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在黑暗中看着眼前的长方形物体。智能机是当下最流行的牌子,屏幕被摔碎了。他摸到手机侧边的按钮,试探性地按了按。下一瞬,黑暗的床帏中亮起白光。手机还能运行。钟明立刻将手机静音,亮度调到最小。床帏外面没有动静。他有些微微颤抖指尖按在屏幕的裂痕上,迅速找回了肌肉记忆,向上一滑。屏幕上弹出一个白色的方框。钟明的神情有瞬间的空白。对了,解锁手机需要密码。钟明愣愣地想。手机的主人已经死了,而他对沈为年基本可以算是一无所知。钟明的心脏缩紧,接着变得沉重。下一瞬,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钟明眉尾一跳,迅速按灭手机屏幕,智能机再次消失在他的手心,翻过身去。过了一会儿,一只手撩起床帏,他感受到床的另一边陷下去,有人躺了上来,从后面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腰。钟明的后背贴上一片坚实的胸膛,公爵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发顶,低声道:“怎么还没睡着?”接着,他顿了顿,又道:“心跳还这么快。”钟明的心脏无法控制地跳漏了一拍,他有刹那的停顿,接着在黑暗中转过身,埋进男人的胸膛里,在对方胸口上印下一吻:“不知道。”钟明道:“我睡不着,心里慌。”公爵感到唇瓣柔软的触感,胸口的肌肉都轻轻抽了两下。他紧紧按住钟明:“别乱动。”他用手臂环住钟明的背,右手托住他的后脑,将钟明整个人控制住。在确保他不能在乱折腾之后,开始用手指轻轻按摩钟明的额角:“别胡思乱想,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困了。”黑暗中,公爵皱着眉,在他看来,钟明是脆弱而易碎的。他虽然修好了钟明的身体,但是对方这几天神经反复受到刺激,还晕了好几次,说不定使因为这个才心跳快、睡不着。他右手按摩着钟明的额角,左手按住他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钟明被男人整个环抱在怀里,低垂的眼睫颤抖个不停。要说亚瑟的话完全没有给他造成触动,那也是骗人的。但他说舍不得公爵,也并非是在说谎。无数神思在他脑中混杂一片,绞成一团乱麻。而环抱着他的男人不知他心中的挣扎,正一遍遍耐心地安抚他。每当钟明略微一动,公爵便会将他抱得更紧些。听到钟明不安的呼吸,公爵便会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啄吻:“嘘、嘘”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乖,睡吧。什么都不要想。”钟明听到公爵在他耳边轻声哼起一支陌生的歌谣,像是首儿歌,悠扬而婉转的曲调在这小小的一方空间中回荡。钟明的挣扎渐渐弱了。他靠在男人胸口,听着公爵一遍遍哼着歌,手掌轻轻拍打他的背,在宁静的黑暗之中竟有一瞬真觉得自己很安全,很简单,什么都不用想。之前的那些诡谲的争斗,猜忌,疑虑都淡去了,他仿佛真的可以依偎在这个男人怀里,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去想。钟明眼睫微颤,缓缓阖上了眼睛。第四天,大宅外的雪终于停了、太阳时隔多日,从云层中探出来,阳光洒在新雪上,山谷中一片安静宁和。再次见到钟明时,李逸之正在庭院里铲雪。他嘴里咬着香烟,手里拿着一只巨大的铁铲,插进积雪里,抬起,将一捧雪铲到一边。铁铲又大又重,等李逸之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一双皮鞋时,他动作一顿,在惯性下差点往后翻过去。“哎哟!”他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体,嘴里抽到一半的香烟掉到雪地里,发出微小的啪嚓声,接着便熄灭了。李逸之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烟头:“靠!这是我最后一只了!”钟明站在他面前,有点啼笑皆非地弯了弯眉眼:“你还是少抽点烟吧。”烟头的温度将雪地烫化了一些,烟身被雪水浸湿,软成一团,显然是不能再抽了。李逸之喉间动了动,缓缓抬起头,等真正看到钟明的面孔时,他的神色变了变,眼中有什么东西迅速低沉了下去。钟明看着他,眼睫微动,声音低下来:“看到我还在,你很意外?”李逸之神情一顿,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来,骤然沉下脸,凤眼中最后一点笑意也消失不见了。钟明抬眼他,小声道:“不用担心,公爵已经答应我,以后不会再偷听我说话。”李逸之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一瞬的诧异。片刻的沉默后,他松开手,沉重的铁锹悄无声息地落在雪地上。李逸之揣起双手,抬起下颌,朝钟明挑起眉锋:“你信他说的鬼话?”钟明闻言,略微撩起眼皮,视线落在他锋芒毕露的眉眼上。李逸之鲜少用这么情绪外露的面貌示人,他一向是圆滑而深藏不露的。实际上李逸之已经快气炸了。自从亚瑟离开之后,这几天他提心吊胆,反复在心中盘算几种可能性。最好当然是杀了公爵,他知道卡佩埋伏在那里,但亚瑟是个怂蛋,恐怕讲究着什么和平主义,杀死公爵的希望渺茫。次一点的就是带钟明走。再次一点,就是对方又被骗回来。那日李逸之在大宅中看到天空上异象丛生,星河倒灌,心下一跳,还以为公爵真的死了,或者至少也是钟明逃了出去。但是之后几天,副本里重新变得平静,李逸之的心也一点点凉了下来。等到真的听到钟明的脚步声,李逸之心掉到了胃里,只能勉强维持风度。但等到他抬起头,一眼便看出钟明身上不对经。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任何痕迹,但像李逸之这样从青少年时期就混迹于风月场所的半流氓来说,只肖一眼便注意到他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的柔情。什么叫不会偷听?李逸之的神情阴鸷,心道,刚上过床的男人的话也敢信。他敢打包票现在就算钟明拿把剑把公爵杀了,那狗日的都能笑着死。况且他早就使出浑身解数写了新的符咒,如果现在公爵还能察觉任何一点信息,那李逸之觉得自己也不用活了,直接去树上撞死算完!他瞪着钟明:“你为什么不走。”钟明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垂下眼没有回答。一副闷声任他说的样子。这幅表情看在李逸之眼中就是心虚。钟明已对那个怪物动了真心。李逸之脸色几变,凤眼里要喷出火来,挣扎许久才把难听的话都统统咽了回去,憋得他心口火烧火燎。他咬紧后牙,由上至下地俯视钟明,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对那种长触手的东西,你居然还”后半句他没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钟明骤然抬起头,脸颊泛起一点粉红,一改刚才柔顺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你胡说什么!”李逸之闭上嘴,薄唇拧紧,不说了,但脸色还是很难看。片刻后,他扭过头去,弯腰拿起雪铲,‘噗呲’一声用力插进厚厚的雪地里,仿佛穿透了公爵的身体一般。钟明见他闷声铲雪,抿了抿唇,软下声音:“我话还没说完。”李逸之没回头,一个劲儿地铲雪,用行动表明他和钟明没什么好说的。然而下一刻,钟明轻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想送你出去,你愿不愿意?”第83章 不想走李逸之铲雪的背影顿住。铁铲插在雪里,半天没有动静。半响后,他缓缓偏过头:“你说什么?”他逆着光,钟明看不清他的表情,温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想不想出去?要是想的话,我送你。”李逸之半天没有动。他的表情被阴影遮住,看不出所思所想。钟明在这长久的沉默中轻轻皱起眉,对他的反应有些疑惑。他以为李逸之是会高兴的。下一瞬,他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你这是跟定他了?”闻言,钟明一愣。这个「他」自然是指公爵。钟明抿了抿唇,垂下眼去,低声道:“跟他有什么关系,我是问你走不走。”他这句话说出来,不知怎么刺激到了李逸之。他猛地甩开铁锹,几步跨到钟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钟明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李逸之在他面前向来都以温和的面目试人,所以纵然他知道对方的本性不是如此,也不自觉地产生了惯性。以至于现在李逸之黑着脸看他,肩膀和手臂的线条都紧绷着,身上的攻击性一下子冒出来,竟然让他有些无所适从。钟明的喉间滚了滚,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李逸之闪电般地伸出手拽住他的右臂,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压抑着怒气看着钟明惊讶的脸:“你就铁了心要留在这儿?给他做贴心情人,嗯?”钟明紧皱起眉,挣了挣手臂:“你干什么!”李逸之不肯放手,又走进了一步,凤眼中一片阴沉,恼怒又痛惜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哪天他不喜欢你了怎么办?到时候他要你死,你有什么办法?”钟明挣不开,也知道李逸之是关心他,便也不挣扎了,想拽就随他拽着吧。“你冷静一点。”他轻声劝阻:“放心,公爵说过他不会伤害我。”李逸之差点没气晕过去。他的怒火直冲天灵盖,气得眼珠都红了,瞪着钟明,眼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不知道眼前这人怎么能用一脸无辜的表情说出这么气人的话。“男人床上说的话能信吗,嗯?”李逸之声音嘶哑,想说难道你妈妈没告诉你男人嘴里的话都是骗人的,接着又想起钟明是个男孩。令堂应该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长大后会被一个在鬼屋蜗居了几百年的老男鬼追求。转而李逸之又想到,钟明似乎提过自己是个无父无母孤儿。他想,会不会是从小缺少父爱才让钟明迷恋上那个老男人。想到这里,他的怒气又缓下来,低头靠近钟明道:“你……如果想找人照顾你,也不应该找他。”李逸之劝说:“你看,他一下子就把你关在屋子里这么多天,控制欲这么强,以后怎么过日子?”钟明听到这里,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是我缠着他的。”在李逸之发怒之前,他又接着说:“如果不是他这几天都没出门,你在湖边动的手脚早就被发现了。”李逸之的神情骤然一顿。钟明冷眼看着他,问:“现在清理好了吧?”李逸之确实是在湖边动了手脚。要不然,公爵也不可能没发现就藏在枯叶堆下面的牧师。钟明说的半点没错,李逸之是这几天才找到机会,悄悄溜出去将湖边的痕迹都清理了。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松开了拽住钟明的手。钟明见他眸色变换,垂下眉眼,轻声道:“你做这些,都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李逸之闻言挑起眉锋,嗤笑了一声:“跟你说了你走吗?”他早就看出来钟明和公爵暗中眉来眼去。其实这样想来,公爵的不良用心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一开始这老匹夫就指名一定要钟明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