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老友新友

年少迷茫,忽生彷徨,是人皆有,便是青衫,也不例外,尤是察觉自己似也成了他人棋盘之中的小小一子,这等迷茫,甚至恐惧定会扰得心神大乱。

正围着烤肉,大吃大嚼的齐云三子,沉浸在美食之中,皆不曾察觉青衫少年的异常,唯有那老道人略显疯癫双眸,却在青衫少年与那无双国士身上来回审视,当敲得少年迷茫,自己的老友却不曾解释分毫,兀自回身,向自己行来,也不禁眉头稍蹙。

立时起身,迎上前去,但还未行出几步,似又想起美食不可辜负,当即折返,在齐云三子惊诧目光注视之下,将穿着大半烤肉的枝叉攥在手心,这才大步迎上那稍显蹒跚的老人身影。

“这么对他?老友是不是太过了...他可是你亲...”疯癫老道眉头稍蹙,迎上老友,低声开口之际,还不忘将手中烤肉撕下些许,塞入口中咀嚼。

“是残忍些...但...这是磨炼,也是...将来他总要独自面对,早一日经历...方能早一日成为那执棋...之主!”萧相开口打断了老友,苍老且疲劳的眸中也显出些许心疼,但也只短短一瞬,又化作坚定之色。

疯癫老道听得直摇头,本还欲再开口,却见那双苍老双眸之中闪烁起几分星光,当即便知他心意已定,自己再行劝说,也只是徒劳。于是长叹一声,回身而去,享受自己手中美食去了。

“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浑如...一梦中呐...罢了,罢了...老道我还是做我的无事小神仙去吧...”

老道之声,撒入林中,直传每个人耳中,正吃得兴起的气云三子,闻声齐止,转头望去,正瞧见老道快步而来,三人不曾察觉其他,只记得老道近乎抢夺一般,将烤肉夺走一幕,纷纷护住手中尚存烤肉。

瞧得此景,疯癫老道哈哈一笑,并未在意,而是回首,不过目光并未再望向老友与青衫少年,而是看向蹒跚而行的南唐主仆二人。

同样看向唐九、唐延英的,还有那位无双国士,瞧见这位南唐将来主人,老人眸中星光闪烁出诸般情绪,不过随着那主仆二人即将于青衫少年错身而过,驻足之时,老人眸中显出些许笑意,随即转身而行,不再去管,直行至老友身旁,即将错身之时,听得老友之声再传入耳。

“那唐九可是宗师...你若不放心,老道去盯着他。”

国士抚须笑道:“若是如临大敌,岂不让那位唐公子瞧出了端倪...万幸此子已是病入膏肓,否则将来...”

“否则将来,必是他的劲敌...是吗?”疯癫老道熟练接过老友话来。

“哈哈哈...世上知我者寥寥矣...”国士笑意更浓,但只须臾,神情却又寞落,似是想起往事,不再开口。

疯癫老道见状,本欲开口安慰一番,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自己这位老友,比起世间十之八九的人都要清醒,自己开口,反是多嘴,干脆闭口为好。

两位老友交谈暂止,但林中的唐氏公子,已与错身而过的青衫少年交谈起来,不知是发现了青衫少年似有异常,还是刻意而为,总之停下步子,侧首望去。

适才青衫少年调转手中月光长剑,刺向自己...恐怕是他也发觉出佝偻刺客明明可取自己性命,但却处处留手,这才出手试探...他既瞧出了端倪,却始终不曾开口,如此说来,或许真有机会,将此人收入麾下...

“虽才弱冠之年,但那手绝伦剑数,还有那份心机,不可小觑...”唐延英打量着青衫侧颜,心中已在暗暗思忖要如何开口,方能令这少年对自己印象好些。

唐延英正当暗自思忖之时,少年似也察觉到了他审视目光,微微侧首,眸中星光直递而来。

四目相对,青衫少年适才因心境稍乱而未有防备,此番在迎唐延英之目光,方才想起自己适才面对佝偻刺客之时,曾调转剑锋倒戈一击,难不成是这唐公子意欲兴师问罪...

换作旁人,此时面对有宗师在旁的唐氏公子,已是慌不迭要开口解释,但青衫少年却不曾解释半句,反而面对审度目光,从容以待,以至于身旁碧衣少女都觉这两人是否在暗中交锋了。

静谧无声,两人对望不过片刻,终是有一声开口,打破平静,非是两人,亦非少女,而是扶着病恹恹公子的宗师‘护卫’。

“看来这...便是当日你在何家堡外所说的,重要的人了吧?”唐九哪是想要刻意打断自家少主心思,只不过是内伤涌来,加之那....不断钻入鼻腔的烤肉香味,直让人口中生津,尤其是望着齐云三子大吃大嚼的模样,这位宗师也实忍不住想要品尝一二。

青衫被唐九之言打断思绪,见他将话题转向身旁霖儿,立时反应过来,跨前一步,看似回礼,实则却是将少女护于身后,自己适才倒戈一击,唐九或许因此迁怒...定下心思,并未接下唐九话头,而是笑道:“晚辈还不曾谢过唐九前辈赠莲,若非有它,只怕晚辈早已身死。”

“这么说来...你真的寻到了那地方。”唐九赶回林中木屋之时,已是察觉到了熟悉的剑气,当时心急护主,并未多想,但青衫一言,让唐九立时恍然。

青衫少年并未多言,只是将暗运内力掌心抚向身前剑匣...机括声响,匣自侧开,四柄神兵显现其中。

古朴月光剑锋寒,胭脂血风自偎然...

不仅唐九眼眸一亮,便是身旁病恹恹的公子,也被这四柄神兵之上的剑气所引,适才虽远远瞧得少年御四剑与那佝偻刺客周旋,但却并未仔细审度,此番细观这四把剑来,不禁开口夸赞:“端得好剑...”

“是好兵刃才是...”一声清灵,于青衫少年身旁传来,直将少年身旁主仆二人目光再度吸引。

不待主仆二人开口,霖儿已再开口来:“谐音之故,公子措辞,总归不妥。”

“哈哈哈...姑娘教训的是,延英领受了。”许是小小插曲,让始终抱着戒备之心的唐延英松弛些许,就连火灼一般的胸腹,似也被碧衣少女之言拂平不少,也恰是这开口一笑,也敏锐观察到了身旁九叔一直在瞧着远端林中烤肉。

登时明了九叔心思,笑声毕时,已向少年开口讨起食物来:“小兄弟...不知可否看在我这病体的份上,也分我二人一些?”

少年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位唐公子不曾追问兵刃、也不曾追究霖儿纠错之言,反是开口讨要食物,许是察觉对方目光恳切,并未作态,指着身后地面上倒插着的烤肉笑道:“早已为公子备下了,适才从火堆上取来,还有些烫...此时吃倒是正好,再晚些...恐就失了口感。”

唐九此前在何家堡中,可是尝过青衫少年烤兔,此番听少年提起早已留得,自然欣喜,点头笑道:“我也学学那位清心观疯癫天师,既是要谢我送你唐剑莲花,这肉我可就当作谢礼了...”

闻言而笑,少年一扫适才胸中郁结,当即开口:“既是朋友想吃,还请自便。”

“朋友?”唐延英品味着少年所言。

“阁下不曾计较适才那佝偻刺客刺杀之时,我曾倒戈一击,如说你我还不是朋友,只怕唐九前辈,真要取了我的性命,方能...”少年此时,方才将此前倒戈一击之事说出,此时玩笑语气,倒显真诚。

“哈哈哈...原来如此,那我便认下你这朋友...”唐延英本还苦恼要如何赢得少年好感,如今听他说出‘朋友’二字,不禁大笑,一是笑这少年巧思化解了此前刺向自己的一剑,二来却也是真心为了‘朋友’二字开心。

收敛笑意之时,唐延英面上也显几分真诚,唯有眸中暗凝聚几分戒备开口:“既然你心有疑惑,是否需我这朋友为你解惑?”

“朋友之间,虽需坦诚相待,但你若告诉了我,那倒显得我交朋友的心不纯了...罢了,唐兄还请自便,适才为了唐九前辈相托,我可受伤不轻,虽说解了毒,但内伤总需调息不是?”

面对唐延英试探之言,少年人交出令他满意答卷,声音落时,已是转身,兀自离开,自寻一处空地,盘膝而坐,运功调息起来。

唐延英定定瞧着青衫身影,片刻之后,眸中戒备尽化笑意,自嘲一笑,是为自己这小人之心,度了他君子之腹,随即也在唐九搀扶之下,缓行至那倒插地面烤肉之前,学着少年盘膝坐下...

伸手欲取烤肉,身旁唐九早察,抢先在前,取下烤肉,将木枝之上的泥土擦拭一番,方恭敬递来。

公子也知自己这病,无法多吃,尽管烤肉色泽诱人,也只是取小小一块,浅尝辄止,而后将手中大半皆递于一旁早就‘虎视眈眈’的宗师。

唐九可不客气,夜中连战两位宗师高手,早已腹中空空,接过烤肉,不消片刻,便已吃得干净,习惯性地想要取下腰间酒葫饮上一口,才想起林中大战之时,葫中酒早已饮尽,只得讪讪收回手来,正叹有肉无酒,甚是可惜之时,却闻身旁公子开了口。

“九叔,回城之后...命洪良飞鸽传书,让父皇下诏...向齐云递上拜帖,就言...南唐太子唐延英,久闻齐云剑神之名,特请拜会...入望离山庄一观这三年盛事!”

“什...什么!”唐九大惊而起,急切之下,被口中肉噎住,堂堂宗师,面对千军万马都能全身而退,差点死在一口烤肉之下。

此前林中,唐九本以为自己劝的公子南归,夜中刺杀,分明是那位所为,为何公子却执意留下,甚至还要唐皇下诏,大张旗鼓显出身份,如此一来,莫说刺杀,便是将他挟作人质,南唐江山起岂不危矣...

正欲开口,却见公子眼神递来,目光之中不仅有着‘稍安勿躁’之意,更有唐主之威严,唐九见状,立时闭口不再多言,只费力咽下口中烤肉,缓缓坐下。

“九叔且听我言...那位无双国士,在林中木屋之中,将‘金灵九转’仿丹之方,赠给了我...但我知道,那药救不了我的性命,如就此归唐,即便能保住一时性命,可...将来呢...不如留下来,或能再觅良机,寻到真正的救命之法。”公子缓缓开口。

“但...”唐九虽不愿违逆公子心意,可心中总归担心,正想说出心中之忧,却被公子打断。

“我知你心中所忧...放心吧,如我不亮明身份,这位齐云皇帝的暗中手段,定会接踵而至,但只要让他忌惮,便不敢再妄动了...”公子眼神瞥向唐九,见他满眼不信,继续说道。

“齐云皇帝野心勃勃,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灭强晋,再设法渡过赢江...如果我亮明身份后,死于齐云境内,你猜猜看,我南唐会当如何?”

“挥师北伐!”唐九断然开口。

“那便是了,唐军北伐,北晋便有了机会,趁虚而入,两面受敌,不是这位齐云皇帝想要面对的。”公子满是病容,偏偏那双眸子,此时却明亮的可怕。

唐九闻言,立时恍然道:“原来如此,大张旗鼓,不是让齐云知晓,而是让北晋也知,到时一旦公子在齐云境内除了意外,北晋笃定南唐出兵北伐,他们便可趁势出兵,到时...”

“到时,只怕齐云皇帝也寝食难安了...所以...此时亮明身份,正是最好时机。”公子唇角微抬,仿佛已看到了那位齐云开国皇帝暴怒之景。

些许兴奋,让这位南唐太子,不由喃喃自语:“谋分阴阳...与其藏于阴影之中,不如让其显于阳光之下,如此才能让那位知道,想要侵唐...不是易事。”

“公子怕不是只为以此阳谋气一气这位齐云皇帝吧。”唐九听得,自是松弛下来,也从公子眸中看出了别样意味,当即开口。

“当然...还为了那小子...一声朋友。”

公子目光落于那盘膝而坐,运功调息的青衫之上,从未笑得如此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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