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这都是钞能力」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立刻感觉到不对劲。通常华生早早就会准备好出门上班的迹象,但今天一切都异常寂静。我下楼时,没有在餐桌上看到他常常摊开的报纸,也没有听到厨房传来的煮咖啡的声音。
在晚上回到公寓时,情况更加奇怪。赫德森太太告诉我华生在我回来之前就已经吃过晚饭,而晚饭桌上只剩下我的盘子孤零零地放在那里。我本想去敲敲华生的房门,看看他怎么了,然而门上挂着一块明显的「免打扰」牌让我有些犹豫。我不忍心打扰他,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于是,我在他的门前徘徊了好几分钟,最终只好和赫德森太太聊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填充了一下时间。
回到公寓楼上,我发现夏洛克像往常一样埋头于他的微生物实验中,似乎对于华生的异常毫不在意。我感到十分不满,径直走到他面前站定,怒视着他。
夏洛克却依然一动不动,悠闲地看着显微镜下的微生物。我无奈地盯着他,过了十几秒,他抬起头,淡淡地说:“关上门,有风。”
我反应过来,又生气地把门轻轻地关上。
这一天,夏洛克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而我却对华生的情况感到越来越担忧。
我查看酒柜的时候,发现里面的威士忌确实少了一瓶。与此同时,上面又补上了一瓶全新的苏格兰。我思索片刻,决定将苏格兰威士忌倒一半到其他空瓶中,然后在原瓶里添满一半的水。我在旁边干得兢兢业业,认认真真。但身后的夏洛克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地,不动声色地说道:“华生能在上面摆一瓶新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喝了一瓶。他既然能出去买一瓶酒,为什么自己不能私自在备两三瓶放在房间里面吗?这样不会被人发现自己喝酒了。”
夏洛克一个字都没有在说我笨,但字字都在嘲笑我是笨蛋。
可是,我不管。
见他跟我说话,我问:“福尔摩斯先生,你没有问过,华生先生他怎么了?”
“跟你说了,你也解决不了,不是吗?”夏洛克并不以为意,说道,“你光是看点风吹草动,你就草木皆兵的性格,才让人什么都不想跟你说。”
夏洛克的话直截了当,尖锐而言之准确,却也充满了对我性格的理解。虽然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去乱想,但面对这个突发情况,我难免有些焦虑。我这边欲言又止,夏洛克早已先我一步:“华生有正常吃三餐,早上晚起,在外面吃了一顿早午餐(brunch),晚上吃了速食意大利面。”
“至少他有规律地吃饭。”我稍感宽慰。
“那华生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觉得夏洛克似乎什么都知道,与其自己焦虑地去问华生,不如先向夏洛克求证。“你知道吗?”
夏洛克瞥了我一眼,“你怎么这么关心别人的隐私?”
这个问题让我一时无言以对。他说得确实有道理,毕竟这涉及到华生的私事。如果他不愿意透露,我
也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去打扰他。可是,又忍不住真的很想知道。我在夏洛克身旁犹豫了一下,试图谨慎地表达:“可是,如果福尔摩斯先生不高兴难受的时候,我也会很焦虑。我也会确实想知道发生什么事。那时候,你也会觉得我在试探你的隐私吗?”
夏洛克这个时候回头看我,上下打量我,“原来你觉得不会吗?”
我好半天都没有办法回复。
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这种问题不要和夏洛克谈。
他总是用理智和常识击败我的情感,而我自己的情绪和感情对此十分不服。或许,在他的世界里,感情是不可控制的弱点,而我总是试图在理智和感情之间找到平衡点。
我还是决定先用考试和学习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接下来的一周里面,华生都没有出门,我忙碌于课程和考试,几乎没有时间和华生见上一面。
事实上,华生这些天也没有和任何人搭话,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每当我路过他的门口,总能听到酒杯碰撞的声音。整个房间都被某种忧伤笼罩着。我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曾经灿烂温暖的笑容从华生的脸上消失了,眼神变得黯淡而沉重。这很难不让人跟着心情沉重。
我问过赫德森太太说要不要和华生聊一下。
她谨慎地表达了自己的猜测,认为华生可能经历了一段感情的挫折。她提到,华生的诊所工具也被送了过来,看起来像是离职了。
“这些天让约翰好好静一下吧?华生属于那种自己难过时,遇到其他人比自己更难过,一定会更花时间和精力去安慰别人。这样会更累,等他出来的时候,我们就跟平常那样对待他就好了。”赫德森太太的建议充满关怀。
在理解了赫德森太太的建议后,我选择了保持沉默,不再多说什么。
然而,当我这周与华生重新见面时,却没料到是在我非常尴尬的局面上。
情况是这样的。
我这周看完漫画之后,就想着正式去理发店一趟。
我来伦敦的第一个月,刘海就开始要盖过眼睛了。原本想着去理发店理一下头发,结果我发现,最低的理发价格是15英镑。我当时直接换算成一百来多华夏币,便觉得太贵了。因为我头发其实不长,稍微剪一下,在国内也就10到15华夏币左右(在小区的学生价),现在一下子翻到7、8倍,我有点受不了。更何况,我来伦敦也没有钱,就能省就省,对着镜子自己剪。不过,我也只能修一修我看得到的地方而已。
这有个结果,我的头发其实是越来越长,也很乱。
我每天都要花时间好好梳一梳才能睡觉,醒了之后也要好好梳头发,顺头发。
周五结束的时候,我就去的商场中心。那里有三间理发店,其中有一间是开在商店两道中间的。那是半露天式的,里面立着四面镜子和四把软椅,路人可以看到里面的人会被剪成什么情况。我从他们家路过的时候,店员见我在找他们店里面的价格牌后,就很热情地招呼
我。
“我们这里若是只剪头发的话,只用花15分钟,10英镑即可。”
这个价格是我见过最便宜的。
我就觉得好好哦。
于是,我当场就答应了。
理发师在我坐到椅子上的时候,很专业地给我一本发型书,问我要什么发型,还指了好几款流行的短发碎发发型,说道:“最近都流行露头皮的发型,你要不要也来一款?”
我看着书上面的模特的头发两侧都被铲青了,两边的头凉飕飕的,连忙摇了摇头,只说帮我剪短就好了。我当时满脑子都在想着,剪短头发而已,这有什么难度呢?剪完之后,我只是觉得似乎剪得不尽人意。但价格也摆在那里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挑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直到我懵懵懂懂地回公寓,在门口一楼玄关处遇到刚好也回家的夏洛克。
他看了我一眼,立刻皱着眉,言语无情又冷漠,“你是在路上和疯狂的博美犬发生激烈搏斗了吗?头发被啃得乱七八糟得像个草窝。”
这话一落,我的信念瞬间崩塌,仿佛整个世界都裂成两半。
我的耳朵根部顿时感到一阵火辣,尴尬和羞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的手抖着要用用围巾蒙住时,华生的房间门闻声跟着开了。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穿着居家服,被夏洛克一两句话就钓出来的华生,已经快步走到我面前。然而他一看到我,就瞬间愣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一时间,我已经忘记华生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多天,也忘记他自己正在难过中。而华生本人似乎也忘记了。
华生的笑声在整个楼道回荡。
我的新发型真的烂透了。
靠近玄关的位置还摆着一面穿衣镜,平常是用来检查出门时的仪容仪表的。现在我看着镜子里那堆不知所云的头发,心头涌上一阵尴尬和羞愧。整个世界仿佛在笑话我,而我则陷入一片窘迫之中。我试图用手摸摸头发,却感觉到一阵热辣,仿佛整个脸都在燃烧。再次低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不敢正视镜中的自己。
这一刹那间,我多么希望地底能裂开,把我吞没。
我正懊恼又痛苦地用围巾掩饰。
华生朝我走来,尽管他仍然觉得好笑,但他还是抱了抱我的肩膀。他用宽慰又略带可怜的语气说道:“天啊,我们可怜的兰尼…怎么会这样呢?”
我感到无比委屈和难过,可是又不禁对华生的关心而心生感激,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会剪成这样,刚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还好的。我…之后要一直戴着帽子了。”
华生听我说这些沮丧的话,用手指帮我梳理头发,而后拍拍我的肩膀,笑了笑说道:“没事的,兰尼。你等等我换件外出服,我带你再去修整一下就好了。”华生立刻就做了决定,还往自己的房间走。
这个决定让我意料不到。
我下意识看向夏洛克,后知后觉——难道刚才是夏洛克故意那么说,让华生以为我真的被狗狗咬了,以此引出华生来的
吗?
我的内心对夏洛克的智慧而充满敬佩和感激。
很快地,见华生匆匆回自己房间刮胡子,换衣服的夏洛克又朝着我的方向,直白地露出露骨的嘲讽和挖苦,“太丑了。到底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敢在路上走?”
这句话落下来之后,比起刚才尴尬难堪委屈的心情,我满腔都是倔强,就很不服气地说道:“你不要管我。”
夏洛克完全无视我的抗争,嘴角笑意更胜,还用手贴着我的额头,顺势把我额前的头发抓了抓,“你这个又笨又丑的兰尼,连个头发都不会剪。”
夏洛克因为嫌弃我剪得太丑,还要跟着华生,一起去看我理头发。这次剪头发花了夏洛克50英镑。剪完之后,夏洛克和华生两个人还要检查,把理发师搞得战战兢兢的。
回公寓之后,赫德森太太见到我之后,忍不住亲了亲我的脸颊,惊喜地说道:“哇,兰尼,你这样也太漂亮了。我真喜欢你的新发型,太清爽利落了,真好看。”
毕竟这都花了将近450华夏币,能不好吗?
这都是花了大钱的效果。
这都是钞能力。
华生和夏洛克也很满意,时不时地摸我的头发,摸我的耳朵和脸。
晚餐结束后,我还以为华生要回房间继续“自闭”,结果他插着口袋问我:“兰尼,你要不要跟我去酒吧喝酒?”
我脑袋里面全都是问号,可我也知道这是好机会,便点头说道:“好,我想去。”
夏洛克坐在客厅里面,准备继续看书的样子,随口嘱咐道:“华生,别让兰尼一个人坐在酒吧里面。”
我忍不住嘀咕起来,“我还不至于在酒吧里面还会迷路吧?”
华生显然听到我嘀咕,笑了笑,就要和夏洛克说。结果,夏洛克把书一合,站起身,自己就下了决定,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又朝着赫德森太太说道:“晚上留盏灯就可以了,你早点睡。”
于是明明这是我和华生难得的两人时光,硬生生地多了夏洛克。
话说我真的有那么笨,让人这么不放心吗?
我怎么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