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96. 「你问得太晚了」

老实说, 突然收到那条短信是很意外的。

我不至于要像个疯子一样忽然哭天抢地,大喜大悲,像在演戏一样忽然来个落泪, 四周的人惊疑不定, 然后询问我发生什么事情, 我还拒绝回答, 让华生一阵乱猜。

这就是像虫子咬了一口, 可能会导致局部疼痛和红肿,但是我不认为会导致有全身症状。

于是,我思来想去, 觉得「被虫子咬」是最好的比喻了。

说点开心的事。

华生跟我约好去吃火锅。

虽然挺临时的, 但是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莎拉小姐还是很快答应了下来。感谢莎拉小姐的善良和包容!之后,我们只等在这里一结束,就会接她去伦敦华夏区的火锅城。我们还约了福尔摩斯一起去。

这里要说一句, 如果没有经历上周银行案的事情, 我都不知道他的华夏语居然掌握得那么好了。

记得那时候是姚素琳当时在解释黑莲帮成员时说,黑莲帮飞檐走壁的那个人是她的大哥「蜘蛛」。

那时,「蜘蛛」这个词是使用华夏语说的,而非英语。

华生还不清楚zhizhu(拼音)是什么,而福尔摩斯却在我反应过之前,已经率先介绍它的意思。

我当时听得内心一阵惊涛骇浪, 震惊不已, 但表情一直装作若无其事。

因为在我心目中, 福尔摩斯依旧是那个会把我名字喊成“喝血”的英国本土人。我事后问他怎么知道蜘蛛的。福尔摩斯平淡中显露出一丝不屑地说道:“原来华夏语很难学吗?”

这话说得当时我就想问他会不会写「魑魅魍魉」。

福尔摩斯听到今天晚餐行动又变了人,自然不会拒绝我们的邀请。

过了半个多小时,快接近四十分钟, 莫里亚蒂教授终于姗姗来迟。我怕赶不上去接莎拉小姐,只想速战速决。我一看到莫里亚蒂教授,立刻就开始说道:“教授,梅莉小姐委托的案子出现了新的变故。现在新闻记者应该不会大规模地讲述新出现的案子,但我觉得你要是继续调查翻案的事情,应该很需要这些信息……”

我还没有说完,莫里亚蒂教授朝着我的方向招了招手。

他没有等我有回应,就先从客厅的方向离开,似乎知道我一定会跟上他的脚步。他的想法确实没有大的问题,我确实跟在教授背后,看他往藏书室的位置靠近。我在跟上去的过程中,顺便把我现在知道的事情在脑子里面全部过一遍,争取一口气讲清楚。

然而,莫里亚蒂教授似乎有其他想法,我在藏书室的时候,他从正对着大门的办公桌的抽屉里面掏了一把钥匙给我,“这是我们家藏书馆的钥匙,这样你要什么时候进都可以,不用特别等我给你开门。”

我之前只是试探问问能不能在外过夜,所以也没有通知莫里亚蒂教授「我具体什么时候能去用他们家的藏书」。不过,他这钥匙给我,他都不怕我把他们家值钱的书给偷了吗?

我立刻想要拒绝。

莫里亚蒂教授把钥匙递给我的时候,又说道:“不过我们藏书馆有监控,你在里面若是胡作非为,是会被拍得一清二楚的。这是给你的温馨提示。”

我被他的话给逗乐了。

我才不会乱碰东西。

不过,我还是拒绝道:“教授,我觉得应该用不上你们家的藏书了。福尔摩斯先生介绍了一家公共性质的图书馆给我知道,听说那里藏书很多,我也办理了那里的会员。我可以现在那里做校对工作,不会占用教授的资源。”

“没想到那位福尔摩斯先生这么心细。”

莫里亚蒂教授目光闪烁了一瞬,应该是有点意外那么冷淡的福尔摩斯居然还有这么一面。他的脸上依旧保持恬淡的笑容。他拿着钥匙的手也没有收,就是这么拿着,并且继续说道:“不过,要是那家图书馆里面刚好没有要用的书,你还得跟我要钥匙,对不对?”

哦,是哦。

到时候要钥匙,或者找莫里亚蒂教授榜开门,少不了要发很多短信和打电话。

“现在还是学期初期,比较清闲,还能说这些琐碎的小事。等学期开始忙起来的话,我可能就没办法跟你有很多联系了。虽然我是你大课的教授,但我也不会要求学生一定要来考勤签到。理论上来说,我们见面次数本来也不多,不是吗?”

在他的话语里面,我又回忆起我今天又翘课的事情,内心顿时一阵心虚和愧疚。

他把钥匙回握到自己手上,说道:“那等你需要的时候,随时联系我,如果我晚回复的话,还请到学校办公室来找。”莫里亚蒂教授又笑了笑,继续说道:“反正你也知道我家,可能需要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

他这话一落,我脑袋里面就浮现出阿尔伯特的腹黑,路易斯的冷言冷语以及不认识,也不太想熟起来的好多人。除此之外,我还要坐车跑来跑去往返,光是交通大概至少也要折腾一个多小时。

啊…好像还是得拿把钥匙会容易一点。

我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犹豫起来了,“……”

然而,莫里亚蒂教授已经拿起拿把细长的黄铜钥匙当做笔一样转动起来,就像小风车一样“呼呼”地转了起来,顺势问我今天案子有什么新的进展。

我边盯着钥匙,边把外交官文森特死于砷中毒的事情告诉他。

As2O3主要就是华夏各种古代影视剧里面常出现的毒药——□□,也被称为鹤顶红,无臭无味,属于非常古老的毒药了。

现在死于摄食而发生砷中毒的案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除了这类物品的严格规范使用之外,大部分都是因为工业生产作业过程中而染上慢性砷中毒以及砷中毒引起的一系列的病,如肺癌等,因此大众目光其实不会特别放在砷中毒这个词上。

听完我这边的描述之后,莫里亚蒂教授便说道:“那么只要警察顺着墙绘去找,无论是承包的公司,还是提供颜料的供应商,总会找出这是意外事故,还是有人蓄意而为。「雄黄」这种颜料很特殊。”

跟砷绿一个道理,自从发现其有含砷的性质,现在几乎是看不到任何地方会在绘画和装饰品上用这种特殊的颜料。人们都已经有更安全的替代品。且从这种药物也早已经被国家列为毒药,在市场上也是买不到的。

除此之外,想要实现整个浴室的墙绘,至少要准备1加仑,www.youxs.org,换算成标准颜料管的话也会有151管,要想从矿物质里面提取出如此纯正的颜色,也很难,消耗量一定会比想象中还大。再来,事实上,研制雄黄作为颜料的矿物质其实本身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得,否则古代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用石黄(铬酸铅)来平替。

另外,就算买不到,而是自己制作。事实上,含砷的矿物遇火必然会有一股臭味,这也是为什么雄黄会在端午节用来驱虫。要想研制出颜料,必然是需要一间通风良好,且独立的工作间。

这些都远远不是一个普通的凶手能够轻易办到的。

想法要极其缜密,本身还有足够的精神追求,否则直接在饮用水里面投毒,不就更简单吗?

从案件体现出来的价值取向来看,哪怕不是凶手,提供这种思路的人是比较有空闲时间去折腾这些事情的高位者。咨询顾问并不会为了便利而去行事,相反的却以这种形式来谋杀一个人,对方必然是谨慎的小心的,同时也有追求践踏社会规则,挑战他人智慧的快意。

莫里亚蒂教授问我:“你觉得,凶手会是什么样的人?”

“一般来说,毒杀是女性凶手偏好的选择方式,但不排除男性也选择用这种方法。可我认为凶手不仅聪明谨慎,而且很狂妄自大。这种谋杀方式对正常社会不屑的挑衅,从人们日常生活中墙壁构筑出毒杀的囚笼,这制造的恐慌感相当于在我们身边放了一个无形的凶手,谁都没办法确定自己生活的用品里面是否会有毒。”

我刚说完,突然就担心我们公寓楼下新装修的墙或者木板是否有问题了。

毒物学的知识开始攻击我的大脑。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选定外交官文森特呢?”莫里亚蒂教授反问道,“不管是情杀还是谋杀,如果女性为凶手的话,只要在身上私密的地方涂上有类似的毒药,在床事上引导对方,就能叫对方死于非命,且事后也可以说是对方纵欲过度,心脏麻痹。这样的毒杀的例子也不并非少见。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莫里亚蒂教授冷不丁地,又这么稀疏平常地说这些话,着实把我给吓一跳。

我无法描述我这种感觉,就像是平常又乖又文静又善良的同学突然说了一句“艹”一样,让我震惊。可里面关键还是莫里亚蒂教授说得也没有错的地方。

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我不太清楚。”

我总不能说,这大概率是一场杀人委托吧。我没有其他更多的话可以说了。

“文森特死于毒手,我在想着同样是要翻案的梅莉小姐会不会也很危险,教授要不要提醒一下?”

“那你专门跑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件事吗?”莫里亚蒂教授说道,“这其实在电话上也可以说。”

“这种案件问题还是面谈显得比较严肃且有仪式感一点。”我认真地说道。

莫里亚蒂教授笑了笑,“我不懂。”

“为什么?哪里不懂?是我讲的哪里不清楚吗?”

“我还以为你是过来跟我认真解释今天为什么会没过来上课的。结果你对案子那么投入,这让我觉得不懂。”

我还是不懂莫里亚蒂教授哪里不懂了。

“你喜欢数学吗?”莫里亚蒂教授突然问。

“我觉得我应该做好。如果这是喜欢的话,那就是喜欢。如果这不是喜欢的话,那就不是喜欢。”我认为做事不能只凭「喜不喜欢」来决定做不做。

莫里亚蒂教授听完我这句话之后,手上的钥匙也停在了手心里面,“我突然觉得,你如果不喜欢数学的话,我让你当我《小行星力学》的校对,实在太辛苦你了。难怪你会拒绝要这把钥匙了。”

那句“太辛苦你了”简直对我来说是晴天霹雳。

我的天顿时就要裂开了。

这个时候,莫里亚蒂教授突然将一沓密密麻麻的打印纸从抽屉里取出时,我的内心像是被另一道雷击中,这份激动几乎让我忘记了刚才教授说的话。

他拇指轻巧地翻动着纸页,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最一页满满都是数不清的文献引用。这一刻,我的内心兴奋如同一群跃跃欲试的野马,奔腾不息,仿佛能听到我的心脏跳动声音,这一跳一跳地加速。我脑海里面都在想象莫里亚蒂教授做的一切工作——亲手筛选、过的文献,他的眼睛曾经扫过这些文字,那些深奥深刻深邃的思想就这么平静地流淌在他的脑海。

他的行为如同巫师施展魔法,我被他的智慧所吸引,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我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就像是梦中的幻境一般。

他居然默默写完一章了。

为什么莫里亚蒂教授会如此优秀勤勉!

我的激动和感动真的几乎要溢于言表。

这个时候,莫里亚蒂教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恐怕要找新的助手了。”

我连忙恢复意识,阻止他,说道:“教授,我可以的!请让我帮帮忙。”毛遂要自荐才有机会,我不能总是坐着等馅饼砸下来。

“可是你之后还要去公共图书馆再去找相关的文献,估计也要花很多时间。我本来想尽快完成,所以也已经在我们藏书馆全都按照姓名字母排列好了。现在再放回去也很麻烦,有个博士生也愿意花时间帮我校对。兰尼,谢谢你的好意,你完全不用不好意思拒绝我。”

莫里亚蒂教授的解释让我内心一瞬间充满了失落和无奈。我原本充满斗志,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却发现时间已经成了我的敌人。我不能不承认,这个事情对我来说相当重要,我想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但现实却让我感到力不从心。

我连声音都不由地丧气起来了:“…我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但我也很想做好。教授你觉得我做不好…那就算了。”说完的一瞬间,内心的挫折感也到了临界值一般爆发出来,我感到自己对莫里亚蒂教授的期望和信任几乎化为泡影。

我等一年后出版吧。

审核过后,能顺利一年后出版吗?

莫里亚蒂教授太让我难过了。

饭做好,就只给我看一眼,根本不让我吃一口。

我看着时间也差不多得走了,坐在椅子上,对教授说道:“抱歉教授,是我耽误你时间了。我得走了。”

教授看了我一眼,心里过意不去一样,说道:“那、那我出门送送你。”

他的态度和言辞让我感到心如刀割,仿佛我在他面前的努力一无是处,就像是一颗被无情踩在脚下的尘埃。

我不走!

不行!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我低着头,避免被教授看穿我的谎话,“可是我刚才吃的蛋糕只吃了一口,扔掉就浪费了。”

“我让路易斯帮你打包起来,没关系!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多给你两块。”教授已经站起来,拍拍我的椅背,热情地说道,“走吧,这种小事不用那么害羞的,可以直接说。”

“……”

我恨教授是块木头。

我心中充满了无奈,以及对他的失望。就在这时,我决定要做点什么,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这种情绪中。

我磨磨蹭蹭地帮忙把椅子塞回办公桌里面,又磨磨蹭蹭地假装随意一瞥办公室桌上面的书纸,提醒道:“教授,你的《小行星力学》还在桌子上,我帮你收好吧?”

“不需要麻烦你。”

教授怕我多看一眼似的,抬起手推着我的背往外走。

我连纸都不能碰吗?

我看一眼,也最多记住一页而已。

我感到自己在无情地赶着我离开的教授面前几乎无法呼吸,仿佛他的存在让我窒息。我默默地跟随他,走出了那扇令我感到煎熬的门。

我觉得,我的心都被教授伤透了。

我满心都在流血,我的心因为失血过多开始干涸。

我就不该认识《小行星力学》,不然我也不至于现在那么难过。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走出门口的,只知道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充满煎熬和沮丧的地方。或许,我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我的情绪,重新寻找自己的动力和信心。

这个时候,华生和莫里亚蒂教授、莫兰挥手告别,我在门口绝望地等路易斯给我装蛋糕。

话说,我又不是小朋友,为什么要等着别人给我装蛋糕回公寓吃?

他们还非常讲究,还给了我一个礼物袋。

我接过手的时候,感觉重量有点不太对。我下意识往里面一看,里面安然放着一个A4文件袋。这一瞬间,我下意识看向了莫里亚蒂教授。他似乎就在那里等着我,嘴角很快就扬起善意的笑容。

“教授?”

莫里亚蒂教授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还是很喜欢兰尼当我的小助手,希望兰尼有空看一看,帮我提一些建议。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谢谢你教授。”

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让我想立刻绕着跑一圈。

莫里亚蒂教授轻轻一笑,“只是说谢谢吗?”

我知道这个时候要给出「我会好好干」的承诺,让对方放心交给我是没有错的。可是——

事实上,教授的屋子玄关前门是有三阶台阶的。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站在往下的最后一阶楼梯上,而教授他们三人就在玄关前面,我们都是抬头看他们的。

此刻,因为教授这句话,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往台阶上走了两步。阳光正好顺着屋檐洒在我们身上,散发着温暖的光芒。那一刻,我能感觉到微风拂过我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书香气味。

我想起华生因为感谢我的时候,抬手抱着我的肩膀的那一瞬。

而现在白天与黑夜颠倒,我和当时的华生的心情几乎同步。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了,似乎停滞了时间。这个亲切的瞬间,我感到世界变得安静而宁静。

“谢谢你,教授。”我抱着的同时才后知后觉,“话说,教授,我能不能抱你?”

“…你这话问得太迟了吧?”教授哭笑不得,反手拍拍我的背,而后说道,“你其实知道我刚才有在逗你吧?”

我确实有在他开始把东西拿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而感觉到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他要是真的不给我,我也没有办法。“没关系,我不介意这点小事。”

教授顿时一愣,笑声传到我耳边,“这就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开始思考,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我以前想象的那么冷漠,也许莫里亚蒂教授并不是那么讨厌我。这个想法让我内心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然而,我的想法被旁边的路易斯打断了。他突然出现,用力地把我从教授身边扯开。

“你个流氓无赖一样的性格,简直太过分了。”

被路易斯这么一说,我顿时陷入一片困惑。我认为自己一直都表现得很乖巧,但路易斯的话语却让我感到困惑。我看向莫里亚蒂教授,他明明也没有生气啊。

我觉得,我的生活中似乎有太多让我不明所以的瞬间。

这里面也包括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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