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你
, 是我始料未及的。
不过,我当时也没有把路易事情太放在心上。只是纳闷了一会儿,自己得不到答案, 就把这种无关。
因为国天下午开始, 这分走了我大部分的注意力。
我参加国际象棋比赛有两个显而易见的好处。
第一, 我可以赚到一笔小钱。
我也不期待最高奖的一千英镑。毕竟我才刚学国际象棋不久, 对开局策略, 中局布局和残局获胜的技巧还不太了解, 程度就是比初学者要好一些。闲暇时间,我也跟着把基本的国际象棋指导书看了一下。我的目标是第四名的一百英镑。再贴一些我之前的存款,我就可以买一件比较保暖的羽绒服。
第二, 我可以用让卢西安和弗里达观看我比赛为由,把他们两个栓在我视线范围内。这对卢西安来说也求之不得。他现在也缺理由, 可以和女朋友弗里达光明正大地整天黏在一起。
这场国际象棋淘汰赛初赛,是在诺亚号游轮旅行第三天下午2点开始,到6点结束。每轮淘汰赛中间会有30分钟的休息时间, 最后只留下16名选手。之所以没有在第一天就开始, 是因为前两天还要处理报名者的信息以及安排比赛。
国际象棋比赛会持续到平安夜当天结束。
场地选用的是B栋船楼的一处空置的大礼堂。那地方的木制地板光滑铮亮,从下往上看, 迎面是空阔的空间。窗户是彩绘玻璃。当光从外面透进来时,地上会跟着出现五彩的光斑。
对弈用的桌子成8X8的矩阵摆列, 齐齐整整,仪式感极强。
踏入礼堂里面,有种自己既是棋子, 又是凌驾于棋盘之上的棋手的时空错乱感。
这让我感觉非常好。
听说参加比赛的至少有170人,其中不乏只是来闹着玩的参赛者。
我原本想着,估计主办方也以为是娱乐游戏, 所以放低了门槛,只要想参加,无论年龄多小都可以,也不分男女组。结果人数超出预计后,主办方不得不控制时间,提前先把从来没有下过国际象棋的人给先剔除。他把人数控制在128人之内。
不过,卢西安跟我说,英国很多人从小都有玩国际象棋,对自己有一点水平认识,也想凑热闹的,都有跟着来。再来,阿特伍德家为了拉更多赞助,特意设置了这场国际象棋比赛。事实上,场上来参加的有四分之一,其实本身是拥有准职业水准以上的棋手。
总的来说,冠军会在职业选手里面诞生。
他再加一句,他作为船主的儿子,也有参加比赛的义务,负责来炒热棋局的气氛。
我下意识反问道:“万一你第一局就输了怎么办?”
卢西安连连轻咳,在我耳边说道:“有暗箱操作,起码送我进前八名。”
“原来你会下国际象棋的吗?”
我惊讶的是这一点。
就算有暗箱操作,先把简单的对手安排给他,可是他最后还会面对职业选手,这可不是简单糊弄一下就结束了。
卢西安对我的吃惊,表示沮丧,解释道:“这国际象棋是我三岁就开始学的兴趣活动之一。我还是会下棋的。”
这话让我突然间忧虑起来,之前碰到的都是非职业选手,这次动到真格,像我这种半桶水,会不会一上来就被秒了。
幸好我没有告诉华生和赫德森太太他们,我偷偷过来参加国际象棋比赛了。否则一上来,我就被杀得片甲不留。他们光是安慰我,自己就能内耗一个小时。
我还是得想办法,别让我自己输得太难看了。
下午1点50分,所有参赛者陆陆续续开始进场。
坐在我对面的对手,是比我大几岁的青年,大概二十六、七岁上下,衣冠楚楚,仪表堂堂。他笑容可掬,似乎把所有开心的情绪都堆在了脸上,双眼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他的衣着显然来自高社会阶层,名牌服饰上的细节闪烁着质感和品味。
“你好,我是你第一轮的对手。”他朝着我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友好地说道,“我是达利·贝尔,听说你是伦敦大学数学系的。”
我不认为我的名字和身份背景已经广为人知。
考虑到他对我的信息限定在「伦敦大学数学系」,这说明他认识的人里面有人和我同系。在他的举止中,有一种从容和优雅,似乎他习惯了与社交精英打交道。除此之外,达利·贝尔的衣饰也侧面说明他社交圈是有非常明确的目标对象——高社会阶层的人物。
综合这些因素,我首先想到的是他认识卢西安·阿特伍德。可如果卢西安跟这人关系紧密的话,他也不会整天绕着我转,每天都在找我。
应着他的话,我也跟着回应道:“对,我是何学。请问,你在为阿特伍德家做什么工作?”
这话刚落,我就看到达利·贝尔瞳光跟着一闪,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僵住了,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为阿特伍德家工作的?”
“我错了吗?”我反问道。
达利·贝尔就像是戴着微笑面具一样,从头到尾笑容的弧度都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说道:“没错,我是诺亚号游轮这个设计项目的总监兼财务。”
他并不想继续和我聊这个问题,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松开他自己的手,目光投向棋盘,似乎在琢磨之后应该怎么开局一样。而我朝着礼堂中间的电子时钟望过去一眼,脑海里面不自觉地和过去的记忆重合。
周围的喧闹声就像是潮水一样拍击着我的耳膜。
就在我精神出走的时候,达利贝尔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Her....”达利·贝尔一顿,又问道,“你以前下过国际象棋吗?”
“有人指导过我,教我玩了一个小时。我基本清楚规则,不会胡乱下。”我认真地回复道。
在这种职业与业余混杂的场合,其实有个麻烦就是业余爱好者连规则都不清楚。这是有些棋手来说很败兴。
达利·贝尔在听我说完之后,笑容更深,但是嘴上却说着抱歉的话,“那很抱歉。我可能胜之不武了。我在地区参加过国际象棋比赛,拿过冠军。”
原来如此。
我倒也没有觉得自己应该为出师不利而感到沮丧。毕竟,游戏过程中,总是会遇到比自己更强的人。这才是游戏的乐趣所在。
我刚想回话,在我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别输了。”
这声音从天而降,我跟着抬头,看到路易斯冷峻的脸庞,这让我想到莫里亚蒂教授偶尔深思时会露出的冷脸。
他和我目光相交,似乎在确认我把他那句话听进去了,又从我身后一言不发地离开,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我再次转过头看向达利·贝尔的时候,赛场宣布比赛即将开始的广播声已经亮了起来,充斥着整个礼堂。
在比赛开始前,我们要确认谁是先后手。
我先开口说道:“我们剪刀石头布吧?一局定胜负。”
棋类游戏大部分都是有先手优势,比如发展优势,开局控制,还有可以利用先手给对方施压等等。围棋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先手获胜率高,所以为了确保公平性,在游戏开始时,会自动加给后手相应的目数。
达利·贝尔微笑道:“可以。”他的笑容虽然友好,但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挑战和自豪,似乎对自己的棋艺非常自信。
十秒之后,我走黑棋,执后手。
达利·贝尔首先走了e4,挪动皇后附近的兵往前走两步,占据中心位置。国际象棋里面兵的第一步可以向前走一或者两格,不过,以后每次前进都只能走一个格。我也跟着他一样往前走两步,走e5。这种开局很常见,会出现双马开局,或者意大利开局,通常就是为了争夺中心控制权展开的。
接下来的话……就是看白子第二步走的是哪里了。
达利·贝尔直接挪皇后到f3。这个着法并不寻常,因为一般先手发展棋子时,不会这么快把皇后暴露在开局。如果我不想被吃掉的话,最简单的思路是往远离皇后的e6挪。因为兵是不能往后退的。
我忍不住沉默下来。
这倒不是因为我会被对方的「后」限制住棋路,而是因为这种做法名为“儿童四步杀”,完全是在教初学者如何在最少的步数内将对方的国王将军。这个时候,我得保护e5的位置,如果对方的后吃了我的兵,占了我的e5,那我棋盘上的王就会被困住。
我抬头看向达利·贝尔,他正在得意而轻蔑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如何应对。
这让我突然间觉得,他要是输了,表情绝对会非常有趣。
我重新低下头,走d4。
我已经完全忘记担心自己会输的心情。
现在我想要在二十步内,杀了他的后。
十九分钟之后,我们的棋局逐渐靠近终局。
儿童四步杀的关键在于丨迅速的进攻。而我利用这一点,开始把对方带进我的快棋节奏之中,增加混乱复杂的局势。当我看到他的王因为疏忽也跟着暴露在危险之中,我毫不犹豫地进行升变操作,将兵升变成一只更强大的棋子。
手越过棋盘,将兵放在将杀的格子上,直捣黄龙。
这一着让达利·贝尔的国王四面楚歌,陷入无法挽回的困境。
我看到达利·贝尔的笑容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神失去了焦点,仿佛他对自己的胜利已经不再确定。他的眉头深深皱起,表情充满了挫败和不可置信,身子迟迟不肯动弹。
我提醒他。
“你已经输了。”
我这句话落下来之后,原本没有动弹的达利·贝尔突然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明明会下棋,你骗我。”
他的手越过棋盘抓向我的领子,另一只手也跟着抬起,我正要躲闪,我们之间还有一个桌子挡着,恐怕不会那么如他的愿。然而,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路易斯抓住了他的手臂,应该是压住了他的手筋,达利·贝尔疼得缩回了手。
“不要输得那么难看。”路易斯冰冷地盯着他。
达利·贝尔在他这句话里面回过神来。注意到周围因为他的动静而纷纷投来视线,他立刻低着头离开了现场。
看着背对着我的路易斯,我陷入了沉默:“……”
老实说,我并不觉得我没办法应付这种场合,但是确实有他在,事情变得更好解决了。
现在只能跟他说谢谢了。
我刚和他诚恳地道谢,路易斯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他的眼神仿佛透露着冰冷的无情。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预测的深度,让人感到不安。
“你要是真想感谢我的话,你就跟我打个赌。”路易斯的声音像是冷风吹过,没有丝毫的情绪。
“赌?”我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走这个方向,犹豫了一下,“赌什么?”
路易斯年轻的面庞看向我的方向,他的眼瞳似乎隐藏着深层的谋划。他的态度让人感到一种陌生的压力,
“如果我赢你的话,以后你听到莫里亚蒂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自动绕开,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人居然帮我合理规避掉与莫里亚蒂教授的见面。
这个人还是莫里亚蒂教授的亲弟弟路易斯。
我突然感觉肩膀轻松了起来,可还是有个小小的顾虑。
“华夏有一句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既然想要打赌,我愿意接受赌约。”我顿了顿,说道,“只是《小行星力学》——”
路易斯跟着我的话皱起眉头,“如果是帮忙演算的事,我可以给你找理由推辞掉。”
“不是,麻烦你让莫里亚蒂教授早点写完。”
我怕他拖更断更,就再也写不完了。
“就算你不说,我哥哥威廉也会完稿的。他一开始就打算在一年内写完。”
听到这句话,我彻底放心下来了。
“好,我跟你赌。”我满口答应下来。
我已经想不到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了。
“那你过来。”路易斯说道。
我不明所以地跟上他的脚步。
直到走到一张全新的摆好棋子的桌前,路易斯才继续冷淡地说道:“既然你也赢棋了,那我们就不要等休息时间结束,我们现在就开始第二局。”
这话一落,我愣住了,声音也跟着有些破碎,“你、你是我的下一个对手?”
“有问题吗?”
“……”
有,而且问题很大。
我输了的话,我就会没有100英镑。
这个沉没成本还是很大的。
路易斯并不理会我的反应,很快就推着我决定先后手。
这场先后手是通过抛硬币决定的。
三秒之后,这局棋上,他是后手,我是先手。
看着路易斯一脸严肃地等着我开局,我犹豫了好久,心里仍然没有落棋的打算。
路易斯忍不住催促道:“你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抬起头,心中犹豫不定。在路易斯的注视下,我终于鼓起了勇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愿不愿意给我100英镑?”
说话间,我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
这个赌约,不再是对我的棋艺的考验,更是一场心理的较量。
现在的我已经卷入了一场更加复杂的博弈中。
路易斯在我的话语里面,皱起眉头,好像在费力地理解我说的话。
经历了上午书店的事件,我认为,路易斯在我面前是具有攻击性的,且非常在意我瞧不起他,自尊心极强。如果我跟他说,‘他要是给我100英镑,我可以立刻认输’,那他一定会觉得我在蔑视他。
不行。
于是我委婉地解释,“我缺钱。”
路易斯似乎认为听到了一件无聊的事情,面上波澜不惊,语气毫无温度,“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
说的也是……
唉,我就不该动这些小心思。
这个时候,路易斯突然转变了语气,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不过是100英镑,你若是想要,我可以给你1000英镑。”路易斯俊秀的眉眼看向我,“毕竟我也没有说过你赢了可以得到什么。这样公平吧。”
他自信地说这话,不过是想说如果我输了,不仅拿不到钱,还得从他们的面前消失。这可以增加我心里更加虚无的落差感。
“请全力以赴吧,兰尼先生。”
然而,我低头看向棋盘,仿佛上面堆满了闪闪发光的金币。
“嗯。”
我努力试试看。
晚上,我坐在被窝里面数了四、五次一千英镑纸钞的时候,发现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我想不起来,就不再想了。当然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