人间美景,诠释着太平盛世,若有诗人云游至此,定要赋诗一首...只可惜,此时的汴京南城郊外,并无诗人,有的只是三匹良驹驮着骑士驭马缓行之景。

许是这三人皆身穿宽大斗篷,将周身遮得严严实实,给此等世间美景平添了一丝诡异。

不知是否一路出城,行得太久,行在队尾马背上的骑士,随着城外山林之路愈发难行而左右摇晃,似是力有不济,尽管如此,他仍是强撑着扯动缰绳,紧紧跟随前方两骑。

汴京之地,并无多少山路,唯林深茂密,又行不多久,当先那人还未开口,倒是骑行中间之人,微叹出声。

“若再不歇息片刻,怕是你家主子,难以支撑了。”

此言一出,前方那人当即勒马,回首望去,只见行于队尾的马背骑士,已是摇摇欲坠,当自己与那开口之人同时勒马之时,他似仍未察觉,径直驭马前行。

当先这人,眸中立时显出惊色,身形骤起,足尖轻点马鞍,眨眼间就已出现在摇摇欲坠的骑士身旁,在他坠马一瞬,张开双臂,牢牢接下其身形,顾不得其他,一把掀开其兜帽,俊朗面庞立显,

俊朗面庞,无一丝血色,双目也显出颓然之色,瞧得此状,当先这人忙将这公子身躯托下马来,还不忘向着适才开口之人暗暗威胁道:“你最好老实待着,我若出手,你可不会只变成冰雕那么简单了。”

那马背骑士,丝毫不惧此人威胁之言,只是从容道:“如我想逃,只需这位公子栽下马时,乘机遁走,又何必提醒于你,只管放心,我此来是为送信,既是同去,我不仅不会逃,还会全力助他。”

听得此人从容之言,领头人并未再多言,只将公子扶坐而起,正欲运功传入公子体内,却闻那人再开口来。

“虽我武艺粗浅,但也知虚不受补的道理,他眼下已如此虚弱,你再强用内力,怕是会要了他的性命。”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明月清风庄中之时,自己也曾用此番话劝阻过江凝雪,如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差点犯下大错,欲向马背上人道谢之时,却见他已是翻身下马,快步而来。

“我在军中,也略知粗浅医术,依我观来,你这主子是乃久病沉疴,还是莫要用强得好。”来人扯下兜帽,显出面容,正是此前为萧相传令,陷落明月清风庄众中的吴奋,而身旁主仆,便是唐九与公子二人。

见对方亦看穿公子病情,唐九心中已有杀意,公子所言,此人乃齐云七子,亦是齐云军中之人,若是公子病情传出,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非是武境高手,但历经沙场多年,吴奋对危险的感知,强于旁人,身旁斗笠客只是一眼,吴奋就已察觉对方心中杀意,不过这位征战多年的将军,怎会惧怕生死,只从容一笑,继续开口。

“你主既已决意赴我主之邀,想来也不愿在见我主之前,让我丧命于此,阁下若想杀我,不妨再耐心等待。”

见对方知自己动了杀心而丝毫不惧,唐九心中反升起些许敬佩,不由暗赞,齐云能问鼎中原之地,且不论武林中那些高手,便是这些军中将领,也非南唐能比。

正当心中暗下决心,待此间事毕,便要出手为将来唐军北伐,铲除一强劲敌手之时,却听剧烈咳嗽声传来。

暂敛心神,侧目望去,见公子面色煞白,虽已幽幽转醒,但唇角溢出的血渍,已然彰显他病情之重,无论明枪暗箭,毒物兵刀,唐九无有畏惧,唯独公子病情,令他束手无策,暗自一叹,轻声开口。

“公子...”

疲惫双眸,略微一扫,公子强撑开口:“九叔莫惊...我只是疲乏难当...这才坠马...咱们还是...继续赶路,莫要误了时辰。”

“公子已是这般,为何执意前去...孙府家主已回,咱们明日便可入孙府拜见,待求得金灵九转,缓解公子病情,咱们再去赴约不迟...”唐九深知公子对于南唐意味着什么,即便几人已身处汴京城外,仍想借机劝公子回城,但话音未落,公子已抬手止住,所言话语,令这位宗师高手,暗惊不止。

“如有生之年,能见...那位...无双...国士一面...死又...何惧。”

明月清风庄中,唐九并不曾看到锦囊之中信笺,只知这位齐云七子之主相邀,但此时听公子提起‘无双国士’之名,终是变了面色,喃喃开口道:“邀公子相见的,竟然是...萧...”

话音未落,语势顿止,虽是被那无双国士之名所慑,但还不至让唐九失语,只因这位宗师高手已然察觉,林中除却自己三人,已有一道细微声响传入耳中。

吴奋不知,但公子却了解自己这位九叔性子,当即明了是有人暗藏山林之中,疲惫双眸微转,强撑着胸腹之中火灼之痛,向一旁吴奋虚弱开口。

“我...既来赴约...足下也不想我死在...赴约路上吧?”

明月清风庄中,虽只短短接触,吴奋已然察觉这位公子心深似海,难以琢磨,此番无端说出此言,定有不对,但萧相之令,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稍一思忖,当即开口:“这是自然...不知公子有何所求?”

扶住身旁树身,勉力起身,公子满是疲惫目中显出些许光彩:“将军不想我死在见萧先生路上...那若有人埋伏,将军自会护我性命...是与不是?”

“当...”

正当吴奋要满口应下公子之时,却听闻山林之中传来破空之声,目标所指,正是扶树而立的公子...

吴奋大惊,忙抚腰间,欲抽刀相阻,这才想起,此前被厅中女子一招制住,早无兵刃在身,这一摸,摸了个空...不愿眼睁睁看着公子命丧赴约之路,为完成相爷托付,吴奋毅然跃向公子,欲以身为盾,为他挡下这暗中一击。

公子显然也没料到,这位齐云将军,竟不顾身死,以身相护,心中不由叹道:“若我南唐将士,有此等决心,何愁天下不定...”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只在破空之物即将正中吴奋后心前,早已立身在前,轻挥斗篷,便将袭来之物瞬间震开。

得以生路的公子、吴奋二人,凝目望去,只见身前唐九,如雕像般,岿然不动,待那破空之物欲逃遁之际,冷笑一声,五指攥住斗篷再挥,轻蔑之声一并传出。

“雕虫小技!”

唐九何等人也,仙人之下,宗师之境,这一挥携无上剑意,倾泻而出,山林之中,似有数柄锐利之剑,激射而出,追向那已经远遁入山林之物。

不消片刻,山林之中,隐传爆裂之声,而后便是烟尘弥漫,扑面而来...吴奋只以为这公子身旁高手出马,公子已然无恙,却不曾想,烟尘之中竟又生破空之声。

此前只是一道,此刻已破空之声已不绝于耳,仿佛烟尘之中有无数锐箭出于劲弩。

但此声又与弩箭有异,吴奋听闻一霎,眼神登时亮起,即便在明月清风庄中面对重围,都不曾显出丝毫慌乱的眼眸,已是隐隐显出兴奋之色。

反观唐九,在察觉这些异常之声时,不仅未显平静,眸中反倒生出几分战意,唇角亦勾勒出几分弧度。

“看来是我轻敌了,没想到荒郊野外,竟有如此高手。”开口之际,唐九周身气势弥漫升腾,直将对方烟尘之中破空之声尽数压制。

宽袖微撩,唐九剑指,缓缓抬起,直指向烟尘之中,在身后两人注视下,三指弯曲,一道若隐若现之气如海之漩涡,兀自盘旋,显于指间,只在一息之间,便已显现剑形。

目光凝视,剑形逐渐清晰,只凭肉眼,已能瞧出剑柄、剑锋,随着剑形愈发清晰,唐九再抬眸时,眸中杀意已再无法遮掩。

而烟尘之中,盘旋破空之物,似也察觉到了这手‘凝气化形’,深知若让宗师抢得先机,哪还有对敌之法,故在唐九抬眸一霎,破空之声已决意先下手为强。

弥漫如墙的烟尘,忽显出几处缺口,当凝目望去,正见几枚钝物激射而出,直冲挡于公子身前的唐九而去。

眨眼及至,唐九指间‘凝气化形’之剑尚未成形,面对来势汹汹之物,应是暂避锋芒,但唐九一步未退,凝聚剑形的指法不变,左掌急出,撩动宽袖,瞬间就已在身前布下一方真气之墙来,将袭来之物尽数遮挡。

看起来轻松化解,但唐九身后两人却瞧得真切,虽是挡下这招偷袭,但唐九身形已被袭来之物硬生生逼退,足底在山间林地之中留下存余拖拽之痕。

瞧得一瞬,吴奋与公子神色各异,公子显然不曾想到这山林之中隐匿的刺客,竟能将宗师唐九逼退,反观吴奋,则是满目兴奋,若非还顾及公子与那位宗师颜面,只怕已是要拊掌叫好了。

不过吴奋兴奋劲未过,就已察觉不对,身后公子不仅未因唐九被逼退而显紧张,反是冷笑一声,轻声自言。

“太小看宗师之力了,烟尘弥漫,尚能以那古怪兵器扰乱九叔感知,如此以来,岂不中了九叔请君入瓮之计。”

听得此言,吴奋立时大惊,当即便要开口提点匿身烟尘之中的神秘刺客,但还未曾开口,唐九剑招已成...只见身穿斗篷的唐九已是回转身形,指尖凝气而成的气剑已三寸有余,借回转身形一霎,蓄力而弹,指尖长剑脱指而出,如脱缰野马,疾驰冲撞,破开烟尘,冲入其中。

吴奋欲纵身同去,可身形才动,却被唐九敏锐察觉,只是宽袖一扫,便将吴奋震退开来。

隐匿烟尘之中的那人,此时方觉这剑之威,适才袭击公子与唐九的数枚暗器骤起,几是在唐九气剑钻入烟尘一瞬,一同飞回。

说来也怪,不似先前之招,在山林之中产生爆裂轰鸣,宗师境的凝气化形钻入林中,仿佛泥牛入海,毫无声响,这倒令公子、吴奋,难以置信。

倒是唐九看穿了其中玄妙,眸中欣赏之色愈发浓烈,未再出招,静静观望,似在等待着什么。

此等高手之间较量,只可惜公子与吴奋二人不曾堪破其中玄妙,若有江湖高手在此观战,方能看出,公子几人身前的烟尘早该在唐久与烟尘之中隐匿的刺客交手下散去。

偏偏这烟尘仿佛凝结了一般,不仅未曾消散,便是浓度都不曾降低分毫。

“欲踏宗师,须先强体魄,而后登堂入室,领器人合一,方入知天,知天之后,参悟‘境’之玄妙...不知是哪方高手,能使知天之‘境’,不妨现身一见。”唐九之声,蕴宗师之威,隐含毕身剑意,锐不可当,抵凝聚之烟尘之时,如同敲击之锤,重重砸击烟幕之墙上...

烟幕如镜面,在唐九如锤之声重击下,破碎开来,境之一破,烟尘滚动,渐有消弭之势,而隐匿其中‘刺客’也终是渐显轮廓。

一道人声传来,知天之‘境’再起。

“乾为天,巽为风,下巽上乾...他乡遇友喜气欢...只可惜...他乡所遇,已非友矣...而喜气...也已尽化怒气。”

那人口中说着,已是抬步而行,此前破空袭击之物萦绕周身,凌空转动,身旁林中飞鸟、走兽,尽皆惊起。

可飞鸟扇动翅膀,才将飞起,便已停滞当场,而受惊走兽,跃起逃窜,却又悬停半空,唯那阔步行来之人,口中之言不曾停止。

“一张二吴三端木...四褚五卫六令狐...想不到,这才过了多少年,堂堂齐云七子、奋威将军,竟成了叛国之贼,为了一己荣华,甘愿做南唐之鹰,护主之犬...”

「诸位看官,还记得这位‘烟尘刺客’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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